“岳父莫急,等我说完再骂不迟。”
一番安抚,公孙度这才勉强止住怒意。
“说吧,我倒要看看你这混帐准备怎么说服我。”
算了,混帐就混帐吧。
挨两声骂,回头父债女偿,总能找补回来,倒也也不算太吃亏。
所以韩绍并不恼怒。
其实他想要从旁支那三个老不死中选出一人为将,替他执掌那万骑白马义从,并不是心血来潮。
这些天他在挑选、整编那万骑义从时,就在考虑统兵之人的事情。
他确实想过亲自统领、然后彻底化归己用。
只是旋即便放弃了。
作为公孙一族的私兵、底蕴,整个白马义从从上到下,几乎全部都是公孙氏的族人。
想要将之改姓‘韩’,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此外,李靖等人也不行。
一来,白马义从是公孙一族以特殊功法成就的私军。
让李靖这些外人统兵,能不能服众且先不说。
单说想融合、主导那白狼军势,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二来,就是修为不够。
区区法相金身境的第六境修为,根本无法发挥其最大实力。
否则的话,那老将公孙贤倒是可以凑合用一下。
这样一来,可选择的面瞬间就窄了许多。
嫡脉一方,公孙度担著镇辽将军的名头,统管全局,自然不可能屈尊降贵,给他当个一军之将。
至于说公孙度计划中的公孙峙和公孙复……
韩绍同样也想过。
毕竟要是让公孙峙或者公孙复替他统军,韩绍自然是不用担心什么‘反噬’之类的腌事。
只是几经犹豫后,韩绍还是放弃了。
因为这在韩绍看来,并不是最优解。
反倒是旁支那看似隐患不少的三个老不死,更合适一些。
至于说为什么?
因为在如今嫡脉大获全胜的当下,不是韩绍需要他们替他统兵。
而是他们需要已经得到老祖认可的韩绍,伸手拉他们一把!
这样他们才能不至于在接下来嫡脉掌权的情况下,被彻底边缘化、乃至于在某些特定时候沦为弃子。
当韩绍将这些想法掐头去尾在公孙度面前讲述了一遍后,公孙度面上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不少。
垂目沉思了一阵后,公孙度重新抬眼。
“你确定他们会因此对你感恩戴德?”
公孙度口气还算平静,可韩绍还是从中听到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韩绍失笑摇头。
“当然不会。”
能修行到七境真仙的,哪一个不是千年狐狸,道心志坚。
又怎么会因为他韩某人随手递来的一根橄榄枝,就纳头便拜、俯首称臣。
只要在开始的时候,不出么蛾子,以后的事情,无非是看手段而已。
看著韩绍信心十足的模样,公孙度顿了顿话音,才接著问道。
“真就不怕他们反噬?”
韩绍面上依旧笑意盈盈。
“有老祖在,他们不敢的。”
确实。
有老祖这根定海神针在,别说是那些旁支庶脉了,就算是他们嫡脉也是一样。
同样翻不了天。
想到这里,公孙度面色一滞,渐渐沉默了下来。
没等他说什么,却见韩绍忽然收敛了笑意,看著自己正色道。
“岳父觉得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最是可怕?”
对于韩绍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公孙度明显愣了一下。
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修为强大?
不对……
要论修为强大,神都那头老龙只要身处神都,几无敌手。
可最终还不是宛如笼中困兽,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天下局势日渐糜烂,徒自叹息。
心思深沉?
或许吧……
这样的人确实可怕,就像李文静那头笑面虎,哪怕相交、共事多年,公孙度依旧看不透那张整日皮笑肉不笑的面皮下,到底深藏著怎样的心思与算计。
至于其它……
公孙度没想到韩绍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自己竟然没能回答上来。
而就在他心里正暗自有些羞恼的时候,韩绍已经接著道。
“岳父可知道去岁那场战事,小婿是怎么活下来的?”
旧事重提,配合韩绍低沉的语调,似乎一下将两人的思绪,瞬间拉回到去年那场惨烈的战场之上。
只是彼时公孙度是高居于上的大将军。
而韩绍却还只是一个宛如草芥的军中小卒。
视野不同,感受自然大不相同。
“大战之后,诸军离散,小婿身处的那支残军,只剩不过寥寥数百骑。”
“而在我等周边却是数千蛮狗的围堵……”
“可偏偏这时,小婿命歹,竟然被人撞落马下!”
韩绍这话说著,话音微顿。
“岳父可知小婿当时在想什么?”
公孙度脸色不好,毕竟那一战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好在这时,韩绍已经自问自答道。
“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死定了!”
韩绍语调平缓,勾起的嘴角却有几分自嘲。
“就算是被我那叔父冒死拉回马上,也觉得如此。”
“因为那些蛮狗太多了,一眼望不到头!”
“所以当时我就想,反正是个死,不如跟那些蛮狗拼了!”
结果呢?
结果他活了!
数千蛮狗、十倍之敌围追堵截,韩绍活了。
那数百残军也活了大半。
只是韩绍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转而又说道。
“岳父可还记得去年岁末,小婿带兵踏平的北固宗?”
“岳父可知道那北固宗主,为什么要背叛幽州生民,出卖我镇辽军?”
说起来,那北固宗早年于幽州也算是有大功的。
北固北固,固北之疆。
大雍立国两千余载,为固大雍之北而死北固弟子,不知凡几。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宗门,其宗主竟然做出这等腌事,以致于过往功业烟消云散,乃至遗臭万年。
“因为他寿元将近,离死不远了……”
所以呢?
公孙度抬眼看向韩绍。
韩绍正色。
“所以小婿觉得这世上……没有希望的人,最是可怕!”
战场之上的小卒韩绍。
北固山上的北固宗主。
都是如此。
听到这里,公孙度终于懂了。
“你的意思是……先给旁支那三个老不死一点希望?”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公孙度同样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
他记仇。
这么多年来,他以镇辽一城、一军,在朝廷某些人猜忌、打压之下,还跟始毕那条疯狗死磕这么多年。
除了胸中大义外,未尝也没有这个原因使然。
同理,嫡脉、旁支多年争斗,旁支得势时,更是对嫡脉多有打压。
这让他如何能不记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