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一场会面,大家饮的都是茶水。
而茶水自然不能醉人。
“既然未醉,何以说出这等胡话?”
那交县周家主事这话说著,面上的嘲讽之色越发明显。
让这冠军城换上一个主人?
呵,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你自己没脑子,想要找死,又何必带上咱们?
听到周主事这话,一旁刚刚与他一同起身的众人,想想也是。
过去这近一年他们拿那位冠军侯没办法,只能在他手底下卑躬屈膝、如履薄冰。
如今对方已然破境登仙,成就一方巨擘。
这个时候再在背后搅风搞雨,可不就是找死么?
于是个个摇头失笑一声,再次准备离去。
而眼看几人这般反应,刘主事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可在目光触及席间上方某道视线后,还是忍住了这份憋屈。
“诸位且慢!”
等到几人脚步一顿,止住身形,刘主事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诸位难道就甘心……以后继续过这‘寄人篱下’的日子?”
“想想过去的定北城……”
想当初这冠军城尚未更名之前,那定北县令哪敢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名门大宗面前指手画脚?
可现在呢?
他们在那位冠军侯面前,哪还有半点身为大族、大宗的尊严?
不但运往草原的货物被加以限制,还要被课以重税!
甚至就连他们的族人、弟子‘一不小心’弄死个把贱民,也要以命抵命!
谁去求情都没用!
单单只这一点,就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声荒唐!
试问这天下间,又有哪个地方的武者、修士,会为了区区几个不值钱的贱民抵命?
说到底,还不是姓韩的那厮,完全没有将他们这些大族、大宗放在眼里!
这才能有恃无恐地对他们肆意打压、羞辱!
听完刘主事这话,包括刚刚那周主事在内的众人陷入了沉默。
这世上没有人会喜欢守规矩。
特别是这个规矩是由别人制定,用来制约、控制自己的时候,更没人会愿意。
半晌之后,依旧是那周主事率先开口。
“你准备说什么?”
刘主事闻言,余光瞥了一眼上方,而后收回目光望向众人。
“想个办法,送那位冠军侯……上路!”
“然后让我们自己做这座城的主人!”
虽然所有人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
可席间众人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周主事闻言,还想再怼上一句,可看见上首座位中的某人冲他微微摇头。
周主事沉默了一瞬,随后才出声问道。
“你有什么办法?”
单单只靠他一个刘家,肯定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这事自然不是这刘主事一个人的意思。
事实上,如今这城中的各家势力就如同如今的幽州局势一般看似一团和气,可背地里的派系、联盟却是泾渭分明。
他周家不是单独存在,刘家自然也不是。
就像是此刻,那位刘主事在充当传话人,他同样也是。
果然在见到周主事等人似乎有所意动的样子,那席间上首几个座位中的其中一人,顿时哈哈笑道。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周主事急什么?”
说著,顺势一摆衣袖,示意道。
“先坐,坐下来,咱们慢慢谈。”
不出意外,说话的那人正是那虞阳郑氏的话事人。
见这位竟然这般迫不及待地就跳了出来,周主事有些意外。
可短暂思虑了片刻,还是重新在席间落座。
而有人带头,刚刚跟他一起准备离开的几人,犹豫了一下,也顺势坐了下来。
事情做与不做,现在还没有定论。
听听以虞阳郑家为首的这些人想说什么、做什么,总没有坏处。
“要是早知道姓韩的那厮,进境如此恐怖,就算是冒著得罪镇辽城和辽东公孙的风险,咱们也该提前将之处理了的。”
居于上首几个座位之一的虞阳郑家主事,不无唏嘘地叹息一声。
“现在却是悔之晚矣!”
旁人说这话,或许只是引人发笑、贻笑大方。
可他虞阳郑氏却是有这个资格的。
同为独占一郡的势力,虞阳郑氏虽然的确不如辽东公孙,族中也没有八境天人的老不死坐镇。
可谁让他们神都有人呢?
要知道他们郑家的某位嫡女,可是入了那位丞相的后宅的。
虽然只是姬妾,却也曾经受宠过,分量自然不一般。
有了这般底气,行事自然少了几分顾忌。
周主事闻言,心中念头转过,而后试探道。
“郑主事……族中老祖这是要动手了?”
那虞阳郑家主事闻言,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眼。
随后又将目光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涿郡陈家主事,失笑道。
“何必这样麻烦?”
说著,捧起茶盏浅啄,顺势道。
“刚刚刘主事不是说了么?咱们可以借助这个机会……借刀杀人!”
话音一落。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倒不是没听懂这话的意思,而听懂了的震惊。
“郑主事的意思是……那些蛮狗?”
话说到了这里,他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虞阳郑氏明显是想复刻、重蹈去年之故事,再次坑杀镇辽军一次!
只是这一次的目标,更要明确一点。
那就是让那位冠军侯……死!
只是他们一直不敢往那地方去想而已。
迎著说话那人难看的脸色,郑家主事笑著放下茶盏,反问道。
“不行吗?”
说话那人面色复杂,最终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道。
“何至于此?”
作为世家大族为了利益,底线一直很脆弱。
可身为雍人,要与那些异族媾和坑杀自己人,这事多少有些不当人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那北固宗主,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那原定壤郡一众官吏的。
更何况就算是他们,当初也不是直接和蛮族媾和的,而是听从神都那些人的命令行事。
如今要他们主动勾结蛮族做出这事,就连他们也有些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何至于此?”
郑家主事嗤笑一声,然后才幽幽道。
“如果只是这冠军城,也就罢了。”
“可现在问题却不只是如此了啊!”
通往草原贸易的重要节点有两个。
一个是冠军城,另一个则是廊居城。
原先冠军城被那厮严控,他们还能忍。
可随著姓韩的那厮斩杀原廊居城守将后,镇辽军大举进入廊居城。
那厮竟然在那边,将原本用在冠军城的手段再次复刻了一遍!
如此霸道、蛮横,做事半点余地也不给旁人留,这些早已肆无忌惮惯了的势力如何能忍?
特别是以虞阳郑氏为首的一些大族、大宗。
他们离草原最近,自然也最依赖草原的贸易线路。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姓韩的那厮如此不留余地地断他们的财路,那就是在要他们的命!
既然如此,有些事情就别怪他们了!
只是在听闻郑主事这话后,除开他们这一系的其他势力主事,依旧还是犹疑不定。
一方面他们不得不承认,郑主事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那位冠军侯行事太过霸道,已有取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