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转眼间便平和起来。
而对于上官鼎这般毫无征兆的反转,公孙郢和赵家老祖彼此对视一眼,只犹豫了下,便同样收起原本争锋相对的庞大气机。
仿佛刚刚那一阵剑拔弩张的短暂交锋,从未发生过一般。
见二人这般识趣,上官鼎忽然笑了。
“本相只不过跟这小儿辈开个玩笑,瞧把二位紧张的。”
要不怎么说此獠能够青云直上,权倾两朝呢?
单单是这般厚实的面皮,就连公孙郢这个昔日太尉,也自问比肩不上。
似乎没有察觉到公孙郢眼中的鄙夷,上官鼎指著韩绍哈哈一笑。
“这般世间英才,本相也是见之欣喜!这才有意试探一番!”
赵家老祖闻言冷笑。
“不知丞相可曾试出了什么?”
上官鼎面上含笑,一脸感叹。
“眼光独到!气度十足!此等后辈,当世无有!千古无二!”
谁也没想到前一刻恼怒不已的上官鼎,这一转眼间,竟给了韩绍这般近乎于捧杀的评价。
赵家老祖微微蹙眉。
公孙郢也是眼神探究地看著上官鼎,似乎想从神色变化中,看出此獠的心思。
却没想到作为当事人的韩绍,竟然当仁不让地道。
“韩某谢过丞相赞誉!”
不再继续自称本侯,而是韩某自居。
勉强算是回应了上官鼎口中的那声‘后辈’。
如此知情知趣的反应,让上官鼎微微错愕的同时,越发对此人看重了几分。
是的!
看重!
如果说初听【韩绍】此名的时候,上官鼎还心有不屑。
只觉得这种骤然显贵的暴发户,大抵逃不了‘其兴也勃焉,亡也忽焉’的宿命。
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在与乌丸蛮族的战事中。
可没想到一段时日之后,这厮竟不声不响地一举破入了七境真仙之境!
直到此刻,上官鼎才稍稍拿正眼看了他几分。
可也仅此而已了。
只是今日之后,上官鼎对这小儿辈的看法却是彻底变了!
区区七境真仙的修为,在他这个九境绝巅的巅峰强者面前,不足为凭。
真正让他看重的是这小儿辈身上的治世之才!
刚刚韩绍那一番理论,虽然只是夸夸其谈,且从来没有实践的印证。
可是以上官鼎身处相位、理政多年的眼光来看,这一套逻辑完整的理论,明显大有可为!
所以在心中念头一阵倏忽转过之后,上官鼎忽然出乎所有人预料地问了一句。
“你可愿卸下甲胄,随本相回京为官?”
说著,目光直视韩绍,难得带著几分真诚道。
“当然,若是你初入神都便骤登高位,难免有人说三道四。”
“本相暂先予你侍中一职,过渡一二。”
“来日,等寻到机会,就算是三公九卿之位,也是唾手可得!”
这话出口。
这间秘境之中的简陋屋舍,气氛陡然一静。
公孙老祖甚至下意识将手中的茶盏捏成了碎末。
侍中!
这个官职原先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微末小官。
无非是离帝君近一些罢了。
可随著时间的推移,这个官职的性质便渐渐的变了。
虽然明面上的地位依旧有限,可权责却是极大。
因为它能参与国策的制定与决策!
这样一个官职,就算是那些顶尖世族高门的子弟,也是打破了头想要谋夺。
想到这里,公孙老祖心中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毕竟与在这幽州苦寒之地苦熬相比,一步踏入大雍权力的最中心、坐享那神都无边繁华,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他公孙郢曾经许诺的‘执兵者’,都显得有些寒酸。
至于说韩某人身上的‘天命’?
呵,谁说一定要‘执兵’,才能成就天命?
身处神都腹心,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一样能够成就天命!
可这样一来,还有他们兵家什么事?
又跟他公孙一族有多大关系?
公孙郢心中急切,可面上还是努力维持住了平静。
只是目光灼灼地看著韩绍,没有出声。
可在场几人又有哪一个不是人精?
他这份勉强压制的焦灼,又怎么可能逃过几人的眼睛?
不过赵家老祖倒是没有表现什么异样的神色。
公孙郢这个公孙一族的当世老祖怎么想的,他自然清楚。
而侍中这个官职的含金量,他同样也很清楚。
只是这跟他江南赵氏、乃至儒家古修一脉,又有什么关系?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至于说在这过程中,作为江南赵氏姻亲的公孙一族是不是还在车上,其实在赵家老祖心中也不过只是细枝末节罢了。
而上官鼎在说完这话后,瞥了一眼故作平静的公孙老祖,心中失笑。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与自己手中的筹码相比,如今早已没落的公孙一族,乃至整个兵家,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已经知晓这小儿辈是个人才,不伸手去抢。
实在不是他上官鼎的行事风格。
所以没等韩绍开口说话,上官鼎便再次押上了一枚筹码。
“对了,据本相所知,绍哥儿尚未娶亲?”
说著,上官鼎大手一挥。
“大丈夫生于世间,无家何以立业?”
“这样吧,本相膝下尚有一嫡女云英未嫁,品德贤良、姿容淑丽!修为也已经踏足第六境!”
“待绍哥儿来日踏足神都,便与你为妻,如何?”
公孙氏那女子有跟姬氏的瓜葛在,暂时怕是成不了婚。
可他上官家却没有这个顾忌。
这话出口。
刚刚还能维持冷静的公孙郢瞬间炸了。
“上官鼎!无耻!”
在公孙郢看来,就算韩绍最终选择舍下这幽州基业,前往神都。
可只要跟公孙辛夷成婚,那公孙一族依旧是韩氏外戚。
而现在上官鼎这话出口,明显已经不是伸手抢饭了!
这是要连锅一起端走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面对公孙郢这副要掀桌子干上一架的架势,上官鼎反倒是云淡风轻起来。
“气大伤身,老太尉息怒。”
“绍哥儿这等世间难寻的英才,当有更广阔的天地施展才华才是!”
“跟你这老朽之人窝居于这幽州方寸之地,实在是太过暴殄天物。”
“本相也是怜惜其才,不忍其埋没于沙尘瓦砾,这才出此下策,还请老太尉原谅则个!”
要论说话阴损,这位大雍丞相同样是不遑多让。
一番话说下来,顿时将公孙郢多年的养气功夫破了个七七八八。
霎时间,这头隐藏许久的冢中之虎,终于现出几分曾经的辽东猛虎之态。
“上官鼎!你当真以为老夫年迈可欺?”
说话间,无数兵家战魂从坟冢中踏出,肃杀之气弥漫。
或许这就是这方世界的真正底色。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同理,身怀一身移山倒海的恐怖修为,再多的言语,都抵不过手上真章!
一言不合就开干,才是世间真理。
只是就在这时,作为这‘二老争一少’的当事人,韩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老祖稍安勿躁。”
“丞相远来是客,别伤了和气。”
他在帮著上官鼎这狗贼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