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货卖高价,甚至奇货可居,这名声自然必不可少。
听到陈文君这般坦然地自我戏谑之言,再看她不经意间露出的俏皮表情,韩绍也是忍不住有些莞尔。
“只是吹出来的?夫人谦虚了。”
“本侯虽不通音律,但刚刚夫人在本侯耳边那一曲低吟浅唱,颇为动听。”
“如此倒也不负声名。”
嗯,确实精通音律。
陈文君闻言一愣,等反应过来,顿时脸颊通红,轻啐了他一口。
努力将脑海中某些旖旎却颇为不堪的画面暂时摒弃,陈文君才继续在韩绍面前解释起来。
名声一大,不说那些世族贵女争相与她为友。
那些世族高门子弟更是对她这位‘幽北第一才女’趋之若鹜,甚至奉作神女。
其实很多消息根本不用她主动去探听。
很多时候她只需要故作好奇地起个话头,就会有人宛如献宝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掏得一干二净。
而她所要做的事情,只是一个人在暗室里将这些或真或假的零散消息加以甄别,然后再抽丝剥茧,互相印证、推衍。
最后再将得到的结果,汇总、归纳。
很多看似寻常的消息,便能透露出许多常人看不到东西了。
韩绍作洗耳恭听状,眼中的玩笑之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郑重。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无意中捡到宝了。
且先不说这份悄无声息收集情报的能力,单说她能从那些真假不知、杂乱无章的信息中,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再归纳汇总、梳理清楚,都可以称得上一声奇才了。
而对于人才,不论男女、亲疏,他韩某人素来敬之重之。
于是下一刻便在陈文君惊诧与意外的眼神中,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准备继续替自己续茶的暖壶。
“夫人刚刚榻上一番辛劳,身体不适,且先歇著。”
说著,亲自动手涤净一枚茶盏再添上茶水,递到陈文君面前。
“夫人请!为夫不急,咱们边饮边说。”
什么本侯不本侯的!
在外人面前拿拿架子也就算了,在自家女人面前,当称‘为夫’!
不然可就太生疏了!
而面对韩绍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陈文君明显有些慌乱。
可迎上韩绍那认真且灼热的目光,她却也只能迟疑著接过茶盏,嚅嗫道。
“妾……妾身谢过郎君。”
韩绍一脸不悦。
“谢什么?一家人!跟为夫客气,岂不见外?”
“下次不许这样了!”
这左一个为夫,右一个为夫,让陈文君不免有些无所适从。
而那句‘一家人’简单三个字,更是让陈文君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眸莫名就微微泛起了红。
韩绍连忙上前宽慰。
“这好好的哭个甚?可是茶水太烫?”
说著,顺势抓起身前的玉指柔荑,一面仔细检查,一面就著陈文君手中茶盏浅饮了一口。
饮完之后,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脸自责道。
“夫人,不会嫌弃为夫吧?”
这般夸张、刻意的举动,若是在外人看来自然是一眼假。
甚至要斥责其虚伪、做作。
只是陈文君不是那些外人,她是一个女子。
自家郎君能够舍下颜面哄骗自己,她只会心中甜意近乎溢满,再也看不到其它。
“妾不嫌弃郎君。”
说完,学韩绍的样子,将盏中残茶一饮而尽。
而后轻咬薄唇,努力抑制了一番心潮,才用那双水光盈盈的目光看著韩绍。
“郎君待妾深厚,妾感念至深,故而泪流。”
韩绍感慨。
“为夫之过也。”
见韩绍这副一言不合先认错的架势,陈文君下意识慌乱,想说什么。
可一想到这位外人眼中不可一世的冠军侯、甲子第一仙,在自己这个妇人面前这般模样,陈文君忽然没忍住破涕为笑。
“郎君惯会哄骗妾这样的无知妇人……”
无知妇人?
你太谦虚了。
要是你这样的女子还算无知,那些被你随口驱使还一无所知的幽州才俊又算什么?
韩绍心中感慨。
此刻他忽然回想起来,数月之前六扇门那些番子曾经密告过他。
那段时间不少世族高门子弟总在有意无意打探冠军城,乃至草原商路的消息。
韩绍当时还以为那些世族高门忍不住想要对他出手。
如今看来,确实是有人想要对他‘出手’,只是那个人不是那些世族高门。
而是眼前这个看似柔弱不起眼的陈氏贵女。
而那些世族高门子弟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各自的家族、宗门。
或许只是觉察到这位幽北第一才女、美人似乎对冠军城感兴趣,这才挖空了心思想要借机讨好她而已。
只可惜他们选错了对象。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看著眼前一脸娇嗔的陈文君,忽然感觉那些因此‘意外失足而死’的世族高门子弟,实在是有些冤得很。
下辈子不说聪明一点,最起码看女人的眼光得准上一些。
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不谈。
更是不得好死。
见韩绍看著自己忽然就不说话了,陈文君收起面上的故作娇嗔,带著几分小心道。
“郎君,怎么了?”
韩绍不再去想那些被六扇门阴杀的世族高门子弟,一把将眼前这如玉美人拉入怀中。
“没什么。”
说著,伸手轻挑那滑润尖俏的下颌。
“夫人继续说,为夫听著。”
草原方面的事情好打听。
毕竟通往草原的商队,幽北世族高门皆有参与,涿郡陈氏更是除了虞阳郑氏最大的一支。
但神都和他派往南方数州之地的那些人,就不是那么好探听到的了。
韩绍料想她还有别的手段。
只是让韩绍意外的是刚刚在自己面前直言袒露毫不遮掩的陈文君,在听到自己这话后,却是有些犹豫。
韩绍故作大度道。
“若是不想说就算了,以后再说不迟。”
以退为进,虽然老套,却管用。
刚刚还有些犹豫不决的陈文君,赶忙道。
“不是妾不想说,只是……只是妾身担心……”
说著,陈文君声音有些微弱、小心。
“妾身……手段有失光明,担心郎君听了会厌弃……厌弃妾身。”
韩绍笑了,笑容里充满了鼓励与肯定。
“你我一体,虽无夫妻之名分,但在为夫眼中只要入得韩某家门,便是姬妾,也绝不会亏待于你。”
“又岂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心生厌弃,做那负心薄幸的不耻之人?”
陈文君闻言,轻舒了一口气,这才咬牙道。
“妾暗地里蓄养了一些死士!”
不是门客,是死士!
韩绍眼中闪过一抹惊诧。
因为死士不是谁都能蓄养的,更不是简单能够养成的。
单靠钱财、施恩,只能豢养门客。
养不出死士!
“另外……如今这冠军城中那座最大的青楼燕北楼,也是妾与一些闺阁密友合股所开。”
听到这话,韩绍刚刚灌入口中的一口茶水,一下子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
“说什么?”
陈文君一面手忙脚乱替韩绍擦拭嘴角沾染的茶水,一面怯生生道。
“郎君若是不想妾身沾染这些污浊之事,妾这就断了这些,莫被妾身气坏了身子……”
韩绍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说气恼,其实谈不上。
更多的还是震惊与意外。
毕竟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那燕北楼不止是在他这冠军城是最大的青楼。
在这幽北之地不少郡县之城也是最大。
韩绍不是不知道历来这种风月场所,消息最是灵通。
六扇门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将触手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