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便悚然发现此刻的他们已然换了人间,身处那方不知名的天地之中。
放眼望去,四周山峦重迭。
其上人影幢幢。
而这山峦重围之中的谷内平地之中,便是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
望著远处那一处两山交迭出的狭窄谷道,有镇辽老将面色骤然一变,而后当即大吼一声。
“此地不宜久留!快!冲过去!”
兵者,势也!
大军身处山谷,便如那瓮中之鳖。
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只是就在他准备亲率本部人马冲进谷道,为身后大军打开一条生路的时候,却被公孙度叫住了。
“大将军!这……”
那老将军不解回望,神色焦急。
公孙度无奈叹息。
“来不及了。”
话音落下,只见那狭窄谷道之外,早已遍布无数蓄势待发的蛮族铁骑。
而那当先一骑手中王旗大纛高举。
赫然正是那乌丸最强精骑,王帐军。
他们在……守株待兔!
看到这一幕的一众镇辽将士,无论将领还是士卒全都变了脸色,眼中隐现绝望。
须臾之间,改天换地,身处这样的绝境之中。
就算是从军久远的老将,也从未打过这样的仗。
所以他们下意识将目光望向了他们的大将军。
似乎只要有大将军在,他们就相信镇辽军不会败、更不会因此覆灭。
而面对这一双双灼热的目光,公孙度就算一颗早已低沉入谷,却依旧挺直了胸膛。
“结阵!守!”
话音落下。
这一战仅存的三万余镇辽重甲轰然应喏。
“谨遵大将军号令!”
须臾间,一双双沉重的步伐急速踏动,而后手中坚盾重重在身前顿住。
有将领拔刀高呼。
“镇辽重甲!”
坚盾之后,山呼应声。
“死战不退!”
巨大的声响于这片山谷中回音阵阵。
除此之外,同时回应他们的便是那从四周山峦之上不断倾泻的无尽箭雨、巨石。
……
这方天地虽然真实得几乎与外间并无区别。
可日月、四时却颠倒无序。
前一刻或许还烈日高悬,或许下一刻就明月当空。
有时形如酷暑,有时天空飘雪。
如此诡异的一幕,不但让将士们备受煎熬,更让他们模糊了时间。
所以没人知道他们已经在这片山谷之中困守了几天。
他们只知道自己濒临极限了。
无水、无粮。
就算他们全都有著修行在身,也扛不住了。
这一刻,不少老卒忽然想起了去年那场惨败。
虽说是同样的身处绝境,可与去年那场惨败相比,今时今日的此刻,却明显更加绝望。
毕竟当时他们还能靠著数万重甲的牺牲,选择壁虎断尾。
可如今却是退无可退了。
有将士望著头顶那几乎片刻也不曾停歇的箭雨、巨石,终于忍不住道。
“大将军!出谷吧!”
以那两山谷道的狭窄,冲出去肯定是个死。
可继续守在这山谷绝地中同样也是个死。
与其在这山谷之中坐而等死,还不如冲出去杀一个够本!
公孙度沉默无言。
只是不断向手中那份手稿催动著法力,以此庇护一众将士。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不只是将士们这么觉得,就连公孙度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这让向来骄傲的他,甚至一度怀疑起自己来。
毕竟一次栽在始毕那条疯狗手中,还能算是大意、失策。
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而且一次比一次惨。
“父亲,如何?”
听到公孙度的神念传音,公孙峙叹息一声,缓缓摇头。
改天换地,所有尝试向外传递的神念都被这方天地所阻隔,有如石沉大海。
这一次就算他想如去年一样,舍下脸面去搬救兵也无可奈何了。
公孙度闻言,转身望了一眼公孙峙,愧疚道。
“皆是孩儿无能、不孝,连累父亲了。”
公孙峙闻言,觉得这话挺对。
却又不忍心责备于他,只能在心里无奈叹息。
只可惜他不是韩绍,不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不怕富二代玩物丧志,就怕富二代胸怀大志’。
毕竟玩物丧志,再坑爹也有限。
可要是胸怀大志、开始创业,稍有不慎就会家破人亡。
他公孙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辽东公孙,数千年的豪族世家。
要是公孙度不折腾这镇辽城、镇辽军,哪有这么多事?
现在好了,一把让这孽子坑了个大的。
接下来怕是要父子同殉了。
‘真个是惨绝人寰啊……’
公孙峙欲哭无泪。
若是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任他胡乱折腾,还整日忙著给他擦屁股。
“若有机会,父亲莫要再管我,自去便是。”
听到公孙度这句屁话,公孙峙脸色一沉。
这世上从来只有子弃父而去,又有几个父亲能够抛下儿子独自求生?
可看著公孙度眉宇间的颓丧之色,公孙峙还是心疼道。
“吾儿莫要顾虑为父。”
“为父此生无甚大的作为,能有你这威震辽东的白马将军为子,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公孙度神色怔愣地看著自己父亲。
印象中似乎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般夸赞自己。
‘以子为荣么?’
公孙度略微失神,目光仿佛跨越了这天地的界限,一下子落到了那冠军城之上。
而后忽然觉得有些惋惜。
惋惜不曾见到那小子真正闯出偌大的声名,显赫于世间。
若真有那一日,或许自己也会生出父亲这般感悟吧……
这般感慨著,公孙度眼中的颓丧之色却是渐渐消解了几分,反而现出几分昂扬向上的强大斗志。
似乎是觉察到公孙度这片刻间的变化,公孙峙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
公孙度回眸,笑道。
“父亲教会了孩儿许多。”
“今日也是如此。”
公孙峙说他以自己为荣。
可公孙度却清楚知道自己那白马将军的名声,从未离开过父亲在背后的支持。
如今他同样站在父亲的角色,有怎可坐享其成?
而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公孙度这话出口,公孙峙便有了几分明悟。
“你准备怎么做?”
公孙度目光扫过四周那些将士,眼神中闪过一抹歉意,而后瞬间藏起。
“拖!”
“只要能多拖得一日,绍哥儿便可多上一分机会!”
“不求他在始毕那条疯狗面前,讨得多大的便宜,只希望他能保全自身,以图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