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觉得你我之间谈得上情谊二字,本将便借这份情谊问你一句话,如何?”
公孙度这话看似是在打蛇上棍。
可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始毕却是从这话中听到了几分服软的意味。
很是怔愣了一阵,始毕哈哈笑道。
“你在跟朕低头?你是不是在跟朕低头?”
如果不是此时占据的这具躯壳,只是一具沉眠地下多年的死尸。
始毕定要笑出眼泪。
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听闻这话的公孙度,在沉默了片刻,竟然缓缓点头。
“是。”
承认了!他竟然承认了!
始毕身上恐怖的八境气息沸腾汹涌,似激动、似难以置信。
而下方那些镇辽军将士同样也震惊于公孙度的转变,全都痛声惊呼道。
“大将军!”
“大将军如何能跟蛮狗低头!”
这一刻,有将士甚至有著信仰崩塌的感觉。
“我等正欲死战,大将军怎可……”
“是啊!我等不惜死!大不了跟蛮狗拼了!”
只是面对将士们这番痛心疾首的话,公孙度却没有丝毫回应。
抬眼望著始毕,公孙度淡淡道。
“现在本将可以问了么?”
始毕闻言,扭动了下僵硬的脖颈,很是打量了公孙度一阵,最终道。
“说说看。”
话音刚落,便听公孙度直接问道。
“本将只问一句,本将那后辈如何了?”
后辈?
哪个后辈?
或许是这具死气沉沉的躯壳拖累了始毕的神魂,他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公孙度张口道出了那个关键地名。
“冠军城。”
而这个关键地名,仿佛拥有著一股莫名的力量。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整方天地竟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与凝滞。
不断宣泄著恐怖威压的那具王尸,近乎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断裂处。
而后僵硬扭头望向公孙度,忽然笑了。
“若朕说,朕已经杀了他呢?”
这话出口,公孙度面色一僵。
下一瞬,身上骤然爆发出一阵骇人的惊天杀机。
可就在始毕眼神玩味,等待著他主动寻死的时候,那股惊天杀机却是陡然一散。
而后便传来公孙度的大笑之声。
“你笑什么?”
面对始毕这话,公孙度笑声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痛快。
甚至能从这笑声中听到一股不加掩饰的骄傲与释怀。
“你败了!始毕!”
公孙度这话笃定且自信。
“败在了本将那后辈手中!”
始毕了解公孙度,这话不假。
可公孙度同样了解始毕。
这是一个自信、自傲到了近乎癫狂的人。
在不考虑耍诈的前提下,不直接承认就是默认。
特别是在眼下这局势之下,他根本不屑于跟自己撒谎!
此刻的公孙度虽然还不知道冠军城那边的战事,战果究竟如何。
可胜了就是胜了!
只要让那小子度过了这一关,以那小子的妖孽,从此之后定然是直入青云。
这样的话,他也就能够放心了。
有那小子在,镇辽城乱不了、木兰此生也无忧矣。
心中一颗巨石终于落下的公孙度,如何能够不畅快大笑?
而此时,公孙峙听著公孙度的大笑,不禁略微失神。
‘真胜了?’
只是面对八境天人的始毕,他如何能胜?
莫不是他
想到当初草原一行,那小子在自己面前展现出的恐怖天赋,公孙峙忍不住打了颤。
随即眸光大亮。
八境天人!
那小子定然合道天人了!
也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这一步!
只可惜他被这方天地所阻,无法亲眼看到那小子成道时的辉煌一幕。
念头倏忽转过间,公孙峙虽是有些惋惜,可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勾起。
毕竟要说亲近,其实他才是真正亲眼看著那小子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见证者。
想到自己这一生庸庸碌碌,临了竟亲眼见证了一尊八境天人如何从微末之身成道天人,甚至还亲手扶著其走过一路。
饶是公孙峙生来随性,还是忍不住有几分与有荣焉之感。
略带欣慰地叹息一声。
‘如此一来,那孽子终究是该放心了。’
至少有人能替他们父子披麻戴孝了。
这般苦笑了一声,公孙峙抬眼望向虚空中的那具王尸。
果然便见其在公孙度的笑声中僵直了一阵,而后瞬间爆发出一阵滔天杀意。
“朕没有败!”
“天命在朕,朕如何会败?”
王尸双目赤红,嘶声怒吼。
已经彻底没有顾忌的公孙度,再没有了刚刚的低眉顺目,笑著嘲讽道。
“天命?”
“区区蛮荒奴酋,安敢自认天命?”
蛮荒、奴酋!
又是这个!
而始毕恰巧最听不得这个,滔天怒意宛若天倾。
“住口!住口!”
“朕才是天命所归!”
“早晚有一天,朕要主宰这亿万里神州!顺朕者昌,逆朕者亡!”
听到这话,公孙度笑声越发肆意。
随后顺手一指下方仅存的数万镇辽将士,冷声道。
“天命所归?”
“你要不要问问他们?”
说著,公孙度骤然朗声喝问道。
“此蛮酋不知所谓,竟以天命自居,意欲主掌神州,为尔等之君!”
“本将只问,你们答应否?”
话音落下,早已将一切抛诸脑后的数万将士,仰天怒吼。
“不答应!”
赳赳武夫,大多不懂什么亡国与亡天下的区别。
更不懂什么雍蛮之辩。
可他们心中却有著最简单、质朴的观念。
那就是自家门户,岂容外人当家做主!
公孙度再一指虚空中散发著恐怖气息的王尸,冷笑沉喝。
“若此蛮以死迫之,尔等可惧哉?”
这话出口,数万道大笑之声响彻虚空。
“吾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近乎咆哮的大吼之声,不但震撼了这片天地。
同样震撼了占据著那具王尸的始毕。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一直以来执著的某种东西,正在溃散、崩毁。
这种从内而外的崩毁,甚至让他有种逐渐消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