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们的许可,便让她们在草原先在待著,等到来日再说。”
这不是窝囊。
只是仔细权衡之后,作出的无奈选择。
人心就像一杆天平。
当天平两端的砝码失衡,自然会偏向另一边。
与公孙辛夷和姜婉相比,天平另一端乌丸和雅母子的权重,无疑轻了些。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辛夷有些怔愣。
她原本以为面对她们的逼迫,韩绍只会花言巧语地将此事糊弄过去。
毕竟以她对这贼厮的了解,他虽有时看似圆滑,可骨子里却最是桀骜不驯。
纵然刀枪斧钺加之于身,也只会宁折不弯,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可现在他却低头了。
没有雷霆大怒,也没有冷脸漠视。
就这么目光柔柔地望著她们,那双深邃的眼眸尽显包容。
而另一边的姜婉更是不堪。
她今日这般‘任性’,其实已经做好了迎接韩绍怒火的准备。
但最后的结果,却让她意外的同时,又不那么意外。
她的绍哥儿就是这样。
从小到大,不管自己如何惹他生气,他也从来不会对自己发作。
只会宠溺地冲自己笑笑,仿佛他的婉娘怎么样都很好。
可是啊……他不知道的是婉娘其实哪有那么好。
从小她就比寻常孩子凶狠一些。
她会在暗地里将在绍哥儿面前欺负她的人,狠狠揍上一顿,让他们满地找牙。
记得小时候,家里养的一只小狸奴死了。
绍哥儿很伤心,她也跟著哭。
可实际上她一点也不难过,一只整日只会喵喵喵的黏人畜生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并不会让她生出多余的情绪。
就像平日里她对所有人都是温和的笑著,却不知这些人在她眼里与草木无异。
这才是真正的婉娘。
又好比此刻,明明是她在妒忌、在愤恨、在利用绍哥儿对她的宠溺,逼他骨肉分离。
可绍哥儿依旧没有生气,反而笑著安慰自己。
姜婉眼中盈出泪光,死死咬住薄唇,克制著自己的情绪。
她不敢开口。
因为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心软。
可偏偏韩绍这时忽然又道。
“等过了年头,咱们去见一见姜叔他们吧。”
这‘姜叔’自然不是姜虎。
而是姜婉的父亲。
这事在战前韩绍就跟姜虎提过,已有定计。
现在无非是确定个时间罢了。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姜婉,却是知道韩绍这是猜到了自己的想法,让自己安心。
姜婉下意识避开韩绍的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而这时,韩绍又望向一旁的公孙辛夷道。
“你也一起去。”
公孙辛夷愕然了一阵,却听韩绍继续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丑媳妇总该见见公婆。”
“若非他们认可,如何入我韩家门庭?”
公孙辛夷闻言,先是粉面一红,而后轻啐了他一口。
“你才丑!”
韩绍哈哈大笑一声。
这才再次拉过姜婉,一面亲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一面笑著安抚道。
“行了,这日岁末除夕,正是团圆的大喜日子,别哭了。”
“以后等咱们真的成家了,年年岁岁当如今朝,生生世世共此白头。”
不得不说,韩某人肉麻起来,这世上没有几个女子能够扛得住。
这话一出,公孙辛夷目光痴痴,望向韩绍的美眸,尽是对未来的畅想与期盼。
而姜婉任由韩绍在脸上胡乱抹著,也是忘了流泪。
“真像只小花猫。”
被韩绍这声玩味打趣,姜婉破涕为笑。
而她这般又哭又笑的模样,顿时引来公孙辛夷嘲笑的目光,姜婉羞恼之下,就要针锋相对。
好在今晚神经一直紧绷的韩绍提前预警,当即打断道。
“古来征战几人回?徒留世间伤感无数!”
这一句古来征战几人回,让身边两女心神一颤,连忙上前捂他的嘴。
“切莫说此不吉利的话!”
谁说武道通神就不迷信?
可韩绍却是洒脱一笑。
“今日我出征归来,能得两位美眷相伴,此生无憾矣!”
说著,挥手将身前的茶盏换成了美酒、酒盏。
“来,且与我举杯邀明月,共饮一番。”
公孙辛夷闻言,噗嗤一声,无情笑道。
“惯会胡言,这除夕哪来的月色?”的确。
除夕之夜,也是旧月、新月交替之时,哪来的明月高悬?
只是她嘴上虽然嘲笑,却是老老实实地举起酒盏。
韩绍闻言,哈哈一笑。
“木兰小瞧人了不是?”
“我说这明月当有,它便该有。”
说著,韩绍举盏,作邀向天,口中朗声道。
“且看我与那青天借上一轮明月,与我等伴饮!”
话音落下,这处偏院的院落上空骤然间一阵月华大亮,而后只见一轮斗大明月冉冉升起,最终悬于高空。
韩绍立于明月之下,望向两女表情得意道。
“你们看,为夫招呼一声,这青天也要卖我面子。”
公孙辛夷和姜婉纵然天赋不差,甚至可称卓越。
可终究是修为弱了些,她们看不透韩绍的手段,也分不清天上这轮明月的真假。
她们只是被眼前这副如梦似幻的场景所震撼。
只觉得那明月月华之下、这眼前心中之人,彻彻底底将她们整个人全部占据。
直到韩绍用手中酒盏与她们轻轻触碰,才蓦然回神。
“这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相聚守岁,当满饮此杯,为之贺。”
“两位贤妻,请。”
清醒过来的公孙辛夷和姜婉尚未饮酒,面上已经有如醉酒酡红。
酒盏触碰,姜婉望向身边的公孙辛夷,温声道。
“阿姊,请。”
平素目光总是带著几分武人凌厉的公孙辛夷,此刻眼神柔和。
“妹妹,请。”
两女一番作势,最后望向韩绍面带羞意道。
“夫……夫君,请。”
这一声夫君,声若蚊呐,显然是鼓足了女儿家的勇气,才呼唤而出。
韩绍开怀大笑,甚至比马踏龙城,逼得整个王廷贵种尽皆向他俯首还要痛快。
……
小院三人,明月高悬,相视对饮。
似乎要将彼此这漫长一年聚少离多积累的种种相思、念想,尽付此夜。
守在院中的女侍没有人敢于打扰,只敢用艳羡的目光望向那里。
这就样,时间不知不觉一点一点过去,直至天边渐渐泛起一抹蒙白。
韩绍这才感慨一声道。
“过年了啊……”
又是一年春。
公孙辛夷和姜婉不懂韩绍这一声感慨的复杂。
更不知道韩绍那最后一盏敬向虚空的酒水,所向何处。
她们只知道自己此生有眼前这人相伴,定是完美无缺。
“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