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怎么能行!
‘臣’是外人,‘奴’却是家犬。
没有这个身份,他中行固还怎么在李靖那些人面前挺直腰板?
“君上这……这……老奴都已经习惯了,就……就不用改了吧?”
中行固小心翼翼地让韩绍收回成命。
听得韩绍又好气又好笑。
妈的!贱骨头!
给你当人的机会,你不要!
终究是没忍住,韩绍有些破防地笑骂一声。
“滚吧。”
此话揭过,中行固神色欣喜而瑟。
“好嘞!老奴这就滚!”
说完,麻溜地转身就走,几步之后,甚至昂首挺胸起来。
韩绍一阵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多在意。
……
阔别已久的书房中,韩绍斜倚在书案后的软塌上,随意翻看著整齐堆放的案牍文书,。
北伐一去两月,城中政务、民事皆被他交给了以秘书郎周玄为首诸多文吏。
韩绍也说不上什么放心不放心。
只要不生乱子就行。
可如今看来,周玄倒是没有失望。
不说出类拔萃,却也井井有条。
韩绍翻看了一阵,便轻笑一声赞许道。
“最起码足够细致周全。”
一桩桩一件件,都详细记载在这些案牍文书中,摆放在身前的书案上,以供他回来翻阅。
单单是这份细心就足够韩绍将来给予他更多的信任。
从手中文书上抬眼,韩绍瞥了一眼小心奉茶近前的娇俏女侍。
水汽升腾的缭绕间,韩绍恍惚间差点将她当成了云婵。
“你叫什么?”
能被安排在书房侍奉的女侍,无一不是经过六扇门层层筛查。
无论忠心还是姿容,都算是上上之选。
所以韩绍并没有太多的复杂心思,只是随口一问。
骤然听闻韩绍声音的女侍,身形微微一颤,似胆怯似激动地小声回应道。
“君上,婢子贞娘。”
名字很是寻常。
韩绍招了招手,示意道。
“近前来。”
贞娘没有犹豫,匆忙屈膝近前。
手指挑起她的小脸,韩绍仔细端详了一阵,发现刚刚并不是他的错觉,确实与云婵有几分神似。
韩绍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家伙逢迎上意,倒是无师自通。
刚想挥手让这名为贞娘的女侍退下,却对上那双颇为有几分云婵神韵的眼眸。
水光盈盈,尽是期盼与渴求。
韩绍微微蹙眉,有些不喜。
可终究是爱屋及乌,心软了。
“罢了,近前替孤松松肩颈。”
“喏。”
玉指柔荑,少女幽香萦绕鼻息。
堕落了啊!
韩绍有些惭愧。
可随即便坦然起来。
刘皇叔都说了,孤打了这么久的仗,就不能享受享受?
没有这个道理,对吧。
将身前这些案牍文书大概翻阅了一遍,感受到身后越贴越近,逐渐急促的呼吸,韩绍放下了手中最后一份文书,阻止了那只已然越界的纤细玉手。
贞娘有些惶恐,却还是鼓起勇气道。
“有……有嬷嬷专门教授过婢子这些的……”
“婢……婢子学得很好。”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韩绍无语。
正要说什么,却听耳畔少女颤声道。
“婢子父兄之仇,因君上而得报。”
“故不奢求名分,甘愿以此鄙薄之身侍奉君上。”
听到这话,韩绍不禁默然。
这世上有多少苦难事,就有多少苦命人。
若换到文人笔下,就是一段或涕泪、或感慨的悲剧故事。
而对于一方势力而言,这样的苦命人,只需稍加引导利用,就是绝佳的忠仆、死士。
卑鄙吗?
韩绍不知道。
他只是拒绝了贞娘的报恩与奉献,替她拢上已然半解的衣襟,然后轻揉螓首,柔声笑道。
“孤分内之事,不用你报恩。”
“好好替自己活著。”
说完,韩绍留她自己整理一下衣衫,起身离去。……
从书房出来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
虞璇玑这些内苑妇人已经起身。
招呼著她们聚在一起用完一顿新岁朝食,韩绍依葫芦画瓢给她们每人派发了红包。
红包银钱并不多,却是一种仪式。
有这一打岔,昨晚独守空闺的怨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但该有的酸话,还是没能避免。
诸如‘妹妹吃得这般少,定是昨晚吃得太饱吧’之类的话,上官芷冷冰冰的脸上隐隐泛红,韩绍听得也是头大如斗。
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让她们自己玩去,便懒得再管了。
等回头公孙辛夷和姜婉过了门,自有她们整肃这内宅风气。
而该韩绍操心的事情,同样不少。
不出意外,昨晚被他打发回去的军中诸将这一大早,便再次鼓噪著‘打’上门来。
等韩绍去到前庭,那过去用来议事的厅堂已经群魔乱舞。
一众军中厮杀汉聚在一起,那嗓门儿一个比一个大。
这边叫嚷著冠军城一战,自己麾下儿郎如何死战、勇猛。
那边吹嘘著自己跟著韩绍马踏草原,如何直捣龙城、横扫一切敌。
与之相较,以秘书郎周玄为首的文士倒是安静如鸡,在这些虎狼之辈面前,表情看似不屑,实则战战兢兢。
“君上到!”
随著侍卫在外的亲卫一声沉喝。
整个议事厅堂瞬间安静下来。
等看到韩绍出现在门口时,赶忙齐齐起身,行礼道。
“恭迎君上!”
声音洪亮,似是要震破这厅堂穹顶。
那一双双灼热的眼神,更是带上了几分狂热。
韩绍踱步而入,视线在厅堂众人一一扫过,最终落在被挤兑到角落,明显处于弱势的文吏一方。
脚步微顿,韩绍走到周玄面前,上前拉著他的手,尽显亲近道。
“孤不在的日子,辛苦了。”
“做得不错,没有让孤失望。”
说著,引著他越过一众军中武人,走到主座下首的位置。
这一举动不只周玄浑身战栗,眼眸发红。
整个文吏团体也是神色激动、振奋不已。
而一众军中武人尽管迫于韩绍的威严,不敢说什么。
可那一副副不屑不忿的表情,却足以说明一切。
凭什么!
老子趟血海、踏尸山,他们这些刀笔吏不过舞舞文弄弄墨,让他们跟自己等人共居一室,已经是开恩,凭什么让他们与我等并居。
韩绍却是看也不看他们,只是冲周玄示意道。
“坐。”
许是堂中那些军中武夫的煞气太过浓郁,周玄有些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