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打通这万里路途,又岂是易事?
公孙度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与惊叹。
而李文静更是对六扇门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毕竟真要说起来,这六扇门可是在他的獬豸卫扶持下才打下的根基。
如今这才不过一年的时间,竟发展到这般地步?
李文静有些好奇。
“岳父若是感兴趣,稍后我让中行固与岳父聊聊?”
见韩绍如此识趣,李文静呵呵笑道。
“绍哥儿倒是信任老夫,不怕老夫坏了你的谋划?”
类似六扇门这样的存在,最大的价值便在于一个‘暗’字。
一旦由暗转明,稍稍动些手脚,便是整条脉络的土崩瓦解。
无数投入、付出,皆会功亏一篑。
韩绍闻言,浑不在意道。
“岳父何以出此诛心之言?”
“这世上从来只有子坑父,焉有父害子?”
韩绍这话一片赤忱,听得李文静这头盘踞幽州多年不禁一阵怔愣,随后哈哈大笑。
“不错,不错。”
“确实是这个道理。”
“吾婿纯孝,倒是为父著相了!”
这边父慈子孝,李文静大笑连连。
那边公孙度却是顿感不满。
假父,也算父?
将某家这个真父,置于何地?
鼻音重重冷哼一声,公孙度斜睨了一眼李文静,神色不屑。
‘什么稷下七十二贤,瞧瞧这副小儿得志的嘴脸!’
感受到对面目光的李文静,不以为意。
又是问了韩绍几个有关于六扇门的问题,才不无感叹道。
“吾婿天纵奇才,无怪乎能一路青云,以弱冠之龄,立于这天下之巅。”
在明,一战荡平幽州百年大患!
在暗,六扇门有如藤蔓悄然蔓延,甚至早早便在神都落下一子。
这等深耕一域,却著眼全局的胸襟,或许也只有天纵奇才能够解释了。
一旁的公孙度虽然也是这么觉得,可嘴上却是硬邦邦道。
“年少登高,更当小心谨慎。”
“天下瞩目,纵然风光无限,却也是众矢之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汝当常怀敬畏之心,不可孤高自傲!”
公孙度这话爹味十足,甚至带著几分训斥。
可韩绍却丝毫也不著恼。
见李文静并没有反驳公孙度的话,反而附和颔首。
韩绍忽然明白过来这二位今日不顾长辈体面,匆匆上门的目的所在了。
‘这是怕是自己被太康帝的大饼砸昏了头,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韩绍心中失笑,却也因此生出一股难得的暖流。
‘这世上终究不只有权谋算计与腥风血雨,亦有脉脉温情存乎于心、存乎于世……’
心中感慨一声,韩绍起身郑重一揖。
“两位岳父且放宽心,绍心中亦有分寸,万事当量力而行。”
见韩绍不但瞬间明白过来自己俩人的来意,还直白地作出表态。
二人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欣慰。
公孙度抢先李文静一步,上前将韩绍扶起,口气转柔道。
“非是为父不信任你。”
“只是如今你肩负的,非一人之身家性命。”
说著,公孙度似有所感地叹息一声。
“我幽州儿郎流的血够多了,兵家熬干的骨血也够多了。”
“如此多的尸骸、骨血,他姬氏不怜惜、这天下不怜惜,我等当自怜之!”
姬氏刻薄寡恩、天下凉薄冷血。
皆视幽州儿郎、视兵家为器物。
想用之时,笑脸相迎,稍加施恩,盒饭施舍。
不想用时,便弃之如敝履,横加打压、冷落。
当我幽州、当我兵家是什么?
夜壶吗?
公孙度这话里的怨气与戾气,不加掩饰。
这或许也是幽州武人、乃至兵家一脉不少人的心态体现。
人心,自有一杆称。
世间好坏,称量过后,便很难再有反复。
很显然,太康帝还是将这世间诸事想得简单了。
他以为自己只要稍加示好、主动缓和与兵家的关系,兵家便会像曾经那样接纳这份示好,重新聚拢于那竿姬氏的皇道龙旗下,为他冲锋陷阵、替他荡平一切。
却没想过,这被浇灭、冷却的热血与忠心,想要再次热忱、滚烫,何其艰难!
被公孙度搀扶起身的韩绍,听闻公孙度这话,不禁有些感慨,并为之暗自警醒。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忠诚二字,尤其是。
此刻唯一让他感觉有些古怪与不理解的,是一旁老神在在、神色平静的李文静。
公孙度这个兵家嫡脉,对大雍姬氏心寒齿冷,还好理解。
他这个昔日的圣地七十二贤,如今的稷下弃徒,其目的又是什么?
老实说,直到现在韩绍也没能真正看透自己这位半路白捡来的便宜老岳父。
总感觉这位老岳父一如那座‘生而有涯,学也无涯’的无崖山。
拢于云雾,让人看不真切。
……
公孙度和李文静来时,已经临近午时。
显然是知道韩绍早间忙碌,掐著点来的。
一番话事之后,二人谢绝了韩绍为他们安排的酒宴。
他们还是要点老脸的。
这新年伊始,长辈登晚辈的门,本就有些不妥。
若还大张旗鼓,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不过他们也没有直接离去。
翁婿三人就这么窝在这书房私室中对饮品茗,倒也有几分怡然自得之意。
“差点忘了,尚未恭喜吾婿晋位国公之位。”
李文静一脸懊恼。“真要说起来,倒是老夫这个小小长史在君上面前放肆了。”
韩绍颇为哭笑不得。
“岳父却是惯会戏弄于我。”
“我今日这点成就,若无两位岳父的倾力支持,焉能如此顺畅?”
这话倒是不假。
公孙度的镇辽军尽数交于他手中,就不说了。
若是没有李文静背后调动大半个幽州的资源,全力支撑这一战。
就算韩绍放开了开挂,最后能胜,也顶多搏一个惨胜罢了。
这些韩绍心中都有数。
而李文静说出这话,也不是为了从韩绍这里认领这份居于幕后的筹谋之功,只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而已。
“为何拒绝那燕国国祚?”
公孙度语气有些低沉道。
公孙老祖公孙郢有个武夫当国的梦想。
他公孙度未尝没有。
在他看来,若是韩绍不拒绝那喂到嘴边的燕国国祚,名正言顺地囊括万里疆土、广纳臣下。
接下来面对这日渐纷乱的天下局势,无疑会进退自如上许多。
再说句小家子气的话。
若韩绍顺势创建宗庙,他家木兰过门之后,便是一国之后。
而他公孙度也能光明正大地被人称上一声国丈。
如此有名有利,他都动心了。
可偏偏自己这好女婿却是拒绝了。
这让他……好生心痛!
见公孙度眉宇间的不善,韩绍有些无奈。
“就算没有这燕国之名,这燕国之土,亦在我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