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对于那些寻常贵族子弟最有吸引力的地方。
可对李观一来说,这只代表着一件事情。
唯二可以进入皇宫当中,进入麒麟阁成为守卫的身份。
李观一已经做好了去和那帮武勋子弟争斗一番的准备,却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和契力在外面赏玩风景,回来就看到这腰牌,见李观一似乎没有回过神来,没有了往日的机敏。
旁边少女轻轻踹了下他小腿,轻声道:
“还不赶紧谢谢姑姑?”
李观一回过神来,道:“谢过姑姑。”
薛贵妃噙着微笑道:“观一喜欢就好。”
“至于那些武勋子弟,姑姑说一句不中听的,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们设下局,咱们不必去跳,只当做一帮疯狗罢了,往后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也叫他们也试试看自己最喜欢的‘以势压人’。”
李观一要开口。
薛贵妃止住他,轻声道:“知你学文习武,能得到王通夫子的赞誉,要收成弟子,有君子之风,但是对待好人是谦谦君子;对这些人,那么你就要让他们知道,比起家世,你比他们强太多。”
“等这孩儿出世,便是陈国的皇子。”
“却也要唤你一声哥哥。”
“皇亲国戚。”
一句话盖棺定论,却也是在劝告。
李观一微微笑道:“侄子知道了。”薛贵妃微笑起来,她觉得这个孩子很聪明,不必自己多费口舌,于是让那些侍女上了餐后的茶点,江南道的点心,自然是精致可口,茶香清淡。
虽然时间已很晚,入夜,薛道勇老爷子还是带着李观一他们离开了。
天下乱世,皇宫大内,戒备都很森严。
今天能够进来,已经是皇帝下旨开恩,虽如此,到了时间还是得要速速离去,否则便是大罪,在回去的马车上,薛老笑着道:“想着那些武勋子弟,这几日里,摩拳擦掌,非要和你打上一架,较量较量。”
“这一次恐怕是一拳头打到棉花上,憋屈得厉害。”
“整夜里怕是要睡不着觉,不过,观一你也要小心,他们当中也终究是有些本领的,而无论如何,这些贵胄子弟会把其余的金吾卫位置都占据,剩下的恐怕会一蜂窝涌入禁军里面。”
“等到三日后去差遣,当金吾卫的时候。”
“你那些新的同僚,恐怕会好好欢迎你一番了。”
老者轻描淡写地指出来之后的一个问题。
到了这一步的时候,算是金吾卫的内部事务,薛家也不好再插手。
李观一握着金吾卫的腰牌,道:“无妨,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若要找打的话,我奉陪。”
老人放声大笑起来。
回到薛家在京城的住处,李观一去了自己的院落里,发现之前被自己一刀斩断了的假山已经恢复如初了,应该是薛老的吩咐,老人的心思缜密,这应该是为了隐藏李观一的境界修为。
皇宫里面,茶点太清甜了,李观一随意往嘴巴里面扔了几粒赵大丙专门的盐花生,砸吧砸吧,让嘴巴的味道恢复,而后盘膝坐在那里,心神落在了青铜鼎上。
麒麟的烙印气息明晰起来。
这不是法相。
至少,到现在还不是。
这是一股力量,一股来自于神兽麒麟的力量。
是让气息瞬间跌坠一半的力量,李观一抬起手掌,感知这一股暴烈的气息,武者对于自身的感悟让他知道,哪怕是以他现在的体魄,用出这一股力量恐怕也会受伤。
只能用一次。
但是这力量的强度,不比越千峰或者薛道勇的一招法相绝学差。
这是麒麟给他的礼物。
一张保命符。
哪怕是在天下的乱世,在这江州城之中,神将榜前五十的一招绝学,也足以爆发出恐怖的威能,让李观一于绝地逢生,就算是宇文烈不要面皮来偷袭他,这一招麒麟怒也足以让对方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受伤。
真是重礼啊……
李观一轻声想着。
馈赠的分量,不仅仅在于力量的强度,还在于对方付出的代价。
麒麟是将自己逃生的希望全部送给了他。
被囚禁了十年,四象封灵阵的强行封锁之下,仍旧积攒了这样一股力量,可以见到麒麟心中有一股气在支撑着他,可这样的一股气支撑着足足十年之久,却在见到李观一之后,全部赠送过来!
就仿佛是了却了什么心结。
似乎是支撑着死死挣扎了十年的那一股气终于得到了满足。
放弃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也要让李观一安全离开。
李观一握着拳,缄默许久。
或许经历许多风雨的人,会选择默默承受麒麟的好意,然后蛰伏,然后离开,好好活着,用这一股力量闯出名堂来,但是他若是也这样做的话,就不是少年人了。
他松开手。
决意去见麒麟。
李观一心中冥思,提笔将自己记下的,四象封灵大阵的变式都记录下来。
打算明天去道观请教祖老。
他学习《皇极经世书》的时间终究还是太过短暂,就算是有祖文远这样的天下算经第一人教导,可也没有办法融会贯通,能在皇宫当中,窥见一丝麒麟宫的位置,然后接触到了麒麟,已经算是超常发挥,天赋异禀。
一口气写了许多的变式,其中也夹杂着自己的理解。
在记录这些变式的时候,李观一本身对于这一座阵法的领悟也更多了,最后写完的时候,天边星光已经渐渐微末了,少年抬手将笔扔下,看着满桌子的阵法,朝着前面趴在桌子上。
麒麟,力量。
还有父母之事,是不是真的有他国势力,参与其中。
李观一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许久才睡去了,第二日一早洗漱了,也没有兴趣去看那些武勋子弟的金吾卫选拔,只是骑乘快马,沿途买了包子一边吃一边赶往了道观,去寻祖文远。
祖老正在翻看卷宗。
李观一上前见礼,将昨日遇到的诸多变式都一一讲述出来。
然后安静坐在那里,垂眸看着杯盏上的茶水涟漪,他心中有些许担心祖老看出什么,也已经打算开口了,祖文远翻看卷轴,脸上出现了一丝丝讶异,然后笑着道:
“不错,不错,未曾想到,观一在这阵法之上,竟然有这样的领悟。”
李观一道:“您是天下算经第一人,难道算不出来吗?”
老者笑着道:“神通不及愿力,我能算到的,也只是是好,是坏,对谁好,对谁坏罢了,没有这样大的本领,倒是观一你给我的这许多的变式。”
“聪慧机敏,几乎像是真的看过麒麟阵法了一样。”
“老夫第一次接触这个阵法的时候,也只是比你多想了一点点而已。”
祖文远微笑温和。
这位天下算经第一,道门祭酒的目光温和澄澈,明明已经是苍老白发,目光仍像是孩子一样的宁静,道门祭酒,位格只在那两位道门先天之下,却不修行武道,甚至于没有厮杀的能力。
他有可以看穿万物的力量,此刻只是温和笑着。
眸子里面没有半点的涟漪,宁静澄澈,反而安慰他道:
“术数的世界里面,一切都是可能的。”
“有大才观一端便可推演整阵法。”
“观一你能看出这些,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不过嘛……”
老者旋即抬起手指,指着李观一绘制的阵图上一点,温和笑着道:
“你看,这里,还有这里,你还是推演错误了,不是二十六个变式,是二十八个,如果在这里乱动的话,还会引来其他的各种变式,不过,阵法之中生机变化,这样的变式,也是有其他的解法的。”
“如果说阵法只是出现了二十六个变式,就代表着阵法本身有七个节点出现了问题,这个问题如果不是主持阵法者没有本领,那么就是主持阵法者也有二心。”
“这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出现的。”
“对吧,怎么可能出现七个被故意藏起来的节点?”
“这不合乎常理。”
“老夫来讲解答之法告诉你。”
“当然,这有些超过《皇极经世书》的内容了。”
老人笑着问:
“不知道观一愿不愿意多花些时间听我这个老头子唠叨唠叨?”
李观一想到了老者让他去朱雀门送卷轴,才有遇到宇文烈,才有白虎跃升,皇帝允许入宫中家宴这些事情,隐隐有猜测。
于是他肃整衣冠,正色敛容,哐往前面一拜,道:
“请老师收下我。”
祖文远脸上神色都一怔。
老者苦笑伸出手,提着衣领把这个打蛇顺杆爬,发现好处之后蹭一下就做出反应的少年郎搀扶起来,伸出手来,在少年的头顶轻轻一下,哭笑不得道:“你啊你,怎么比谁都滑头?”
“你看,老头子不是连这个都算不出来嘛?”
“可见算经不是什么都做得到的。”
“乖乖学你的望气术去,就这样想要当道士么?”
老人这一日教导李观一阵法。
只是这些阵法变式,也没有穷尽那四象封灵阵的变化,而这甚至于只是司危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所做阵法,这个号称要立下一座通天大阵将九州笼罩其中的狂徒,实在是绝世的大才。
李观一就像是连续做了好几个小时的高数压轴题一样。
脑子都有些发胀,伸出手揉着眉心。
祖老似乎知道他的状态,止住了讲述,温和道:“你去吧,继续看下去的话,怕是什么都要记不住,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这术数,自然也是如此的。”
李观一只好起身离开,老人看着这些阵法图,赞许点头。
他起身走出了屋子,目送那少年远去了,在走远的时候,李观一还回身挥了挥手,然后才骑马离去,老人笑着挥手告别,有个小道士好奇询问道:“祭酒,这个小居士每日都来,是想要拜您为师么?”
“您为什么不收下他呢?”
“是他不合我们道门么?”
老道微笑摇头,想到了自己在走入关翼城的时候,那个纵马而出的少年人,还有之后自己推算出来的东西,老人看着天空。
看着道门,人间,红尘,天下。
看着那个少年骑着马,佩着刀,从道门里走出去,走入天下,马蹄落在青石板上,声音清脆,滴答滴答,两侧红尘。
祖文远目光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