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天下偌大,谋士无数,区区在下,也是有当代谋主第一的志向的。”
李观一看着这个通过这些基础信息就推断出了真相的青年谋士,心中被惊动之后,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的决断和才华。少年人伸出手,自腰间拔出了秋水剑,放在身前,然后看着眼前的破军,道:
“先生也已经给过投名状,所以,我并不担心。”
“我们已经是同犯了,不是吗?”
自破军驱车带着李观一和越千峰离开,就已是捆在一起。
如此坦然的态度,破军心中赞誉。
少年肃整衣冠,微微拱手一礼,道:
“观一武夫,不擅韬略和大势,还请先生助我。”
他很果断。
就如同想要拜师祖文远。
天下的大势涛涛,局面复杂。
他不可能全部自己处理,而眼前青年毫无疑问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谋士,术业有专攻,李观一在这一方面上,毫无世家子弟的所谓自尊,相当能放得下身段和脸面。
破军怔住。
未曾想到,这一代的白虎大宗却是如此。
于是敛容。
侧身向北而受礼,回礼道:“敢不从命。”
青年盘膝坐在这个马车里面,道:“此地为皇宫大禁之内,外有追兵已去,而七王,应国皇子在内宴饮,尚且有两柱香的时间,请允许吾来为你点出天下之大势。”
他扯下了奢侈的丝绸铺垫在这里。
蘸着滴落在车内的鲜血为笔墨,然后并指在丝绸之上画出了天下的地图,他道:“西域已乱,党项突起,吐谷浑内逃北奔,于十年内,西域无力进犯中原之地。”
“而北域突厥一十八部统帅铁浮屠,应国铁骑烈烈雄风。”
“唯南陈风气糜烂,而澹台宪明为天下名相,勉励支撑,在此之前,南北两朝未曾死战,不过只因为西域吐谷浑虎视眈眈,而突厥铁骑锋芒。”
破军道:“而今天下,第一大变,为岳鹏武。”
“岳鹏武一死,南陈再无可抗鼎的名将。”
“而西域分散,彼时应国必铁蹄南下于此,劫掠江南,若如此,破坏越千峰等人之计策,领南陈杀死岳鹏武,如何?”
李观一断然拒绝道:“不可。”
“他为国为民,又是越大哥的主帅,我怎么可能破坏越大哥他们的计划?”
破军微笑道:“真是太有人情味啊。”
他说出这一句话,却没有表达对这个秉性的看法,只是青年的神色似乎松缓许多,他笑着道:“那么,在下的计策里面,只有两策可以给您了啊,太平公之部署分散于天下。”
“您实力不足,力量不够,这天下偌大,有三个地方,可以让您崛起。”
破军伸出手指着这以血绘制的地图,指着江南,道:“十二年前,应国和陈国一战,舍弃江南十八州,慕容世家镇守此地,以您的血脉,回归慕容,合纵江湖,可于皇朝之外称霸。”
“而后以江南十八州为基业,朝外扩张,顺水而下,上下皆取其地,建城以固守,此虽不可与两国争锋,然水域浪潮之外,江湖传说之上,绝壁城池,易守难攻,亦可超然于尘世之外。”
“皇帝虽有权柄,却恨之入骨,难以伤及。”
“皇权行于天下,皇权不至之处,唯君之令,江湖横行。”
李观一摇了摇头,一眼看出这就只是故步自封的路数,于是破军微笑,道:“看来,您确确实实不甘于这等平凡的路数,第二,关外,突厥和应国交锋之地,那里多有异族,亦有豪雄。”
“混战之军阀,势力极多,难以管辖,却也不乏悍勇之辈。”
“江湖势力以雪山剑派为首,关外豪雄勇武,有燕赵慷慨悲歌,踏雪狂歌,擅用战刀,您北上入此,只需要三百披甲精兵,以我的计策,可以取一军阀之地。”
“而后收缩势力,蛰伏等待,向内臣服于应,向外扫除军阀,等待应国和陈国大战之机,顺势凿入应国。”
“与陈国成犄角之势,陈国岳鹏武若在,足以制衡应国。”
“远交近攻,外伐突厥而南下攻陈,开疆拓土,匡扶宇内,声名可震于诸国,提剑则天下惊惧,一怒则列国不安,待应国有变,可入中州,挟君王,可得三百年社稷。”
“此诸侯之道,青史留名,陈国,应国君王恨不得食君肉食君皮,却也难以奈何,如何?”
李观一沉默了下,他手掌按着膝盖,想到了那逃兵,买卖人口等诸多事情,想到了那命中宿敌宇文烈,回答道:
“这也是纷乱天下的道路。”
破军微笑收敛了,他的眸子里面不知不觉燃烧起来了火焰,那火焰似乎可以将一切吞噬,语气却越发温和起来,道:“那么,您想要的道路是什么?”
问他的志向,或许未曾彻底明了,还不具体清晰,和破军聊也是为了个安全的去处,可这个问题,李观一却本能地回答了。
“自是天下一统。”
这是某个烙印在他魂魄中的认知,他的前世,不管谁都会做出同样的回答。
但是对于这天下已纷乱三百余年的天下来说,对于任何一个活在这乱世当中的谋士来说,这四个字,都代表着一种,横绝宇内,超越其余诸君王的气魄。
破军呢喃:“天下一统……”
他眼底的火焰燃烧着。
这确确实实,是他们这一系最渴望的君王!
如此秉性,如此气度,太过于符合了。
破军叹息,他坐直了,脊背挺直,手指划过,抵着了另一个地方,道:“那么,就只有这里了。”李观一看到那里,那是应国和西域接壤的地方。
破军道:“西域和应国接壤之地,陇西风起之地。”
“西域纷乱,此刻局势复杂,而应国国公已有不臣之心。”
“往上则是突厥,下则是陈国,往外是西域大漠,吐谷浑的逃兵就在那里;往内是应国朝廷,自北域的雪山融化留下的雪水汇聚于此,浩浩荡荡汇如江南的水脉。”
“这天下偌大,最乱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若是那位越千峰可以辅佐你的话。”
“有我的计策,有大戟士,有西域这样的大后方,以您的器量,足以建立吐谷浑那样的功业,陇西狂风四起之地附近,有一地,为大江上游,群山南麓,地势南北高,中央低,为八百年前赤帝龙起之地。”
“若可占据此地,向内占据西域,上破突厥兼并草原,虎视江南中原之地,铁骑提枪,往下进一步可破陈灭国,与应国隔江对峙,您若提剑,则天下皆恐惧,应国不解甲。”
“威震四海,目光所及,天下群雄震怖,此霸主之业也!”
破军阐释四方局势。
李观一迟疑了下,他看着眼前的青年,提起了手。
手腕上有一根绳索,绳索挂着一个东西,落入了手腕里,他提起来,把手掌放在了血液为墨的丝绸地图上面,然后张开手,道:“我若是,再加注呢?”
他拿开手。
少年黑发微扬。
一尊猛虎为钮的金色王玺安静放在那里。
破军呼吸猛然一滞。
第110章 破军入麾下
金色的印玺安静躺在血色勾勒的地图上。
猛虎为钮,虽然大小不大,但是却散发出一丝丝纯粹的霸主气机,这正是西域自古至今最伟大的英雄,三百年前吐谷浑的王印,他征讨四方,讨伐了三十六部,踏平了佛国。
斩杀各部之主,在鲜血为炉火的大祭中,铸造了此物。
破军缓缓伸出手,笼罩着这王印,然后将这王印托举起来,闭目许久,周围似乎有星光气息在流转,然后他睁开眼睛,道:“其中的王者霸主气机已经逸散了,但是残留的痕迹确实无有半点问题。”
“看来,吐谷浑的灭亡,和您有关。”
破军放下了王印,闭上眼睛。
他把这一枚王印推回去了,道:“是绝杀一般的底牌啊,可惜,您应该也知道,此物若是在这个时候用掉的话,就太过于可惜了,对于雄霸西域的霸主来说,有没有王印,都没有区别。”
“这王印不过只是他霸业的装饰。”
“而若是一个普通的人得到了这王印,就就是他死亡的原因,西域的霸主和势力,有一千一万种方式,让他死的悄无声息。”
“唯独自身有实力,却又缺乏大名望的时候,这印玺才有绝大的作用。”
李观一道:“我的加码,是指我有此物。”
破军笑道:“是啊,我的主公,您可真是吓到我了,真不知道您还有多少底牌,不过此物请保护好,西域之中的势力,党项,佛国都在这里,若是他们知道王印在您手中,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
“而想要得到此物的,也还有应国的宇文烈和陈国的澹台宪明,甚至于是突厥七王,他们都分走了吐谷浑的一片土地,需要的,正是这王印代表的正统性。”
“不过也好,此物在手,不缺买家。”
“危急关头,您将王印给我,我可以为您换来八百精兵,且保证这王印最后还可以回到您的手中,而若是有大毅力把这印玺割舍掉,我可以为你换来三千全甲的精锐。”
三千全甲的精锐,至少是边军级别的话,兵马齐全,就代表着有六千后勤,整体上万人的兵马。
其中至少一名三重天的武夫统帅。
三十名二重天的校尉。
六百名以上的入境武者,若是都披着甲胄,持长柄兵器,佩戴弩箭,在陈国,应国这种幅员辽阔,有名将和神将的庞然大物眼里,眼中或许不够看,可是在此刻的西域,以及关外,这就是军阀势力。
破军又道:“不过,那样的话,人吃马嚼,需要花钱不说,粮草,钢铁,药材这三点,在战时乱世,可是比起金银更为难得。”
“当然,若是薛老太公在的话,不必说三千人,三万人大军他都顶得住,只要占据一座城池,即可自给自足。”
李观一忽然想到了那个背着毛驴,行走万里的洒脱青年。
少年摇了摇头,轻声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
破军放声大笑,道:“是,确实是早了些,况且,眼下天下虽然乱世,却还没有大乱。”他兴致勃勃,发现蘸着的血已干了,索性咬破手指,继续勾勒,道:“但是,天下列国,都有其弊病。”
“草原在于地域过于辽阔,草原一十八部,各自有自己的马场,部族,历史,彼此之间也有仇恨,不是大的雄主,绝对难以将他们拧成一股绳,眼下的突厥王虽然有雄心壮志,但是他的儿子们也已经长大。”
“儿子长大了,总是会想要挑战父亲的权威。”
“所以草原的理念和中原不一样,他们会把年长的儿子分到距离自己最远的地方,给他们草原,马场,避免父子之间的厮杀,最后一年幼的儿子,就把自己的关爱和一切交给他。”
“地方大而君王无力,是草原的弊病。”
“陈国的皇帝得位不正,本就是三百年前陈国公依仗武功,讨伐君主梁国而有的国祚,最近这几十年,先是摄政王,后有太平公,都是神将称雄,左右朝廷。”
“陈皇所见到的,就是猛将恣意骄狂,而国家皇帝威严扫地。”
“所以无论谁,都会限制武夫。”
“在下就委屈一下我,来描绘他眼中的天下吧。”
破军满脸看不起:
“于他眼中,陈国占据西南,粮草不缺,而今又有新的将军柳忠打下了西域三百里疆域,可为马场;扶持党项而联合突厥,又有江南天险,对峙应国。”
“这是完全之策,如一巨大神人,然那些桀骜武夫就如同这巨大神人身上的烂肉,继续打下去的话,只会让武夫这烂肉越来越大,所以他会想要先把这烂肉削去。”
“先【安内】,这是陈国的国策。”
“然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陈国现在的局面确实是大好,足可以和应国制衡,然陈国皇帝却忽略了一点啊……”
破军道:“这是数十年内,连续出了摄政王,萧无量,太平公,岳鹏武这四尊帅才神将,才镇得住局面,柳忠是个人才,但是其实力格局,充其量可以和你那位越大哥比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