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江湖之中,慕容世家威望越重。
如此多的武者,兵器齐齐鸣啸,自是瞒不过去,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看向了处于这一座雄关最中心的地方,心潮澎湃,犹如那鞘中鸣啸的兵刃
已闭死关许久的天下第一宗师剑狂。
出关了?!!
江湖要变天了么?
城池之中众人都已是如此,正面硬接了九十六把玄兵鸣啸的司命老爷子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黑,气血鼓荡,若非是这玄兵大阵里面,缺少了那把秋水剑,若非是眼前这老杀才瞬间收敛。
司命觉得自己有可能会被剑鸣震荡直接震死。
饶是如此,他仍旧感觉到自己浑身鲜血凝滞,仿佛每一滴血液都同一时间炸开来,脑壳子嗡嗡的,往后跌了两步,险些坐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看到那边的剑狂缓缓起身。
慕容龙图闭关数年,须发早已极长,衣衫古旧,如一老朽将死者,但是司命却感觉到了这老者身上藏匿的锐气,这锐气瞬间收敛了,慕容龙图双目温和如玉,伸出手搀扶起来司命。
“原来是你,前辈。”
司命咧了咧嘴:“别,别前辈,你看起来比我都老了。”
“你和我同辈说话就行,只要不如当年那样一口一个老杂毛就行。”
老司命没好气道:“你老前辈我差一点被你震死了。”
慕容龙图大笑,道:“是我有错,不过,也是司命你说的消息太过大了。”他伸出手,皱纹嶙峋的手掌却如玄兵打造,死死扣住了司命的手腕,道:“你说,秋水还活着?”
“还有我家那个可怜的孩子?”
司命呼出一口气,道:“是。”
“老头子正是为此而来。”
剑狂道:“且先出去。”
慕容龙图起身推门而出,似乎这漫长死关对他的意义,并不如那两个名字代表的身份,而慕容世家知道老家主出关,自是前来,奉慕容龙图的命,将这段时间的江湖消息都放了上来。
司命是大祭前好几日就出发了,一路狂奔,他武功实在是不能和这帮老家伙比,只靠着玄龟法相强行前来,却是推断出,大祭漩涡,李观一必然卷入其中,肯定出事。
他知道自己武功不行,自己活命没问题,把那少年人从漩涡里拔出来做不到,便想到了这唯一的生机,一路狂奔不停歇,而慕容龙图看了近日江湖之中的事情。
他一眼看到了陈国的大祭。
看到了那少年人斩丞相,救岳鹏武,又闯城池而去。
李观一隐姓埋名十年,这名字,自然不是他刚出生时取了的乳名和大名,按理说,慕容龙图是不知道他现在的名字的,可是须发皆乱的老者扫过这一行文字的瞬间,便大笑:
“如此张狂,是吾血脉!”
“这李观一,就是我那重外孙。”
司命咧了咧嘴:“你这么肯定?”
剑狂反问道:“难道不是?”
司命无奈道:“……说的对,确实是他。”
老司命看着这记录之中的东西,额头都在抽搐,他本来是打算带着剑狂把李观一从大祭的漩涡里面捞出来的,但是没有想到,这个少年人直接一脚踹翻了大祭的桌子,然后一路狂奔出来。
劈了澹台,救了岳鹏武,还一脚把关翼城踹出个大洞。
司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时候的感觉。
嘿,这年轻人。
于是老爷子反而放慢脚步了,知道自己去找剑狂,是要剑狂把李观一捞回江南十八州哪怕是薛道勇压制了朝廷,但是诸世家仍旧在造谣,说麒麟流失在外,又说麒麟和李观一有关。
虽然这帮人也不算是造谣。
江湖之中,无法无天之辈太多。
更不如朝廷之中勋贵,多少会讲些规矩。
司命叹了口气。
剑狂道:“前辈,为何不早来?”
司命翻白眼,大骂道:“早来?你不知道你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个老小子当年发了疯,一个人追着两个国家的前锋军一起打,最后这一州脱离陈国又不从应国,硬生生成为了两国关隘之要冲。”
“往南为陈国,往北为应国,顺大江河而上则是中州。”
“陈国和应国都想要啃下你这一块肉,陈国和应国军队都在两边虎视眈眈,两国铁骑在你这十八州江湖之中来去,和你慕容世家子弟产生冲突,也不是一回两回。”
“如今十年磨砺,慕容世家子弟皆有一手纵马飞剑之术,能于百步之外和铁骑交锋,下马则可以将长柄铁棍和大剑合起来,化作步战兵器,刃长七尺,通长一丈,因是剑,故而两面开刃。”
“运转慕容世家重剑决,十步之内,人马皆斩。”
“已分不清楚,到底是江湖弟子,还是兵家了。”
“两地皆有军阵,关隘,盘问严苛。”
“老头子若非是有几分本领,都没有法子溜过来!”
剑狂无视司命的抱怨,道:
“前辈可能找到我家那两个孩子吗?”
司命咧了咧嘴:“我想找,但是李观一那小子还勉勉强强能感应到,这小子很滑头,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游走技巧,不断画弧线,还动不动折返。”
“过了河,然后从另一个地方再折返。”
“还故意留下真真假假的痕迹。”
“如此数次。”
“再加上薛老头的运作,一线的陈国精锐兵团没有出手,现在陈国追踪他的二线兵团被他遛狗一样遛。”
“至于你家那小孙女,气息就和消失了一样,我想了想,或许全天下最擅长逃命的一个小家伙,就陪在你孙女旁边。”
剑狂道:“是谁?”
司命回答道:
“那是世外三宗之中,历代传承者里最年轻就得到封号,然后出世的小姑娘,比起这一代的破军早了十年得到瑶光之名号,她不擅长武功,可是奇术和阵法的造诣极高。”
“哪怕是老头子我,隔了这么远也不要想找到她。”
“那就先找观一。”
“不……”
司命道:“我有直觉,那小姑娘恐怕很快就会去找你重外孙。”
“然后,就像是从地图上啪一下变成一块黑。”
“啊,不是我不行啊,老头子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可是每一代总会冒出几个很不讲理的天才,她如果真的想要躲起来的话,不要说我了,就是那小姑娘的师父和师祖都不要想找到她……”
“真不是我不行啊!”
剑狂道:“你找不到她?”
司命回答道:“除非她希望被找到,才可能被一个人几次三番的发现。”
剑狂若有所思:“所以,前辈你来的才如此,不急不缓。”
司命脸上一滞,然后咳嗽一声,大声道:“什么不急不缓!”
“什么不急不缓!你不要诽谤我啊!”
剑狂洒脱一笑,道:“至于如此,我知道了。”
司命道:“那你的意思是……要去吗?”他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道:“现在江南十八州还在,只是因为你在这里,当年你登顶宗师的那一战,给陈国和应国的铁骑留下太重的印象了。”
“所以针对江南十八州的攻势,始终处于一种克制之中。”
“但是你也知道,一旦你离开,十多年前,那种应国肆虐此地,而陈国遁逃的事情会再度发生;甚至于,这一次陈国不会如当年那样不战而退,而也是侵攻的一方。”
“你离开,江南十八州就会被毁。”
“这是一种制衡。”
剑狂慕容龙图点头道:“你说的对。”
司命讶异,没有想到慕容龙图会这样直接答应。
司命试探道:“那你不去找他们了?”
剑狂道:“自是要去。”
老司命疑惑道:“那这里呢?”
剑狂起身,淡淡道:
“两个孩子,我要救;江南十八州,我亦要保。”
“大丈夫在世,从不取舍。”
司命被这样平淡的语气震的说不出话来。
“前辈先稍等,且等我沐浴更衣,如此模样,不能去见我家的孩儿。”
剑狂起身,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门口作为侍卫的慕容世家弟子配剑忽然鸣啸,然后连鞘飞出,落在了剑狂身前,悬空鸣啸,剑狂没有去取那九十六把玄兵,只是手指轻轻拂过这把百炼铁剑。
长剑鸣啸,剑鞘和剑分离。
剑身明净,如同一泓秋水;而剑鞘上镂刻纹路,是南山之上,寿老捧桃图。
慕容龙图叩指于剑,平淡道:
“你去陈国。”
又叩指敲击剑鞘:
“你去应国。”
这寻常的百炼铁剑鸣啸两声,而后瞬间化作剑光离去,一往南,一往北,须发皆白,连指甲都变很长了的慕容龙图站在那里,道:“前辈稍坐,吾去沐浴更衣。”
司命只是点头。
外面有更夫敲梆子走过去了。
老司命喝茶,喝完了茶吃水果,江南十八州物产倒是也不算贫瘠,武夫行走于天下,只是入境就可以在一处小县城里面吃穿不愁,能够来到这江湖圣地之一的武者,钱袋都很扎实。
老司命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侧躺在那里吃小点心。
外面的更夫又走过了一遍,敲了一遍梆子。
已经过了一更天。
那把剑和剑鞘飞回来了。
剑鞘和剑上面,满是血腥之气,腥烈的味道充塞整个屋子。
司命的瞳孔剧烈收缩。
?!!!
这煞气,老杀才让这剑做什么了?
脚步声传来,司命老爷子只觉得背后微寒,猛然弹起,转身。
慕容龙图沐浴更衣,一身青衫,白发梳好,踱步走出来了,身量极高,眉目清朗,脸上的皱纹并不曾让他显得老迈,须发微微扬起,他看着这剑和剑鞘,把剑归鞘,放在桌子上,然后看向司命,道:
“招呼已经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