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怒鳞龙王!
这男子就赤着双足前行,背部已有了伤痕,见李观一,踏前,半跪于地,道:“江湖之人,寇于烈,不知将军威名,当日多有得罪,今日前来拜谢请罪!”
李观一和元执对视,少年将军大喜往前,搀扶怒鳞龙王寇于烈。
“老先生,快快请起!”
怒鳞龙王道:“当日老夫和将军约定的水军之事,不知道将军还缺不缺?”
李观一道:“正是缺的时候!”
“老先生,有多少人?”
怒鳞龙王寇于烈伸出三根手指,李观一呼出一口气,元执颔首。
三千人,可解燃眉之急。
老者的回应,却让李观一,元执,皆是神色凝固。
寇于烈抬眸,这位纵横四方的怒鳞龙王咧了咧嘴,眉宇烈烈,回答道:
“三万人!”
第220章 八门金锁,镇守江南!(大章求月票)
三万人?!
李观一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脑子嗡的一下,他咧了咧嘴,觉得自己的笑容正在逐渐扭曲,加上自己的人,差不多要抵达五万人了,当然,应国和陈国加派来的军队也是这个数字。
但是,对面一共有三个名将,各自率领一万有余。
一边是三位名将,又有其余老成的将军负责,每个人率兵不会太多。
李观一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抽。
这位十六岁就即将要名动天下的少年大将只觉得自己的腿脚有些发软,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从一冲阵之人,到此刻,在元执的辅助之下,有率领一万八千人的统率,简直是走钢丝过来的。
糟,腿有点软。
元执却还能稳住心态,这个儒生温和道:“敢问,这三万人,多少人战兵,多少人后勤。”
怒鳞龙王沉声回答道:“一万三千人有内气,剩下一万多汉子也通水性,可以为水军后勤,另有一支舰队。”
嗯???
儒家天才的笑容微凝,旋即往前半步,抓住怒鳞龙王的手掌,道:“舰队?老先生可要知道,这个名字不能够乱用的。”
怒鳞龙王道:“不敢。”
他沉静回答道:“有【大翼】级战船一艘,广一丈五尺二寸,长十二丈,【栅】级护卫类战船两艘。”
“【赤马】级别突击类战船一艘。”
“【蒙冲】级别主战战船一艘。”
“另外,有墨家机关术最高级别宝船,苍龙。”
“七十二连环寨诸其余船只可凑出一百艘可战者,足堪把持江南水路。”
李观一,樊庆他们是野路子出身的战将,但是元执是整个儒家学派的天才弟子,他翻阅过许多的典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年轻的谋士抓住李观一的手臂,道:“主公,大计可成也!”
“哈哈哈,吾计可成也!”
素来冷静的谋士又展现出来了谋士的性格,不由地放声大笑起来了,然后快步转身离开了,李观一无可奈何,看着自己的谋主离去,然后看向怒鳞龙王寇于烈,见到他还半跪于地,半身赤裸。
寇于烈自是要表明忠诚之心。
却忽然听到了衣襟翻飞声音,却是眼前晃过东西,那少年将军却将自己的战袍解下,披在了这老将的肩膀上,旋即竟也如他一般,单膝落地,只和这位怒鳞龙王双目相对,双手托起,道:
“先生请起。”
对于怒鳞龙王这样,官场沙场江湖都打过滚的人来说,已把什么都说完了,这看上去兀自还壮年的江湖宗师放声大笑,也握住李观一手臂,起身道:
“好!”
李观一只能说不愧是老江湖。
复又转头,看向那边看戏的雷老蒙,大喊道:“雷老蒙!”
雷老蒙直接站直,道:“老大?”
李观一道:“今日为老先生接风洗尘,去做几个好菜!把你藏起来的猴儿酒,再给我拿出来!”复又转身把住寇于烈的手臂,延手伸出,道:
“老先生,请!”
寇于烈道:“请!请!”
他只饮酒吃肉的功夫,和李观一谈论,在打赢之后,希望能把七十二寨三万儿郎和家眷迁入了江南十八州内,可以给点活路,若是可以的话,不要如往日那样压榨渔民。
李观一道:“自然如此,你们要地吗?”
寇于烈愣住。
看那少年伸出手,道:“我打算分地的,打渔也可以。”
“贱籍?”
“这样的东西,早就该要被扫平了,我打算废除这个的。”
想要为麾下三万儿郎和他们的家眷求一个活路和清白身份的寇于烈忽然僵硬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话来了,自己打算豁出性命交换的东西,就这样一句话得到了,他近乎于有种恍惚的感觉。
李观一吃了口馒头,蘸着肉汁,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以从事的行业便把人分出贱贵,不对。”
寇于烈脑子嗡嗡的,他嘴唇抖了抖,道:“还有暗娼门……”
这是千年前一位古国的丞相创造的,为的就是经济和军费。
李观一回答道:
“我所率的城池之下,不会有妓院赌坊。”
寇于烈看着眼前的少年人,他看到这少年郎盘膝坐在那里,大喇喇的,然后吃肉,脸颊鼓起来一动一动,皱眉道:“人是人,只要出现什么妓院,买卖人口就会随之而出现。”
“尤其是这个时代。”
“嗯,是连带关系的,我或许无法做到极致,但是,人。”
少年的眉毛垂下来,他轻声道:
“人,就是人,不该是货物。”
“或许你觉得可笑,但是这也是我拔剑的理由之一。”
乱世麒麟,年少为金吾卫,破鬼市而被禁闭。
李观一又顺口问道:“嗯,对,你们有三万人的话,有多少孩子?识字么?习武呢?”
寇于烈木然回答:“穷苦人家的孩子,识字没有用。”
李观一道:“识字,学会算经之后,可以考核成为官员啊,可以去做各种各样的职业,大概要很多读书人才能教导这里的孩子们吧。”
这个时代,贱籍就是贱籍。
父亲是贱籍的话,孩子一出世就是贱籍的,这个人在说什么?哈哈哈,这个年轻人,在说什么,在说什么……寇于烈的手掌死死攥紧了筷子,他垂下头,想到当初来到这水域。
男子在船只外面烤鱼,孩子在船上跑来跑去。
女儿和妻子就在船只里面卖身……
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贵族家的儿子十四年前来这里‘玩’过,然后他玩的女子怀孕,生下了女儿,十四年后,这个贵族又来了,仍旧夜宿于此,点了那个十三岁的孩子。
那女子最后发狂自尽了。
寇于烈,他对得住他名字里的烈,那时候隐姓埋名的他就提起一双拳头,用白色的布料蘸水裹起来,一拳头一拳头把那个贵族世家子殴打至死,可是他回去的时候,那男人也哀嚎着跳了河。
这心病此刻钻心一般搅动着这位老龙王的内心。
寇于烈,老迈豪雄,却在此刻感觉到心口一种剧烈的难受。
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承诺是不是只是个虚无的梦想。
但是,但是此刻他却忽然有放声大哭的感觉。
竟然有一种,这样虚无缥缈,轻飘飘的却又美丽的梦啊,哪怕是为了这样的梦去赴死,他也愿意的感觉。
却见那边的壮士已捧着一托盘进来了,寇于烈不解,李观一却微笑伸出手,让寇于烈自己去拿,老者也不在意,他是江湖豪雄,做惯了这般行为,伸出手一摸胡子上的酒水。
随意一拉。
却见寒光凛冽,那托盘之上,竟放着一身甲胄。
旁边两人,则各自托一兜鍪。
一寒光凌冽的宝刀。
李观一道:“老将军,不试试看吗?”
寇于烈怔住。
虽然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押注的打算,但是此刻却没有想到,李观一如此直接,入了江湖许久,哪怕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在江湖之中,快意恩仇,但是看到三名军中校尉捧着甲胄出现,却还是恍惚了下。
他手指轻轻触碰甲胄,冰冷的寒意顺着手指回来,他闭着眼睛,仿佛还可以听到年轻时候驰骋疆场的呼啸,生死,这些年来,每每半夜惊醒,都要握住刀才能慢慢沉浸下来。
那少年将军只是屈指叩击配剑,发出清脆声音,道: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麒麟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少年郎的声音清越,他似乎精通音律,哪怕是以手指敲击,却同样情真意切,寇于烈这样的大寇,低声呢喃:“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可怜,白发生!”
这两句话,就像是看到了年少的自己,斩出一剑。
哪怕是寇于烈,也不由鼻子反酸,仰天长叹,世事艰难,他抓起了甲胄。
李观一道:“左右!”
“为将军披甲!”
“诺!”
那长发杂乱的老者伸出手臂,换上了一身布衣内衬,先是内甲,然后是重铠甲,一层层披上了,发杂乱,重又束好,一把长刀递在他身前。
寇于烈抚摸着兵器,他提起刀,看着眼前的少年人。
少年将军站在背光的地方,微笑着伸出手:“那么,寇将军,欢迎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是追逐同一个梦境的战友。”
于是麒麟将那浩大的梦分给了自己的从属。
寇于烈只往前半步,他垂首,半跪于地,轻声道:
“见过……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