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三个也才都十七八岁,有点名气而已,比不得那些榜单上的英才,只是王通很特殊,他在这百家纵横的时代,第一个提出三教合一的人,颇有见地。”
不知为何,突然要来关翼城,说是要收弟子……这样的大儒,薛家自然有拜帖,在拜帖上有薛霜涛和薛长青的名字,他沉默许久,将自己孙子薛长青的名字划掉了,然后在那个位置上写上了另一个名字。
李观一。
薛道勇放下笔。
“文成武就,就让老夫这一把老骨头,化作吹拂长空之风,李观一,你能够飞多远,就让我拭目以待吧。”他写完了拜帖,闭着眼睛,明明听风阁外的荷塘没有涟漪,他却似乎已经听到了
听到了那烈烈风声。
第41章 家书抵万金
李观一昨天一宿没睡,午后说要休息一下,薛道勇在这前院的别院里面给他拨了一间客房,他痛痛快快睡了一个多时辰,才缓过劲儿来,盘膝坐在床铺上,看着外面的夕阳,精神有些慵懒。
想着接下来做的事情。
他拿起了一枚银子放在床上。
“出关。”
又在这银子前面放了一枚箭矢。
“可是,最好能入境……如果出关的时候能顺一套内甲就好了。”
“还要解决身上的毒。”
“得要有最强的入境根基。”
“以及……”
“钱,足够的钱。”
李观一看着床铺上那些不规则的银子,叹了口气,这些银子是他昨夜斩杀钱正一伙儿残党后的收益,总体三十三两银,一百多枚铜钱,一部分是现在的太平钱,一部分是前皇的大安钱,拿着布包着。
对于之前的他来说够花,但是出关到应国,再加上修行所消耗的,显然不大够。
薛老爷子没说给他加钱。
李观一觉得,自己得想办法整点钱。
总不能遇到什么事情,就只会转过头去看,然后张口就喊大小姐。
李观一一边想着,一边整理战利品除去了这些银子,还有些止血的药粉,都已经有些发黑了,极刺鼻,是那种效果很好,但是药性很躁的药粉,刺激性很强。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信笺,其中有些已经泛黄了,李观一打开信去看,全都是家信,泛黄的那一封是最早的,语气都有些抱怨。
“大兄,今年冬衣做得有些慢,你来信说,不行就给你送钱过去,可今年收税太重,钱不多,只有一半,大兄有军饷,不该都吃完。”
“你就挨冻几日。”
似乎是钱正在边关的时候要父母给他寄冬天的衣服。
陈国边关和应国接壤,是处于不南不北的地方。
冬天如同北方一般地寒冷,却又如南方一般潮湿,吹起西风的时候,棉衣都会被水气打湿,然后浸泡在身上,似背了一层冰刺,刺破皮肤往骨头里面钻,边军到了五六十岁,大多骨头不好,痛煞。
可是,陈国富庶,连边军都没有钱吗?
李观一想到薛道勇的话,翻看下一封信。
“大兄不要写信催促,你说军中缺少银子,阿娘已帮你去借,阿爷冬天下地了,阿爹在的军和你的军不是要汇合起来吗,阿爹年纪不小,你要照顾阿爹才对。”
第三封。
“听说你们的军队也听了岳帅的指挥,打赢了好几场仗。”
“阿兄的赏银送回来家,阿爷很高兴,喝了点酒。”
“还给我谈了一个好的人家,是镇口老刘家的二儿子,小时候总和人家玩,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
“大兄你也该给我找嫂子了。”
之后的几封信都是家长里短,里面无法绕开的一个字就是税。
五年税,三年税。
还有钱正不要命地去杀敌赚取赏银。
李观一看到一封的时候,微微一顿。
“官家又收春税了。”
“年前收了之后三年税,阿兄你的赏银都带走了,家里没有,也借不到,阿爷被打断腿,在床上瘫了,先是生了疮,然后疮烂了,人站不起来,然后就没了……”
“阿爷不要我们给他花钱治,自己不吃饭,咽气了。”
“阿兄,听闻岳帅被调走了,阿爹冲撞上司被罚,伤重不重?”
“随信还有些铜钱,阿爹的伤好好治。”
第四封。
“阿爹没了,阿娘哭瞎眼睛了,老刘家不愿意我了。”
“没法,城里面来了大太监,说宫中还缺人,我想了想,条件很好,就先去宫里面了,一部分钱给你,一部分钱留在娘亲那里,你说你入境就会好很多,我等你,不要担心。”
“这里很好,没有人打我,没有人欺负我。”
随即是,最后一封触手细腻的信。
“今,侍女钱倩死,按律赔五十贯钱。”
“因无人主持,为其安葬五贯,影响宫中事务五贯,诸欠款三十贯,为其转交于驿站五贯,封信盖章传书三贯七陌等诸杂费用,剩一百三十五文,转交其兄钱正,以明正德。”
李观一许久安静。
他看到这一封信上斑斓的血迹和水痕。
看到那一个布包着的一百多枚被摩挲得亮堂堂的铜钱。
所以他看到了癫狂的钱正。
李观一把信放下来。
然后把那一百三十五枚铜钱放回到了布包里,包好了。
他看着外面,似乎在想什么。
他最后把自己脑海里面的那些什么纷乱冒出来的情绪和念想,都收敛了,呼出一口气,心中自己呢喃道,边关糜烂,缺少赏银,而将士的家眷却又要承担重税,钱正的事情不是常态却也不会是个例。
这样的情况下,又让将帅蒙冤。
“要完。”
已经不需要推导了。
李观一的历史观化作直觉,几乎把这个答案砸在他脸上。
一种极强的急迫感,要尽快提高境界,钱正若能提前突破入境,或许故事会不同,无论李观一从其中看到了多少,此刻他心中,踏足入境之境界,成为了第一优先目标。
这破世道,没有力量连自己和婶娘都保护不了。
自己只擅长攻击,得尽快击败那铁勒三王子,把【苍狼守】拿到手。
等到李观一走出这院落的时候,看到了薛霜涛还在练箭,李观一拿起弓箭时候,忽然喊住了薛霜涛,少女疑惑看着他,李观一道:“我刚刚说,我射杀的是吃人血肉和腐肉的乌鸦,我说错了。”
“那原本是空中捕猎的猛禽。”
“是因为这个天空而发狂,最终开始食腐的。”
薛霜涛看着他。
后退了半步。
然后用手里的弓敲了敲少年的额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暗指什么,但是李观一。”
她顿了顿,道:“先来练弓箭!”
少女扬了扬眉毛,指了指那边的箭矢,道:“抚琴可以让人心安,而练箭也能让人心静,不管什么事情,身体疲惫下来就会想明白很多事情。”
“放心,在你心思想通之前,我都会陪你练箭的。”
练箭的时候,薛霜涛好奇道:
“然后,你射杀那秃鹫的时候,有后悔吗?”
李观一看着双目清澈的大小姐,不知道她是明白什么,还是说只是单纯以为自己是射杀了鸟所以伤春悲秋起来了,于是回答道:“他已经是食腐的恶鸟了。”
所以不会后悔。
此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所以心底也会有想法闪过。
我会不会,也有一天在这乱世之中变化了模样?
他莫名想到了瑶光的话。
只要您没有化作掀起乱世的暴君,我就会一直陪伴着您。
射弓如雨,李观一现在在学习的,是各类弓箭的射法,而不是准头,薛霜涛自小被薛道勇带着,射艺的基础扎实出色,李观一缺少的就是这个。
到了日头偏落下来的时候,他放下弓箭。
薛长青早就已经瘫在石桌子上,李观一慢悠悠地拿出了术数书开始教学,又一个时辰,薛长青几乎彻底燃尽,小脸发白,道:“要不然,先生你给我讲讲其他故事吧,不要将术数了。”
李观一道:“我会是会,可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教你术数的。”
薛长青闻言道:“我加钱!”
他掏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桌子上,目光炯炯道:“先生您不要讲术数了!就按照您的薪俸,今天给我再讲一个时辰的故事吧。”
李观一若有所思,道:“那么,讲讲五百年前的铁勒三王子吧。”
薛长青懊恼抱头嚎叫起来:“我也不想听【史】啊!”
少年人笑起来:“我这故事,可不同。”
他讲述故事,却和寻常的史书枯燥不同,倒像是游侠一样,偏李观一往日听过的武侠故事,把铁勒三王子当做了一个大敌,连薛霜涛都听的好奇:“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故事的?”
少年脸上露出腼腆微笑:“是我逃难的路上,遇到了两个人在喝酒,一个姓金,一个姓古,他们一边拼酒一边讲故事,我就听会了。”
薛霜涛没好气道:“又开始胡编。”
然后双臂交错,也趴在石桌上,好奇听着故事。
薛长青道:“那铁勒三王子,不是身高三丈,腰围三丈,青面獠牙的大汉吗?和先生你说的不一样。”
李观一道:“好形容。”
薛长青得意洋洋:
“你也没有见过他嘛,可能就是我描述的这样呢?”
李观一道:“那根据你的描述,我为你出一道术数题,高三丈,围三丈的木头体积有多大,可为多少座木椅?若是劈成三尺长,两指宽的木柴,有多少?”
薛长青小脸苍白。
薛霜涛拿了个果子轻轻抛到李观一身上,道:
“不要吓唬他了,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