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473节

  黑发上沾着一枚落叶。

  然后就被一根手指戳住。

  穿着一身简朴观星术士长袍的少女蹲在这池塘边,银发垂落,伸出手指,戳在李观一的脸颊上,戳出了一个小小的凹陷。

  戳,戳。

  李观一呆滞:“瑶光,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女认真思索,回答道:“许愿。”

  “许愿什么?”

  瑶光想了想,道:“许愿从天上掉下吃不完的馒头。”

  李观一大笑道:“可惜是我。”

  “把我拉上来啊。”

  银发少女想了想,捡起一根树枝伸出去,认真看着李观一,少年抓住这树枝,腾空而起,落在岸边。

  李观一从天上砸下来,第一时间先是低下头去看腰间的酒葫芦,看到里面的药材还在,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走空。”

  “没有走空。”

  李观一松了口气。

  旋即晃了下身,一阵低沉龙吟,在五重天巅峰修为的情况下,赤龙法相彰显而出,李观一身上白气腾腾,沾的水倒是一下就给蒸腾干净了。

  李观一和瑶光去了军中。

  首先把这些宝药交给了麒麟七老鬼研究,农家栽种。

  然后去拜访了那位老术士,把侯中玉【麒麟五行转圜之法】告诉了老术士,老术士若有所思,道:“侯中玉,倒是有些才气。”

  “可惜太过于偏激了。”

  李观一道:“老前辈可能推演出来?”

  老术士没有打包票,只是道:“可以试试看。”

  李观一再谢而出。

  虽然侯中玉是噶了。

  但是这里还有侯中玉的师祖啊!

  老侯啊老侯,你安心去吧。

  李观一又去寻了晏代清等人,下令各处寻金铁送来,不需要纯粹金铁,最好是百姓用过,但是此刻无用之物,这命令传下去的时候,晏代清等人都不明白,可是还是忠诚传递下去。

  “铸造九鼎么……”

  虽然知道自己铸造的九鼎,只能算得上是模仿其神韵的造物,可是不知为何,这四个字只落在心中,就让李观一有了一种,血脉都沸腾起来的感觉。

  铸九鼎,刻玉玺。

  天下一国。

  一个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升腾起来。

  李观一摇了摇头,收摄本心,不为诸多念头所动,慢慢的,这些念头都逐渐消失,潜伏下去,李观一把这几个仿佛从魂魄里升起来的念想直接甩出去。

  这三个合起来,几乎算是李观一魂魄之中的思想钢印。

  简而言之

  统一,统一!

  若不求统一者,俱为鼠辈!

  “只是不知道,铸造九鼎之一后,会有什么变化。”李观一伸出手,他隐隐感觉得到,那具备有九鼎一部分神韵,烙印的【鼎】铸造而出,和这江南区域两千余里疆域融合。

  会有一种蜕变产生。

  可却不知究竟是怎样的蜕变。

  “天子神功?”

  “九州之鼎。”

  “却不知,孰高孰下?”

  ………………

  秦武侯的命令被传递下来,虽然各处的百姓都不知道这命令有怎么样的意义,可是这位少年君侯在江南一带的声望强到了‘不知国君’的地步。

  君侯要这用过但是现在没用了的金铁。

  那还有什么说的?

  自然都拿出来了。

  老温头是个老农民了,他这样经历了几十年世道的老农,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节俭,并不是说节俭钱这样的节俭,而是对东西的节俭,什么东西都往家里面捡。

  “这东西会有用的,这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了。”

  就这样说着,他把东西一点一点捡回家里。

  就这样走着,他的家人却一个一个在战乱中死去。

  他有一个屋子,就放着这些东西。

  什么路过见到的木头,家里用坏了的桌椅,都说着指不定什么时候有用,就都塞进去了,不知不觉,攒了许许多多,今儿听了政令,却破天荒,前去翻捡起来了。

  哗啦啦

  老温头就只是稍微碰了下,那累积在一起,几十年捡回来的东西就似是雪崩一样塌下来了,如果不是路过那年轻人出手帮衬了下,老温头可能都得给埋进去。

  老温头连忙去把那年轻人邀请坐下,说是得道谢,去翻捡出来了茶壶,给倒了杯茶,拿出来些果子什么的,还有一碟儿花生。

  把那年轻人安顿下,就又去忙活了。

  那年轻人看着十七八岁样子,一身浆洗地发白的衣裳,勉勉强强才看得出来是蓝色的,估摸着出身不怎么样,不是什么有钱人。

  老温头一边闲聊一边找东西,好不容易把东西拽出来了,呼出口气,笑着道:“我就说了吧,这东西留着,以后肯定有用的!”

  他说了之后,才反应过来,那老婆子早没了,没法碎着嘴和他吵吵闹闹。

  老温头似是习惯了似的,就和这个年纪的老人一样,没有人回答他们的问题,就习惯性地自己咕哝着道:“早说了有用的,这不就是用到了?”

  “还说我,说我。”

  “瞧瞧,这可是多大的派场,多有用!”

  那年轻人看过去,看到了老温头手里面的东西,那是个锄头,不过只剩下了铁的地方,木柄已经有些烂掉了,铁锄上也有了很多锈迹。

  老温头端来一盆水,坐在井口边儿去磨锈迹,一边磨一边道:

  “小哥儿,叫你见笑啦,不过这东西,就得是我自己来才行。”

  那穷巴巴却又戴着一枚玉簪的年轻人道:

  “这锄头是……”

  老温头爽快回答道:

  “锄头呗,这还能有啥说头?”

  “这我还记得,是我十五岁的时候打的,说是打的,其实就是把我老爹那一口破锅融了,找村口铁匠打出来,那时候,我想想看,应国皇后生病,死之前几年。”

  “天高皇帝远的,记不清啦。”

  “我打好了锄头,就和同村的姑娘成了婚。”

  “可别看我老人家现在瘦,那时候,我可是有一把子力气的,用这锄头帮着她家开田锄地,谁瞧了不得说一个好小伙儿,我家那老婆子,也是看着我这么有力气,才嫁给我的。”

  “嘿,没几年,就有了个大胖小子。”

  老温头看着手里的锄头:“我就靠着这锄头,养家糊口,后来我家儿子长大了,我把这锄头给了他,又给他打了铁锅,他也去找了他的媳妇。”

  那少年人道:“后来呢?”

  老温头笑了下,道:“后来?打仗呗,先是税重,后来招人上战场,基本上过个一两年就有这么一遭事儿,没停下来过,我四十来岁那时候,我儿子那村子就和我给分开了。”

  “好像是有什么王师过去了,过了几天我去瞅瞅,嘿,村子什么都没了,我儿子家被烧了,我找了找,没找到我儿子一家,什么都给烧干净了,房子都塌了,就看着了这锄头还在。”

  “我就把锄头,还有后面晾晒的两颗老白菜带回来了。”

  “这可是个好锄头啊。”

  “儿子没了,可锄头得在,还有那两颗腌渍好的大白菜,吃了好些日子呢,腌的真好,不能扔了啊……”

  老温头轻声道:

  “老头子也给抓了运粮草。”

  “遇到了山贼拦路,然后见着了我儿子断了一条胳膊,就在那山贼窝里,也拿着一把刀,见了我好像要说啥,后来啥也没说成,官军杀出来一顿乱杀,我儿子就给一刀子戳死了。”

  “我手里还拿着这锄头。”

  “给淋了一头的血。”

  “后来官军就说庆祝喝酒,我趁晚上他们喝了个大醉的,瞧瞧摸过去,用这锄头把杀死我儿子的那个兵的脑壳儿给敲碎了,哐的一下,咔嚓就碎啦,红的白的都翻出来。”

  “也不比锄地难。”

  “就和锄地的时候,敲碎一个蔫吧的大土块儿似的。”

  老温头碎碎念着什么,他最后把这锄头磨干净了锈迹,就好像几十年前刚打出来似的,道:“这可真是个好锄头,真的,又结实,又好用,这么多年啦,都还好好着。”

  “不过君侯他要的话,这东西是最好的了。”

  那少年人道:“现在不留下么?”

  老温头道:“不用了,黑土那什么来者……”

  “哦哦,对,是墨家,那帮小伙子弄出来很奇怪的东西,比锄头好用,我老人家这岁数了,种种地,就有粮食吃,这锄头陪了我一辈子,也用不着了。”

  “日子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只是不知道这安定能安定多少年呢?往日也说是太平太平的,真个也没见着,我这辈子都在看着这儿打过去哪儿打过来的。”

  “这两年是很安稳很好的了。”

  他摸着这锄头,几十年的事情都过来了,都陪着这锄头,摸了摸,把这东西拿起来,道:“小哥儿,来,走吧,一块儿过去……”

  就在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匹马上有个青年,翻身落下,看到那少年快步走来,看了一眼那边老温头,道:“……有消息。”

  少年对那边的老者抱歉一笑,老温头得意笑道:

  “我早就看出来啦,你就是那些学子吧?算是个小官人?”

  李观一笑道:“嗯,一个小官儿。”

  “多大?”

  “芝麻那般大吧。”

  “那得是多大?”

  “您看,我不是还得在这儿给您贴下手么?这能有多大。”

  “那倒也是,以前那些个大官儿脑袋都飞起来,周围几十个随从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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