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498节

  面临突然的冲锋,整个营地的武士们的反应却不是那样的敏锐迅捷,甚至于连整备都耗费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先前从各个方向都有声音传来,导致了营地内的战士被吸引了注意力,有的去这边查探,有的去那边寻找,又好像哪里都没有人似的,而就在这纷乱时候,那一支古怪的骑兵突入战场。

  穿着华贵衣服的男子听到骚乱走出来的时候,他营地的武士们才刚刚整备好,应对那一支突入的骑兵,但是就在他们准备正面迎战的时候,后面传来两声轰声大响!

  背部受敌!

  一名穿着皮革衣裳,国字脸,坚毅沉静的大汉骑着大马,手中挥舞着大刀,率领几十个人冲进来,迎头就砍,只短短几下就砍杀了好几个人。

  背后人影晃动,不知道是有多少人。

  所谓中原兵家之战术,并不是这一支西域小城的贵族游猎军能抵御的,声东击西,腹背受敌,先是以小股游骑兵骚扰,令敌军阵营纷乱的时候,主力自正面冲锋。

  关键时刻,第二支精锐从后方冲入。

  李观一握着手中的长枪。

  所谓兵法,能而示之不能,攻其所不备,知己知彼,乃曰必胜。

  就在对方阵营乱起来的时候,他率领的杂牌骑兵冲了进来,以中原战将兵家的路数,直接撞破对面无形汇聚的兵家煞气,夺其声势,胆魄。

  李观一有一种如臂使指的轻松感。

  习惯了在极限的五万统率能力那边晃悠,回到了统率数百人的时候,李观一的气息足以全部笼罩他们,逐步调整冲锋的节奏,最后创造出气息相联的态势。

  如同水银泼地,流转如意。

  在这一瞬间,因为名将的率领,这些杂牌的西域战士,在冲阵一瞬间的契合度,抵达了中原二线兵团的门槛水准。

  而中原甚至于没有资格和麒麟军主力正面交锋的二线兵团,在这西域内部的城邦之中,已不是这些贵族游猎军可以比拟的。

  中原数百年乱世争锋,草莽豪杰,不知多少。

  西域以佛门愚民,以血脉为鞭子抽打百姓,这一个级别的贵族联军,根本没有资格去和中原这乱世里卷出来的战将们抗衡。

  只有那些在这大漠之中磨砺出凶悍野性的豪杰,才是中原名将们的对手。

  李观一一眼看到了一名身穿沉重铠甲的大汉,舍了旁人,拍马往前,手中一把长枪挥舞,但凡挡在其前面的对手,皆被挑飞,那番将大怒,握一把厚背大刀,拍马迎上。

  “中原游商!?”

  “我等不是狼王儿子的对手。”

  “当真以为,随随便便一个中原人就可以打赢我们?!”

  只一刀劈下,对面那中原人手中舞了个枪花。

  那番将只觉得虎口一震。

  手里面那把重刀直接被当中点破,那枪如游龙也似,眼前就只见得了一道寒光,番将就被捅穿了喉咙,恍惚之间,回忆起押送补给去前线,那位在千里内有豪勇之名的名将,就被那身穿白色战袍的狼王之子,用同样的枪法杀死。

  【摧……山】?!

  他脑海中回忆起这一招的名字。

  头颅竟被枪劲炸开,翻腾落下,恍惚之间却浮现出最后一个念头。

  这个中原人的摧山。

  为什么。

  比起那位儒雅任侠的狼王之子,更为霸道?!

  他是……谁?!

  李观一借助两匹战马对冲时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完成了斩将的目标,手中长枪高举,用西域话高声道:“敌将已被我斩杀!!!”

  西域和草原不同。

  草原的铁浮屠,一旦百夫长战死,那么无论有什么理由,他麾下的战士们没能斩杀对手,为百夫长复仇,就是死罪,这些西域大漠城邦的贵族联军,没有这样凶悍的气魄。

  樊庆,长孙无俦从另外两个方向突入战场。

  以麒麟军所擅长的方式切割,纵然是以数百人对两千人,竟然借助气势,阵型,战将完成了压制,只是可惜,樊庆所擅长的其实是宇文天显那一脉。

  以战车,重甲盾步兵为基础,弓弩兵,长枪兵收割的多兵种复合作战。

  骑将的领域不那么擅长。

  这是凌平洋,以及宇文化的范畴。

  这也和不同将军的性格有关,樊庆以稳,宇文化以烈,樊庆沉静,宇文化恣意,兵家所言,风林火山,樊庆如山,宇文化如火。

  李观一忽然想到那个宇文世家桀骜的世家子,不知道在这乱世之中,可还有相逢的一日,他手掌一颤,长枪上血液洒落在地,想着。

  乱世即天涯,你我之辈,若是不死,一定会相逢。

  战场迅速地结束了,在第一次冲锋,第二次切割,这营地的人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并且连主将都被拿下的时候,整个士气就是彻底崩溃了。

  那穿着华贵丝绸衣服的贵人还要离开这里,却早被李观一赶上,抬手一箭,薛家神射运转如意,就把那贵人的手给射穿了,后者明明有一身武功,却是惨叫一声,抱着手倒在地上哭嚎。

  李观一快马而过,俯身把这家伙提起来。

  “浪费了这一身三重天的功力。”

  他看这贵人皮肤细腻,筋骨松软,却又有类似于中原内力的力量,倒是诧异,抖手一扔把他扔到了那边将领尸骸前面,这男子就惨叫一声,身子都在颤抖。

  李观一手腕一动,内气流转,把那人落地的刀拿起来。

  黄金打造的刀,不重,但是也有个两三斤。

  薄如蝉翼,刀鞘用的名贵的紫檀,上面镶嵌着七颗宝石。

  黄金质地柔软,李观一就是担心自己一箭射穿这刀,结果导致这刀的价值变差,这才射穿他的手腕。

  那刀身上有镂刻的佛经,多有劝人向善之说,李观一瞥见有说【来世贫穷享受富贵,女子当生男身】之类的话,把刀收起来。

  经历过中原那种烈度的战场之后,麒麟军的悍将们轻易完成了这一次的争斗,萨阿坦蒂茫然呆着在这里,先前的武士面色煞白,伸出刀想要挟持这小姑娘,却已被一枚箭矢直接洞穿。

  肩膀宽阔的武士惨叫着倒下去,坐在马匹上的年轻人手中战弓的弓弦还在微微鸣啸着。

  马蹄声清脆,萨阿坦蒂看着阳光下,穿着西域风格衣裳的中原人过来,噙着微笑,没有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掏了掏,然后把一个东西扔到了自己的怀里。

  她从那种巨大冲击之下回过神来,下意识捧着那东西,却发现是一枚镜子,李观一翻身下来,笑着道:“我的礼物还没有给你,你怎么就来这里了?”

  他没有去问你好不好这些事情,来到这里,自是不好的。

  他只是轻描淡写说之前的约定,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萨阿坦蒂捧着这镜子,露出松了口气的笑。

  这营地里其他人想要逃出去的,却遇到了潘万修的机关车。

  公孙怀直留在部族,墨家夫子是跟着的。

  他还带着了车舆

  墨家弟子,没有机关随身,总感觉和赤着身子在大街上跑一样,心里不安生。

  是用萨阿坦蒂他们部族拉拽行李的那些木箱子改装拼凑出来的,用以展开公孙世家的转弩机,只是这位老老实实的学宫夫子,却也可以单手拉着四匹战车拉动的车舆,拉着一票儿东西在道路上飙车。

  潘万修有些腼腆地说这不算什么。

  只说这在学宫之中,算是基础。

  即便是西域的勇士们,都对那个传说中的学宫不由叹为观止起来,樊庆他们的经验很丰富,很快就把这个营地接收完毕。

  “多是皮甲,有两百多具,重铠甲不多,只有三十三具,弓两千六百张,马匹三百匹,盾五百,箭矢不计其数,另有粮草,火油,铁器,盐等物资,是前往前线的补给队。”

  “另有牛羊五百头,金银等物三箱。”

  “至于俘虏……”

  长孙无俦顿了顿,这些营地的武士被麒麟军诸将打崩气势之后,欺软怕硬,或者投降或者讨饶,按照麒麟军原本的军令,会接受这些投降的敌军。

  但是,西域和中原不同,这里的历史因素更为复杂。

  自己的部族就被当做猎物一样被猎杀的西域武士们眼睛都红了。

  这漫长岁月压迫下的愤怒悲伤,至亲之人被像是射畜生,兔子一样射死,年轻的孩子被掠夺走去当做农奴,女奴,发配前线侍奉那些骑兵,将军。

  这些年不断积累下来的愤怒如火一样,终于彻底爆发。

  几百年的仇恨和不甘涌动着,要把那些拿着鞭子抽打他们的人都彻底燃尽为亲人复仇,为老人复仇,不断厮杀,砍杀到了本来质量就不好的弯刀都已彻底卷刃了,只是短短时间,就杀得到处血流成河。

  这六七百人杀那不到两千人,本来是绝对没有胜算的,但是若是去打杀那些没有了战意的人,却没有那样困难,即便樊庆也没有去阻拦

  亲人被杀,自己被压迫的情况下。

  复仇即是公义。

  拂与共天地。

  浓郁无比的血腥味道,尸体都倒伏,可是即便是这样的愤怒,那些贵族子弟,竟然没有事情,杀红了眼睛的人们,都不曾把刀劈砍向那些上上等人。

  那几个贵族还活着。

  禀报完情况。

  巴图尔等西域民众看着坐在石头上的少年人,李观一给自己的嘴巴上黏了一层胡子,把玩着那把黄金刀,巴图尔拉着萨阿坦蒂,看着这帮人非常娴熟的把人抓了清点战利品,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这帮人到底是什么人……

  这般凶悍。

  中原的游商,都这么能打的吗?但是他没有去多想了,部族的孩子们都被救出来,每一个部族的人都在欢呼,高兴着,只是他们就算是救回来了孩子,也没有办法离开。

  因为他们还恐惧着,颤抖着。

  在热血上头,以及愤怒仇恨的催化下,他们追随着这个年轻人,做出了不知道多少次想过,却又不敢做的事情;当杀戮结束,人已救回来了,激荡的热血沉下去,贵族几百年统治残留下来的影响就会如同阴云一样,重新蔓延过来。

  巴图尔忽然想到了一个传说。

  在一百年前左右,也有一个中原的游商,骑着马,拉着三个大马车的箭矢,来到了封闭很久的西域。

  一个人,一张弓,徘徊于西域的大漠之上,用那传说之中,射穿圣山菩萨的箭术,将那时猖獗的西域沙盗,还有那些桀骜的贵族老爷的骑兵们一个一个点杀。

  最后将断绝许久的西域和中原商路,重新打开。

  中原的英雄,总是不绝,可西域的英雄,却又彼此厮杀。

  是只西域这样。

  还是天下的英雄,都一个模样?

  巴图尔一时都恍惚了。

  他想到曾经询问过先知贤者这样的问题,得到了贤者的回答

  ‘天下古往今来的英雄,都是这样。’

  ‘杀人最多的英雄,就是最伟大的那个’

  巴图尔沉默下来,但是这一次遇到的中原人,并不是为了杀人而带着他们走向前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贤者的话在心里面回荡着,却不像是之前那样不能反驳。

  李观一的目光看向那个贵族,后者结结巴巴道:“你们是中原人是吗?我是这里的城主公子,我有中原的名字,叫做呼延殷士。”

  呼延殷士道:“你们是需要农奴吗?还是黄金?”

  “我都可以给你们,你们想要多少,就给你们多少。”

  “我的父亲是城主,统帅周围的土地,他麾下有上万勇敢的武士,你们不能伤害我,否则的话,我的父亲会派人来把你们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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