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手中一轻,那个夜驰骑兵的尸体已经被越千峰随意提起来,然后反手一丢,所有的尸体堆积在了一起,看上去触目惊心,李观一有种本能的反胃呕吐感,右手垂下撕扯大腿,硬顶着把这反胃感压下去。
越千峰一直在观察李观一,混不吝道:“第一次杀人是这样的。”
“吐出来好受些。”
过了好一会儿,李观一回答道:“不了。”
越千峰问道:“为什么要忍着?”
李观一想到刚来这个世界见到的那些,低声道:“得习惯,比起我自己或者我在乎的人被杀死丢在这里,现在可要好得多了。”
“所以,我要学会真正的上乘武学。”
越千峰咧嘴笑了笑,他对这个孩子越发满意起来,点了点头,本来打算处理这些尸首的时候避开这个孩子,现在想想倒是用不着,忽而想起来什么,迈步往前从这些尸首上摸了摸,很快摸出来一堆零碎。
指着尸首道:“记住了,袖口的暗袋,褡裢,这些地方多搜搜。”
“指不定有什么用。”
把一个口袋扔给李观一,沉甸甸的,打开来里面是些伤药,丹药,越千峰随口道:“这些东西你找个地方埋了,等到过几个月,风头过去了,你再拿出来,那时候就能慢慢用了。”
越千峰顺手从战死的夜驰骑兵身上拽下来一个水囊,胡乱擦了擦,就依靠着这山神殿的大柱,在月色下仰脖饮酒,旁边是堆叠的尸首,倒插着的刀剑,殷红的鲜血顺着道路往下面流淌,渐渐渗透入泥土地里。
月色照在大地上,森然如同白骨林。
这大汉盘膝而坐,仰脖饮酒正豪,见到那边正收拾和辨认药性的孩子,提了提酒囊,往过去一抛,没有半点隐瞒,痛痛快快地道:“老子名叫越千峰,三十天前还是陈国的四品振威将军,小子叫什么?”
李观一仰起脖子大口喝了口酒。
月色如白骨,饮酒者两人。
迟疑了下,回答道:“我叫李观一,只是个药铺子里的药师学徒。”
大汉笑道:“好胆气!”
“你想要从我身上学武,除了想保护自己,还有就是是为了缓解身上的剧毒?”
“哈哈,不难猜,我虽然不懂医术,但是却知道一些道理,砒霜少量为药,多则为毒;亦有风油霜,对蚊虫剧毒,对人却没什么害处,是因为人的体魄比起蚊虫强大太多。”
“对你是致命的毒,对于我来说则毫无作用。”
“是因为我的气血雄浑,体魄强健,远超过你,而你只要习武炼,自然而然也能强健体魄气血,现在对你来说的剧毒,那时候简简单单就可以压制住,甚至于可以以强横内气将其逼出。”
“我答应过你,大丈夫一诺千金,过来吧。”
越千峰让李观一走到身前来,又拿出来一个从夜驰骑兵队长身上摸来的护腕给他席上,护腕颇沉,如同一块铁般,越千峰笑着道:“托好了。”
然后伸出手,在这护腕上一拍。
机关启发的声音沉闷,后坐力让李观一的手臂都差点被震断,空气中的雨水被一道残影撞碎成雨雾,这残影直接洞穿了山神殿一人抱的木柱,凿入大殿,旋即一声闷哼,而后有一名穿着黑衣的男子坠下。
腹部黑衣下面是黑色的软甲,已经被洞穿了,鲜血流出来,墨衣染得暗红,不敢置信地看着前面的两个人。
雨雾缓缓散开,越千峰站在李观一旁边,手掌按在他肩膀,道:
“记住这一点,这些天下的暗探,绝对不会只有明面上的一批。”
“在暗中,还有第二批,在等着目标懈怠的一瞬动手,或者,将情报传递出去。”
李观一看着那穿着黑衣半跪在地的男子,刚刚越千峰就背对着他坐在那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问道:“他为什么没有暗算你?”
越千峰淡淡道:“因为他在害怕。”
“因为他知道,他不配做我的对手。”
“李观一,拿起刀吧。”
雨夜之下,刚刚越千峰倒插在地的刀鸣啸,李观一手指松开,搭在了刀柄上,越千峰宽大手掌握住李观一手,让他握紧了刀柄,然后让他拔出了这狭长的战刀。
恍惚之中,按在李观一肩膀上的手掌生出鳞爪,散发炽烈血气,分明是一头苍龙般的手,越千峰的声音是认真的传授,却带着森然的杀气:
“武,是杀人的技术,不是在学堂里学得到的。”
“想学杀人之武,就要从杀人开始。”
“他已经被刚刚那机关弩废了筋脉,是一个恰好的对手,来罢,同犯,握着刀。”
“我来教你,何为武!”
第7章 雨夜,提刀,杀人
“越将军果然狠辣,但是你怎么认定我会配合你?”
那云纹暗探将这些话都听到耳朵里,忽而开口,嗓音沙哑嘲弄,冷然一笑,拔起短剑欲要自尽,越千峰忽然道:“你若是能胜了这个孩子,今日我就放你走。”
暗探亲眼目睹了越千峰杀戮的一幕,也知道越千峰藏身的地方。
彼此是生死的仇敌,越千峰这一句话,哪怕是孩子都知道不可信。
可是听到这句话,暗探动作却是一顿,视线低垂看着那握着刀的孩子,作为敌人,竟然不可思议地缓缓放下了要自尽的短剑,沉默许久后,道:“……越将军是岳帅副将。”
“岳帅一诺千金,我相信你。”
他勉强站起身来,伸出手在身上穴道点了数下,止住了伤口出血。
剧痛刺激得他满头冷汗,死亡面前的一线生机却让他精神绷紧,高度集中之下身体内的内气上涌,竟然渐渐感觉不到疼痛,一双豹子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边的少年人,反手拔出了一柄狭长的长刀,左手反握短剑:
“小子,来罢。”
李观一握着刀,心脏加速跳动,越千峰笑了笑,手掌在李观一肩膀拍了拍,一股炽烈的气息涌入了李观一的体内,李观一心底出现了越千峰的声音。
“进步提刀,撩云,劈山。”
体内的热流流转,自李观一的筋脉,肌肉之中流过,刺激身体本能反应,李观一下意识进步,狭长的刀锋自下而上的撩起,在月色下散发出森然寒意,如一轮弯月,荡开了这云纹暗探的长刀。
对方的力量远大于李观一,但是此刻身受重伤弥留之际。
二来李观一体内那一股热流极大强化了他的肌肉瞬间爆发能力。
竟然是恰到好处地将对方的兵器震开,势均力敌,旋即热流在李观一手掌筋脉一转,带着他双手一转,自斜獠化作重劈斩,顺着刚刚的撩刀轨迹重重一劈,刀重势沉,对方的短剑被震开,身上衣物上被撕扯开一道狰狞伤口,鲜血溅射。
云纹密探发出沉闷低吼,再度合身扑杀。
但是他身体被夜驰骑兵首领才能佩戴的天机弩洞穿,经脉破碎,速度力量都大幅度降低,李观一体内热流流转,引动他的身体往前,施展出刀法,一招一式,莫不凌厉霸道,而热流自经脉和肌肉当中流淌过去,并没有彻底消失,而是留下了一丝丝淡淡的热流。
这一套刀法以劈斩为主。
以抹,斩,扫为辅助,以扎刺为暗手。
“持刀横扫,扫云。”
“双手握刀,斩浪。”
越千峰的声音不紧不慢,热流自李观一双臂经脉扫过的时候,已经调动起来了他的身体和元气,少年人能感觉到一股热流在他的体内如江河般地涌动,带动狭长幽暗的刀锋掠过雨夜,激荡起来血色。
密探眼睛忽而亮起,他抛弃了短剑,右手狭长剑锋朝着前面突刺,一股杀气直扑李观一的面颊,在那一瞬间,本能地有种身躯变冷,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耳畔忽而传来了越千峰一声暴喝:
“睁开眼!”
“看着这杀机!”
李观一眼睛瞪大,看着空气中崩散的雨雾,看着对面带着面罩男子凸起的双眼和眼底的血丝,听到怒吼,甚至于能闻到血腥味,雨水下土腥味,还有对方口中散发出的浑浊味道。
直面这杀机。
与此同时热流一转,他身子一蹲,双腿成歇步,长刀已顺势收回在腰间,顺势以步法避开那绝杀一剑,而身体亦如绞紧了的弩弦,在对方剑势变老的同时,这身体猛然弹开,双手持刀猛然前刺。
越千峰的声音在心底炸开:
“刺王!”
狭长幽暗的刀锋锐利,是陈国工匠的杰作,能在快马对冲的时候,连带着甲胄和血肉一起劈砍下来,而在这一瞬间,长刀刺穿甲胄,直接捅穿对方的腹部血肉内脏,墨绿色的胆汁和鲜血一起顺着刀身上血槽滑落。
李观一的身体在热流驱使下猛然一动,避开了密探合抱的同时双手握住刀柄,猛然一搅,爆发全部力量横扫,这一股热流的爆发极为强烈,近乎于是调动了全身肌肉和筋脉,狭长的刀锋斩破血肉,带着血色和绿色重新出现在夜色下。
伴随着越千峰的暴喝,道明了这一招的名字:
“杀驾!”
密探知道,自己不是输给了这个少年人,在这今日第一天习武的孩子背后,分明是那纵横沙场十几年的盖世猛将,他豁出去猛然怒喝,短促爆发了残留的内气,一拳轰出,就要砸在李观一的脸上。
而李观一身子却猛然一撤,回刀已迟,却是以刀柄以下而上,如持长枪,点戳在其手腕上。
“推山!”
旋即后撤,刀锋抵着地面,浑身热流忽而躁动起来,越千峰残留的霸道真力迅速流淌,旋即调动了全身的筋脉,肌肉,一瞬间寒芒爆发,刀锋如同霜雪自下而上斜着化弧,却是在以点和推的方式用力,一瞬间拉开距离。
旋身,双手握着刀柄,那持握的狭长长刀高举。
借助着这旋身之势,如同弯月一般,舍弃了防御,舍弃了身法,右脚踏前一步,以拳法震脚之势,身躯前冲如同失重,一切的一切压在这刀锋之上,猛然劈斩而下。
“杀招,斩天狼!”
这灿烂的一道流光劈开了密探的血肉,成为他眼底最后的流光,也斩开了李观一心中十年的阴霾。
当啷。
刀锋抵着地面,这一刀用劲太狠,竟然镶嵌到了雨夜泥土地里,李观一在雨水当中大口喘息,缓缓松开,体内越千峰的真力散尽了,先前那一套刀法的印象却留在了肌肉记忆里面,仿佛已经习练这一路刀法许久。
而经脉之中,热流竟然已经自成循环,缓缓流淌。
李观一的体力竟然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开始恢复,比起刚刚拖尸体时候还要好许多,他低下头,握着右手,感受到那一股热流,然后看着前面那浑身刀痕的陈国密探,那个归属于自己仇敌,这十年间噩梦的敌人。
一时间恍惚,他似乎终于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扎实感。
即便是以他的心性,都有一种想要大吼大哭的感觉。
“做的不错。”
忽而,一只大手按在李观一头顶揉了揉,越千峰俯下身子,右臂猿臂轻舒,提起那李观一打倒的密探,咧嘴一笑,抓住那密探的头颅猛然朝着倒插在地上的长刀狠狠一贯。
激烈刀鸣。
刀背狭长,却也将密探的脖子斩断。
随手一抛。
一颗首级,冲天鲜血。
四野盈满杀气腥气!
这大汉揉着少年人的头发,咧嘴一笑,道:
“小子。”
“欢迎来到这乱世天下!”
第8章 天外天,楼外楼
欢迎来到乱世天下!
李观一看着死不瞑目的夜驰密探,仍旧下意识大口喘气,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越千峰拍了拍他脊背,告诫道:“坐下打坐,我以我的赤龙真力为你打通了窍穴筋脉,留下了气息。”
“可是这仍旧是外力辅助,而不是你自己的。”
“你要是不用心,过个几天就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