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63节

  薛神将不会根本没有考虑有人可以做到,所以没有准备吧?

  哪怕是入境时的招式,刹那修成,也是超过常理的。

  李观一在这个时候反而是有些担忧了,而薛神将留下的传承气息看着李观一,它似乎恢复了原本的克制和冷淡,平淡道:“……已大成,可传承【卷涛】。”

  李观一意识到,是传承,而不是教导。

  薛神将手中的兵器抬起抵着李观一,双目清亮,然后瞬间散开,化作了一股纯粹的神韵,直接没有丝毫保留,没有丝毫的消耗,落在了李观一的眉心。

  李观一的脑海中轰的一声。

  眼前一片空白。

  鼻尖似乎传来了淡淡的水气,让他的意识逐渐回归。

  琴音的流转也让他的心神很快维持住了自我的存在,李观一睁开眼睛,看到周围水声潺潺,远处层岩叠翠,山峦起伏。

  他感觉自己忽然变得高大,脚踏着水流,在远处有一名穿着朴素衣裳,用兜帽遮住了面容的女子,黑发微微落下,李观一看到前面有一名男子,穿着复杂沉重的甲胄。

  这是……陈国公?!

  李观一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掌,看到自己左手握着弓,右手握着战戟,看到自己穿着威严华丽的礼仪甲胄,绑着甲叶用的金色丝线微微扬起,听到自己喉咙震动发出的声音。

  正在微微笑道:“陈国公,只是切磋,何必如此认真?”

  李观一明悟。

  自己来到了那一道记忆当中,化入了薛神将身上。

  这就是最高层次的教导。

  不是教导,不是辅助,而是直接的记忆传承。

  没有什么比自己亲自感受一次顶尖强者出招更有效果的学习了。

  陈国公似乎笑了一下,轻声道:“陛下今日在太和宫当中评价天下的名将,说薛国公你的战戟和我的长枪,都胜过当年太祖面对的烈侯,这是陛下的心里话啊,说我们的武功是足以谋反的力量。”

  “我们不打的话,陛下心中,会不安吧。”

  这一句话,并不在之前看到的画面里面,薛神将微微笑起来,陈国公提起了手中的长枪。

  在这个时候,李观一感觉到了来自于对面的气息。

  沉重,霸道,仿佛在激流之下坚定伫立着的山岩。

  五百年前的记忆里,陈国公将自己的面甲覆盖上了,那是一面暗金色的面具,如同古老武神的装束,遮掩住戴着面具之人的面容和神色,只露出一双安静的双目。

  在旁观时候,面对着薛神将如不堪一击的陈国公起身。

  那种雄浑如同山岳般的气息让李观一的意识都有一种颤栗的感觉。

  能够在五百年前的大争之世有国公的尊号。

  后人学会了他的枪法,用他的神枪击杀了侵略中原的如神灵般的白狼,提着枪闯入了梁朝的宫阙,开辟了陈国的国祚,而此刻,这已被尊称为陈国国祖的英雄发动了自己的攻击。

  如山崩地裂。

  李观一瞳孔收缩,他的天赋其实很强,在这个时候,陈国公攻来的一枪霸道,在他的眼中缓缓放慢了。

  他曾经在入境前,在秘境之中,和压低境界的陈国公交手。

  见识过他的枪法。

  而这个时候,那在之前评断里面只是上乘枪法的陈国公神枪,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一寸一寸变得明亮起来,然后烙印到了李观一的神魂之中。

  李观一将这一枪记了下来。

  而后他感觉到了薛神将的动作。

  他感觉到了气机的流转,感觉到每一块肌肉的调动,感觉到了筋骨的绷紧,感觉到了那白虎法相匍匐在一旁,感觉到手掌握着那战戟的感觉,一切的一切,就仿佛他化作了使用这样一招的薛神将。

  这就是,传承。

  战戟横扫!

  卷涛!!!

  …………

  在这之前,大漠之中。

  因为骆驼被震慑吓死的破军和那带路的老者在沙漠之中艰难匍匐。

  他们趴在了沙丘下面,月色像是洒落了大片的白银,明亮干净的沙子也会反射月光,简直像是趴在了月亮上面,四下都是白蒙蒙的。

  在夜色和星光之下,大漠辽阔得像是没有尽头。

  本来没有了坐骑就是艰难的处境了,他们还遇到了被突厥骑兵围剿的沙盗,沙盗们被围剿,已经化作癫狂的状态,遇到狗都得被杀了,如破军这样堪称漂亮的男人,下场会很惨。

  破军不擅长战斗和厮杀,他和老者遮掩了气息,躲藏起来,骑着沙漠马的沙盗们来回地寻找着,但是破军找到了很巧妙的地方,遮掩了目光,他们没能找到,走得越来越远。

  但是就在这时候,那柄暴露在外面的战戟忽然再度鸣啸起来。

  沙盗们听到了声音围堵过来,嘈杂的喊叫声音渐渐靠拢,破军咧了咧嘴。

  他打算拼杀。

  一名沙盗已骑乘着沙漠马扑了过来,手中有弯刀。

  破军从乐器里面拔出了一柄软剑,一下刺死这个沙盗,老者瞠目结舌,破军道:“我不擅长杀人。”

  “记住了啊,东陆中原人的话要好好琢磨。”

  “不是不会,多少会一点点。”

  他轻快地跳了起来,反手用手里的马头琴轮圆了,砸在了一名骑兵的头顶,当马头琴的琴身发出刺耳声音,然后裂开之后,他又用琴身断裂出锋利裂口的一端狠狠地刺出去,把第三个人的脖子给贯穿了。

  中空的琴身就像是成了一个放血的槽口。

  鲜血一下涌出来,落在他的衣服上,引路的老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在缺水,步行,疲惫的情况下,一口气放翻了三个癫狂沙漠盗匪的男人。

  破军提起了战戟,放在了马匹上,让老人骑着另外一匹马。

  沙漠马的体格不算大,体质干燥结实,比起西域高大的骏马,它们看起来更矮小,相马的马经写着,沙漠马比起中原和西域的马匹,少了一个腰椎和两个尾椎,它们的肋骨是拱圆的,马蹄坚韧,能够在沙漠上狂奔。

  老人骑着马,两个人在月色下狂奔着。

  老人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后面的沙盗在追杀他们,他大喊:

  “你们中原人的,谋士也能杀人吗?!”

  破军大笑着道:“哪怕是文弱的书生,也应该至少掌握剑术和射术,能够一只手握着四匹马驱使的战车,另一只手挥舞着战戈收割敌人的首级,口中高呼着秦风的战曲。”

  老人佩服道:“中原人,真是可怕善战。”

  破军道:“不,大部分中原人是不擅战的,我的同胞们恐惧厮杀。”

  老者不解:“为什么?”

  破军回答:“因为他们追求的是不受伤地击败敌人,一旦你把他们打伤了,流血了,那你会见到他们另一面,疯狂,愤怒,不将对手撕扯成粉碎绝对不会罢休的狠厉。”

  破军单手把另一个人砍死,他眉宇飞扬着,道:

  “这就是所谓中原军队的【哀兵必胜】【同仇敌忾】。”

  箭矢的声音破空。

  破军的内气升腾起来,但是他毕竟不是武夫。

  武夫可以身中十几创而大呼酣战,他的内气不擅长破去箭矢,而箭矢落在了马匹上,这一匹沙漠马倒下去了,破军落下的时候本能地抱住了战戟,去保护这把神兵。

  老人已经奔出去了好远,可他一咬牙,还是勒紧了缰绳。

  沙漠马回转,老人伸出手,大喊:“走!”

  但是沙盗已如野狗群一样扑杀过来了,他们骑乘着矮小的沙漠马,速度比起破军上马的速度快很多,用的是弯刀,比起细长的剑更有力道,破军咧了咧嘴,觉得自己很倒霉。

  他拄着了战戟站起身来,这把神兵,不应该倒在这里。

  破军的右手握着细剑,他咧了咧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是比起沙盗还来得疯狂的杀意,掀起战火的破军一系,就算是死,也该要掀起整个世界的火焰。

  而在这些沙盗的后面,一串的火把升起了,是突厥的军骑,在这样的情况下,沙盗们只能往前冲。

  而在这个时候

  听风阁当中,李观一在幻境之中恰好提起了战戟。

  遥远的大漠当中,这古老的兵器似乎有所感觉。

  它猛然震颤,朝着前面‘倒’下去了,笔直而果断。

  扑杀来的沙盗,被从中间劈成了两半,鲜血洒落在地上,席卷的狂风似乎被神兵所引动了,沙盗们动作凝滞,马匹不安地晃动着头,不愿意往前。

  马蹄声传来了。

  沙盗们的背后,突厥的军骑迅速地靠近着。

  沙盗们一咬牙,用有着尖刺的靴子夹着马匹的腹部,坐骑吃痛,大吼起来,朝着前方冲锋。

  狂风呼啸起来,沙尘汇聚,破军看不清楚前面,然后砂砾汇聚,仿佛化作一只手掌,从他的肩膀上深处去,握住了那倒下去的兵器,年轻的谋士怔住,看着那还不曾见到的尊主跨越自己。

  李观一彻底和薛神将那一招的意识合二为一。

  月色之下,沙漠中有狂风暴起,沉重的神兵自主地转动。

  在那记忆画面之中,李观一的精神,意志,内气,法相,尽数都汇聚入这一招之中,掀起了狂涛,若是海浪被风暴席卷起来,就是浪潮和海啸,那么手持战戟的名将,就该是掀起这乱世狂涛的风暴。

  他握住了战戟。

  在遥远的沙漠之中,因为李观一和薛神将共鸣的神兵自然爆发出了灵性,掀起了的风暴之中,砂砾的汇聚仿佛化作了一个人,破军看到‘他’提起了神兵,战戟的锋芒指着前方,仿佛传说重现一样。

  顿了顿,挥出了战戟。

  听风阁中,李观一掌握了【卷涛】。

  而大漠之中,名为【虎啸天】的战戟扫过,刃口发出了低沉威严的鸣啸,低沉的虎啸变得霸道。

  前面的风暴被撕裂开来。

  冲过来的几十名沙盗继续冲锋,在冲过来的路上被从中间斩断了,鲜血洒落,把沙漠都染红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沙盗头飞起来,鲜血喷洒出很远,落在了青年的衣裳上,将他一半的衣服染红了。

  月色下这战戟落了下来,就在破军的前面,风吹过这沙漠,周围都是尸骸,青年的眼睛看着前面,那位引路的老人连忙过来拉着他,可还不等他们走,高举起来的火把就已经笼罩了这里。

  突厥的骑兵来了。

  他们骑乘着战马,身上的甲胄不如中原那样的精密,粗狂的铁甲却带着一种蛮荒的肃杀感,他们一只手按着重刀的刀柄,一只手举着火把,火焰明亮,似乎要将天上的月亮点燃。

  为首的是年轻的男子,带着装饰有宝石的额环,看着这一幕。

  “……邪异的兵器。”

  他评价,骑着的战马踏步,脚步落在沙漠上,留下一个个燃烧火焰的痕迹,这是有异兽血脉的坐骑,突厥第七个王帐里面的主人看着眼前的兵器和男子,淡淡道:“中原人。”

  “你来做什么?”

  草原和中原的厮杀千百年没有断绝过,这样的话语里面带着杀意,那老者面色苍白地跪在地上,被那如同地狱使者般的重骑兵包围,说不出话,而破军抬起眸子,却从容地像是客人,道:“来给您送礼物。”

  突厥七王不甚在意,道:“哦?礼物?”

  “什么礼物?”

  破军看着他,回答道:“七王在这里不受宠爱,您渴望如同五百年前草原王者一样的功业,渴望得到臣民的臣服,渴望得到心爱的女人,而不是看着她在被你父亲掠去帐篷里面,需要你称呼她为母亲。”

  老者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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