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69节

  李观一大概知道,那位算经的大能来到这里,越千峰的第一步完成,王通夫子,司命老爷子,还有那位墨家的巨子应该是在联系江州京城的大人物们,尝试完成最后一步,进入京城的台面上。

  各方势力的角逐,或许在暗处已经到了极致,越千峰也不曾回来。

  不过,这和李观一没有什么关系,春日渐盛,繁花盛开,柳树树枝垂落下来,已经有许多乘凉踏青的男女,距离他的生辰近了,李观一每日练弓,吐纳,持战戟练习戟法,日子充实简单。

  倒是长孙无俦遇到了些事情。

  后来金羽飞鹰送来了信,只是,和往日不同,不是一封信。

  是两封。

  其中一封,是直接写给李观一的。

  长孙无俦看着写给自己的信笺上,二小姐要将那一封信转交给李观一,诧异不已,往日二小姐虽然让他留意天下的奇才,却从不曾亲自写信交流。

  思索一二,就以饮茶听书的理由,把李观一约出来,将这信转交给李观一,道:“是我所属商会的二公子,听了李小兄弟的诗句,很有兴趣,所以专程写信来和你聊一聊。”

  商会二公子?

  是应国陇西关外的国公二公子?

  还是真的只是商会二公子。

  长孙无俦端着茶听人唱曲,笑眯眯的,像是一只狐狸。

  李观一拆开信,信上在简单朴素的问候之后,便是对少年人所作所为之事的赞许,对于那一封信的喜好,又说已见李观一对于西域的看法,却不知对这天下如何?

  李观一看了看信上龙飞凤舞的文字,抬起头看了看长孙无俦。

  又看了看信笺上的文字,看着这文字中提起天下,就如同提起桌子上的玉石。

  长孙无俦笑着道:“怎么了?”

  李观一斟酌言辞,道:“气魄很大,第一次见面,就在信中和我谈论这些……”

  长孙无俦道:“那是因为二公子他真觉得观一你有才气。”

  “我是商人,就如同有奇货可居,自然要大价钱去买。”

  “若是方便的话,可以给出回信,便是不愿意谈论这些,也可以婉拒。”

  应国国公府的二公子。

  是应国绝对的权贵,现在应国占据中原和辽阔的区域范围,是整个天下最强盛的国度,李观一和婶娘离开陈国之后,也会去应国,和应国的顶尖权贵交好,并不是一件坏事。

  倒不如说,李观一是希望自己往后生活得好些。

  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气度,该要怎么回答呢?

  既可以回答对方,也不至于让自己落下什么把柄。

  李观一磨墨,最后有了想法,他提起笔,在白纸上写下了一行文字,长孙无俦在这独立的厢间看去,看到少年落笔写下的那一行文字沉凝如山石,从容不迫。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李观一把笔搁下。

  将信笺折好,交给了长孙无俦,不再多言。

  长孙无俦眼角跳了下,心中叹息。

  知道以二小姐的气度,这十二个字的分量,比起华美诗赋一百篇更重,更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力。

  天下的英雄,都已经如此年少了吗?

  果然,金羽飞鹰第二天就回来了。

  回来的飞鹰比起寻常的飞鹰更大,羽翼丰满,金色的羽毛上有着赤色的痕迹,这是鹰当中最为出类拔萃的,或者说,这已经不再是飞鹰了,而是金色羽翼的鹏鸟。

  能一日万里遨游的异兽,双爪如同金铁,可以抓碎马匹的头骨,如同抓烂豆腐,能盘旋在大漠上,抓起穿着甲胄的武夫,然后摔在悬崖上摔死,突厥王要万两黄金,十万头牛羊,都没能够换回来。

  用金翅鹏鸟传信,太过奢侈,也代表着二小姐何等看重。

  长孙无俦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成为了他们两边传信的中间人,这位有才气的商人只好厚着脸皮子逗留在薛家不出去,这一次的信笺给了李观一之后,信笺里面,那位二公子直接开始和李观一谈论一些具体的事情。

  不涉及什么争执,而是谈论历史上的英雄和战阵。

  李观一抬了抬眉。

  怎么离开了薛神将,还要补课?

  只是那在万里之外的少年的见解,也极为凌厉,自有一股锋芒,让李观一都惊愕,薛神将传授的东西在这种交流之中越发的被李观一理解了,甚至于有了自己的领悟。

  又一日,信笺送来,李观一把战戟放下,看到信笺里的内容。

  “陈国兵锋内敛,围剿越千峰,吐谷浑意动,向下侵袭南陈,战线拉长,党项人和吐谷浑血仇,依君之计,此刻该当如何?”

  长孙无俦看着这信笺的时候,瞳孔收缩。

  这一次的交流,不再是虚构的情况了。

  这就是,此刻的西域!

  在风平浪静,人们已经开始乘凉的关翼城万里之外,厉兵秣马的吐谷浑挥军南下,要侵入陈国平坦的内地平原,将那里的粮仓化作自己的牧场,党项人血仇狠厉,已经快要按耐不住。

  应国的名将在制衡突厥。

  突厥的七王却忽然离开了草原的中央,不知去了何处。

  中原歌舞升平,西域却是潜藏刀剑的锋芒。

  给长孙无俦的另一封信笺当中,已经写了那位二公子自己的计策,分为上策和平策,要长孙无俦看李观一写出什么,长孙无俦看着李观一,发现他这一次沉静,然后转过身来看着自己,道:

  “现在西域,乱成这样了吗?”

  长孙无俦悚然一惊。

  他看出来了?!

  他担心眼前的少年是陈国的人,忠于陈国的皇帝,会愤然地抛下笔。

  但是他看到李观一提起了笔,落笔。

  “有此机会,不可以不动,如之前那样,趁吐谷浑动兵,被陈国和党项人拖住的时候,中间突出精锐从中间截断的计策,终究有所不足的,若是我的话……”

  他顿了顿,道:“现在的我的话,会考虑到对手也有名将。”

  “他们会防止自己的补给线和军队被中间切断。”

  “会有将军率军保护军阵。”

  “不若如此,佯装攻敌在明,骚扰其护卫,暗中则有一员上将率轻骑八百,不攻敌军,而是顺小路,直凿入吐谷浑的王帐之中,其心在南侵,在防备自己的军队被打断哗变,若有雄心,不如直取王帐!”

  长孙无俦绷紧的心松缓下来。

  这就是自家二公子的上计,凶险啊,却又如她那样的英姿勃发。

  然后他看到李观一不曾停下,继续写下来,写下的东西和此刻十四岁的二公子不同。

  “而后诛其王侯,不掠其地。”

  “尽取其牛马,军粮,金银,铁器,人口而归。”

  “对外称败。”

  “未得其地,不求盛名。”

  “广积粮,缓称名,天下大势已糜烂至此,静待其变,此取……”

  李观一止了笔锋,将笔放下来,指了指之前的计策,道:

  “最后这一句,是我的上策。”

  长孙无俦已凝滞住了,他死死看着广积粮,缓称名,静待其变的记录,仿佛看到了天下风起云涌,额头冷汗落下,然后抬起头,看着这十三岁的少年人,恍惚仿佛在这少年人背后,看到了一名可怖的军师身影。

  目光冰冷,看透这天下的大势。

  那不是谋军的谋士,而是谋国之计!

  他曾经见过这样的计策?

  不,这天下还没有过这样的战阵之史,那就是……他自己?

  长孙无俦双手捧着这信笺,如同托举沉重之物,道:

  “多谢,谨受教。”

  李观一吐出一口气,过去的知识让他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有天然的战略目光,阳光之下,并无新事,只是这样的话,离开陈国,或许也有助力了。

  此刻的少年,只是想给自己和婶娘结个善缘。

  这一日的夜间,金翅的大鹏鸟振翅离开了这里,而天穹之上。

  李观一入夜练战戟的时候,忽而感觉到了气息变化,他抬起头,看到白虎七宿变得比起往日更为明亮了一丝丝,自己的白虎法相忽然出现,昂首注视着宁静的天空。

  似乎有什么说不清楚道不明的存在自夜空之上落下,被这白虎吸收了。

  “嗯?谁?!”

  李观一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气息,他目光凌厉,转身提着战戟看向

  墙角。

  墙上又冒出一个脑袋来。

  司命?

  不是!

  李观一瞪大眼睛,看到了那个高墙如冒出萝卜一样,冒出来了一个脑袋,戴着兜帽,鬓角的银发微微扬起,歪了歪头。

  回答李观一的问题:

  “我。”

第66章 星象之变,白虎按爪

  站在那里的正是瑶光。

  李观一道:“瑶光姑娘,你怎么来了?”

  瑶光的回答平静如水:“有事。”

  李观一无奈。

  这里可是薛家,薛家的防御不说比得了堡垒边防,但是想要混进来也很不容易,而别院的墙壁很高,大约有一丈多,这就是所谓的高墙大院,这样高的墙壁,瑶光的头冒出来,李观一都不知道她怎么冒出头的。

  李观一道:“先下来吧。”

  瑶光点了点头。

  她手掌撑着墙壁,把自己的身子稍微撑起来了一点。

  然后努力摆了摆身子。

  左腿先摆起来,左脚轻轻搭在了墙壁上。

  以左脚和双手为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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