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神兵会离开……”
“皇天老爷啊,这是发生什么了?”
“天啊,天啊,天啊……”
安靖无惧神兵脱离的异常,甚至心中隐约有一个答案,但是其他大辰人就不行了。
之前遭遇魔物突袭都没有慌乱,而是有序撤退准备与许苔一同据守村镇反抗的镖局武者此时完全失了方寸。
这并非是他们不坚强,而是一种早已习惯,理所当然的铁律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从现实中抽走,这种震撼和崩塌感是无法抵御的。
哪怕是许苔此刻都在揉太阳穴,他眉头紧皱,陷入深深的沉思。
“别思考了。”
而安靖拍了拍手,发出雷鸣一般的炸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他再一次重复了‘撤退’的指令。
而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表示自己想要留下来。
瀚浪镖局的武者们有些迫不及待地离开这片没有神兵庇护的土地,回到熟悉的城中,在这种危机感的催促下,他们行动的速度远比之前要快得多。
“走吧。”
安靖注视着他们缓缓撤退,离开石门镇,朝着南方归去。他侧过头,取出腾霜白,示意许苔坐在旁边的副座上:“我们去临江城。”
“是。”
许苔看了眼腾霜白,眼露一丝惊异之色,男人的本能让他相当喜欢这种钢铁怪兽但他并不觉得奇怪,类似的代步工具在发达的城镇并不少见,小型飞梭的造型就颇为类似。
“这玩意多少银子?”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安靖想了想,还是摇头道:“非卖品。”
遥远天边的暗金色地脉之气还未散尽,两人便朝着那轨迹飞驰。
神兵异动,不仅仅是吓了周围的大辰军民一跳,更是吓了断刃山周边的诸多凶兽一跳。
原本还在缓缓前行的兽潮大部顿时骚乱加速起来,甚至就连那些大山深处的大妖灵都惊疑不定,它们有着胜过寻常人的智慧,自是知晓那些神兵中蕴含的可怖力量,那正是让它们千百年来都不敢靠近人类定居地的伟力。
如今,这样的力量消失,它们反而比人类更加畏惧,因为人类会因为习惯的事物消失而恐惧,而野兽的世界中,收回爪子很可能是要在下一瞬出爪谁知道这是不是一种陷阱?
群兽气机紊乱,勾连天地,顿时断刃山周边阴云密布,在顷刻之间又化作一场大雪。
大雪中,腾霜白飞驰,化作一道白线。
安靖看见了兽潮的本质。
兽潮并不是真的如潮兽群,而是一个又一个大型同族兽群的聚落迁移,并且导致周围的环境造成极其特殊的‘荒野化’。
数千头苔角鹿跃动着飞驰,这群温顺的灵兽平日离群索居,但现在,它们构成了庞大的团体,它们踪迹所过之地,草木的根系在冰霜中蔓延生长,穿透了冰寒的霜雪,坚固的冰层正在向上凸起绽裂,细细的青芽抽出,在顷刻间化作一条可以指引后来兽群的‘草路’。
随后而来的便是一大群披挂坚木铠甲的巨牙豚,这正是安靖当初吃过的当康。
看上去,这些巨牙豚血脉似乎要比天元界的牙豚要更加浓郁,它们紧随苔角鹿的草路,溢散的灵力令原本略显脆弱的草芽变大变粗,从细芽化作木根藤蔓,变得更加坚固,可以承载更加沉重的凶兽灵兽奔走。
而这群牙豚中,有一头尤其硕大,它宛如一座行走的小屋,通体皮毛雪白,六根獠牙交错,若不是鼻子太短,简直就像是神话中的六牙白象,庄严又神圣,所过之地,草蔓木质化,变成了宽敞坚固的大道。
这头大妖灵金绿交混杂的双眸中流露出智慧的眸光,它注意到了安靖和许苔乘坐的腾霜白,目送着对方与它们逆行交错而去,然后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兽吼,约束自己的子嗣不要惊惶。
“堪比武脉巅峰的大妖灵……这是断刃诸山的山主之一!”
许苔也察觉到了六牙白豚的注视,他倒是不惧,只是惊奇:“百年也难遇到一次,我从小就听它的传说,没想到这次真的见到了……”
“大世将起,我这个神命你都见到了,大妖灵算什么。”
安靖哈哈一笑,这些妖兽没有智慧的话,他还会有点担心对方会冲击城镇,但有智慧就还好。
不过,笑完后安靖便神色严肃:“连山主都离山,这断刃山中出了什么情况……”
找母亲和伏邪碎片,都是安靖的高优先行动目标,现在临江城有危险,他肯定先去看看母亲在不在城里。
若是在,那么计划再议。若是不在,那他就得马上进山,感应伏邪碎片了。
在六牙白豚后,接下来安靖又看见了大片大片宛如阴云一般的飞空松鼠,这些松鼠可以用蓬松的尾毛聚集在一起摩擦生电,继而悬浮在半空,宛如云层一般高速移动;而在它们身下,便是一头头沐浴雷光的巨狼。
雷狼其实自己不会雷系术法,它是一种土系凶兽,却能大量积蓄雷霆法力,是飞空松鼠的护卫和共生者。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哪怕聚集成群,也只有三五头的凶兽。
但这些凶兽的气息就十分强大,不是山虎,就是翼展超过四丈长的黑厄鸦。
这些曾经山林中的王者如今也背井离乡,顺着草道一路向前,而它们的灵力也改造了周边的土石,再次坚固了道路,留下了一条条明显无比的‘兽径’。
甚至,安靖等人也看见了人群。
即便是有诱导小队不断胁迫,但还是有一些村镇不愿搬迁离开,他们本打算硬抗过霜劫和兽潮,却未曾想看见了神兵离去这一幕实在是大大打击了他们的信心,加之兽潮愈发汹涌狂乱,他们也知道现在留在郊外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哪怕是大城已没有神兵驻守,但地脉法阵还在,坚墙仍在,比他们这些山野村镇好太多……故而安靖等人也看见,在兽潮的另一侧,还有一批批人群略带惊惶地从四面八方而来。
就如同上涨的潮水将人逐渐朝着高处逼迫,霜劫,北蛮,兽潮和神兵异动,将人们驱赶着,朝着一方向汇聚。
已能看见,远方那座沿河而建的高大城池。
临江城。
第357章 相逢
“断刃山周边……要复归荒野了。”
此时,许苔注视着群兽离去,他反而露出悲伤的表情:“数百上千年的开拓,算是毁于一旦。”
安靖明白他说的意思。
在怀虚,开荒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活计,哪怕是武者的力量远超凡人,但怀虚自然环境的力量也非同小可。
没了人类活动还有群兽吞食,群山草原间将会涌现出不计其数的草精妖灵。
作为怀虚界纯粹生机的一种具象化,它们可以在任何土地和岩石中扎根,并且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繁衍扩散。
只需要一年。草精就可以将一片荒地变成一片浓密的草场,将所有农田,村庄和矿场都覆盖,彻底消除人类曾经活动的痕迹。
但凡事利弊皆有。
若用地脉大阵,镇压转换这股蛮荒的生发之气,就能将其化作可以催动庄稼速熟的生机,换而言之,草精本身是无序地脉之气催生万物的一种体现,荒野和丰收乃是一体两面。
在这种情况下,各种以草精为食的各种异兽也会不断繁衍壮大,而狩猎这些异兽的凶兽妖灵乃至于人类也会随之而至,将这些过于翠绿的生灵的规模维持在一个均衡的程度。
可现在,地脉大阵没有神兵镇压,人群退缩回城,妖兽离开山野。
不需要太长时间,只需要五年,断刃山周边所有被遗弃的村庄城镇,全部都会被草木吞没,彻底化作草木中的废墟。
“想点好的。”
安靖宽慰道:“至少这次开荒不需要应付那些凶兽妖灵,只需要对付可能存在的天魔和北蛮。”
许苔脸上的疤抽动了一下,他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那我还怪想念凶兽的。”
在腾霜白的速度下,临江城并不远。
于再一次降下的大雪中,安靖遥遥注视着那座城市,由巨大的灰白坚岩堆砌而成的城墙宛如人造的山峰,农田与道路的痕迹遍满周边的平原,已经封冻成冰的余江蜿蜒地环绕着它,并分出一条分叉,贯穿了这座城市的中央。
城头的玄色旗帜于风中猎猎作响,而在城市的中央,一座闪耀着浅金色光芒的阁楼正扩散着肉眼可见的地脉之气光辉,维持着地脉大阵的运作。
虽然失去了神兵镇守,但地脉大阵本身也算是半个神兵的基座,它仍在运行。
固然迟缓,宛如垂危的老人那般有气无力地喘息,可它还活着,就可以维持城市的秩序。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群,宛如一条条于雪地中泼洒的墨痕,又如朝着低洼汇聚的水流,缓缓汩入这座临江的大城。
城门口,一队队身披铠甲,看上去与其说是商会守卫,不如说是精锐私兵的披甲武士正在审查进城者。
“有意思。”
安靖眯起眼睛,真灵瞳远视之术运转,他评价道:“入城居然还挺简单……也是。现在有霜劫有兽潮,只要进了城,那就走不掉。”
他停下摩托,收回腾霜白。安靖思索了一会,然后从太虚法器中取出一个通讯器,交给许苔:“这是用来和我联络的法器,你拿一个。”
“怎么使用?”
许苔也看见了远方正在审查进城者的披甲武士,他也明白,安靖需要他以‘运输物资的镖头’的身份,去打探一些他打探不到的情报。而安靖自己则有一些私事要办:“我是直接找琳琅商会那边对接询问情况,还是按照我自己的方法来?”
“按下中间的大按钮是对话,左侧的小按钮是录音,右侧的红色小按钮是紧急提示,按了我就会立刻出发朝你靠近。这拿着”
安靖换上了一层白色的衣服,幽鳞内甲敛息之能与皇天法的玄步一同发动,哪怕是就在身前,许苔也只感觉眼前之人好似不存在。
而就是这样不存在的人递给了他一把雷珠和一张甲胄符哪怕是许苔这种敢于跟着安靖去探究临江城现状,面对魔物袭击都沉稳有规划好汉子也手抖了一瞬。
我的娘啊,一把雷珠?!不是一颗两颗,而是一把雷珠?!
许苔的眼睛和手都在震,他看得出来,安靖根本没数,就是从自己太虚法器里面随便抓了一把出来然后递给他……这玩意不是几颗就可以作为暗手的吗?
那玄镜真人明光尘难不成是一个隐藏的天机匠人,又会做铁鸢又会做雷珠的,最起码也得是个大天机匠师!
许苔咽了口口水,但手还是很稳地将一把十五颗雷珠谨慎地收在他随身的水壶中这些都是金阳雷珠,没有太虚法器亦或是少阴玉匣,就得以水宁之。
“我得先去寻一下我母亲,没有时间去立刻收集情报,你先帮我跑一趟。”
安靖注视着许苔做好准备,他微微点头道:“至于方法,就按照你自己的方法来吧,等你要去琳琅商会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伪装成你手下的镖师一起去。”
“行。”
这么说就够了,安靖的身影消失在暴雪中,而许苔吐出一口气安靖给道具给的财大气粗,说实话不谈功能神异的对讲机,这些雷珠作为雇佣费都足够他认真出手一次了,但对于安靖而言显然只是用来保证任务完成的道具而已。
他定了定神,心中过了一遍自己的计划,然后便迈步,朝着临江城的城门走去。
与此同时。
安靖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城墙上。
对于武者来说,飞檐走壁和走大道没有区别,尤其是安靖这个层次的武者,只要表壁不光滑,以他们的力气带动他们的体重,就和端起茶杯喝水一般轻松随意。
城墙上原本应该有阵法,只是不谈刚刚神兵离开大阵紊乱,安靖神海中的帝血也令他可以忽视许多简单的防御阵法。
只是一个瞬息,安靖就越过了城墙,与漫天飞雪一般落在了城内。
而来到城内后,安靖迅速辨别方位,紧接着朝着城东的一处偏远小院飞驰而去。
安靖在随同天意魔教的队伍离开前,与母亲约定的几个再次相会的城市中,都有安家曾经备置的产业。
那是一处隐蔽的小宅,内埋一些简单的银子盘缠和疗伤丹药,安靖当初和母亲一路从瀚北南逃,就是打算逃到这里,挖出这些救急救命用的备用物资。
只要能取用这些备用物资,哪怕是安家彻底完蛋,他们母子二人还是能在城中生活一段时间的。
奈何在中途,逃难队伍就遭遇了数次马匪,也算是天命如此。
来到别院旁,还未进去,安靖的瞳孔便缩紧了因为他隐约从这小院中听见了两个人的交谈声。
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正是自己母亲安沈氏沈慕白!她语气轻松,似乎正在聊一些简单的家常问题,让安靖心中松了一大口气,紧绷的弦都缓开了。
而另一个人的声音,则让安靖心中缓开的弦突然又绷紧了起来非要说多紧也不至于,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可思议。
心中思绪万千,安靖最后还是落在院门前,敲了敲大门。
交谈声停止了。
然后便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敢问……来客是谁?”沈慕白的声音带着戒备。
安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千言万语汇为一字:“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