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糟了……”
看见这一幕,许苔喃喃自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没了琳琅商会,若是兽潮攻城,剩下来的这些人绝无可能守住。”
“这就是破坏秩序的‘劫’……”
而白轻寒轻声道:“打破原有的平静,无论那平静再怎么丑恶黑暗,就像是污泥泔水的平静,那也是平静……打破它,就会泛起波纹,引起反馈。”
“这就是毁灭琳琅商会的劫,想要将其平复,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个办法,就是忽视。任由兽潮行动,任由全城人自由,‘听天由命’。”
许苔听到这里,不禁摇头:“这是什么说法,还能听天由命的?怎么着也得挣扎一二啊。”
“但这就是‘天意’。”
白轻寒微微摇头:“无论你愿不愿意,希不希望,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最终的结果只会导向它……生命自有出路,你瞧,我们努力半天去劝他们平静,劝他们早日归城,却没有半点用处。”
“我们行动不行动,都阻挡不了大势,阻挡不了天意……”
此时此刻,许苔心中已经有些警惕了:这小女娃子长的挺清冷的,话语也这么冰冷,而且言语必有天意,难不成……
他按下心中警惕,沉声道:“那第二种方法呢?”
白轻寒抬起头,看向断刃山的方向,她此刻终于明悟,理解了安靖之前分析天意教言语的真意:“第二种方法,就是去引领大势。”
“去成为天意。”
“打破了秩序,就再建秩序,想要一个结果,就去创造那样的结果,唯有因缘能孕育因缘,唯有破灭才能结束破灭……原来如此,这就是生灭,这就是因果……这就是天意!”
许苔听不懂这有些神神叨叨,但却的确有些真意的言语,但很快,他就神色一惊,看向白轻寒所看的方向。
不仅仅如此。
临江城中的所有人,包括临江城周边,因嗅到了一丝龙气而汇聚的群兽们,也都本地抬起头。
因为一辆银白色的飞车,拖拽着金红色的轨迹,宛如陨星划破云层与风雪,由如天神之剪裁开流云白布。
然后,便有一颗漆黑之物从天而降,连带一条长长的躯体砸落在城中心,震起漫天尘雾。
这躯体缠绕在了那炎柱之上,宛如麻绳环绕梁柱,那翻腾的血煞炎柱还未熄灭,一触碰到这躯体便熊熊燃烧,焕起冲天炎光火柱。
而临江城城门墙头,一颗硕大的,已经开始朝着蛟龙蜕变的大虺之首砸落在其之上,令城门摇摇欲坠,令周边的人们下意识地退避,而正在靠近城池的群兽脚步也为之一滞。
它们愕然地注视着这颗巨大的,已经死去,彻无生息的虺首,然后便又不可思议地看见,一道猩红无比的凝练血色剑光从天而降,贯穿了这虺首,将已经摇摇欲坠的城门墙轰的半塌而下,令这虺首镶嵌在了城门之中。
安靖的身影随剑降下,他走出尘雾,背后是大虺之躯被炎柱点燃而成的冲天光焰,而身下便是已经开始被天地分解,化作汹涌玄元之气的真魔虺首。
“火还未熄,我已斩祸首归来。”
他的声音传遍全城,响彻荒野:“城内众人听令!尔等回屋静候,我将清点全城人数,分发食物。”
“城外群兽,若是能听懂,就乖乖离去,若是有受伤的,可以留在外城边缘,我会酌情医治。但若是敢窥探城中人族,我必杀之!”
“此乃我令我法。违者……”
话至此处,安靖从大虺之首中抽出杀生,无匹雷光闪烁,从左至右,从下至上,朝着天穹挥出一剑!
轰隆!一道璀璨雷光劈出,一头隐藏于云雾中,等待食人的妖鸟应声而落,化作地上的焦炭。
“就如此兽!”
隆隆天穹之中,隐隐雷霆轰鸣。这或许是因为城中心的火柱升起了太多热气,也有可能是安靖的雷霆引动了其中的雷光。
但此时此刻,已无人无兽在意天穹的雷霆,所有生灵都将目光集中在了那个城门墙顶,那个手持如血雷剑的少年身上。
“原来如此……”
白轻寒眺望着安靖的背影,她握紧了双手,手指甲刺入肉中,目露发自内心的向往和明悟之色。
这就是剑。
还有法。
我意我神,我剑我法。
这就是……
真正的‘天意’。
第382章 基石一步
城中乱象稍定。
随着安靖之令,城中百姓都回到屋中待命,而群兽也回到原本的迁移路线,缓缓离开。
于风雪中,安靖与那些山主对视。堪比武脉境界的大妖灵们沉默地注视着临江城,它们也的确感受到了城中令它们心生渴望的气息。
但相较于顺应本能的子嗣,这些有着智慧的妖灵却很清楚,再好的东西也没有命去用,就连断刃山之王,那头四翼月蛇都早早离开了此地,没有半点想要沾手的想法,那它们最好也不要去尝试。
生存。人为欲望而行,而兽为生存而行。
它们扭过头,发出高亢嘹亮的鸣叫,缓缓转身甩开身上的积雪,带着长长的兽群,继续朝着南方迁徙。
看见兽潮离开,安靖才长吁一口气,转过身,跃下城墙回到城中。
“我还以为这兽群也是一劫呢。”
松了口气的安靖在神海对伏邪吐槽道:“刚刚我在上面放狠话的时候,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在想这群兽攻城是不是还算是一劫……如果是的话,那这次我遇到的麻烦恐怕不逊色于勘明城,恐怕要死几千上万人。”
“现在看,还好,这群大妖灵很克制,免得我回天元界去买重火力了。”
安靖的重火力,在勘明城就用了大半,虽然现在还剩下不少雷珠子弹,但自爆无人机没剩下几台了,对付不了这么多皮糙肉厚的妖灵。
“那些妖灵应该是感受到了龙气。”
伏邪分析道:“而龙气已经传输给了幽如晦,它们冷静下来后自然就不会再冲动……这也的确算是一劫。若是你没有处理龙气的手段,将其封印亦或是转移走,那么周边的兽潮绝对会攻城。”
“我知道,事后来看,我的确忽视了这一点。”
安靖微微点头:“不过日后怎么办?接下来只要临江城城中还有人,那过个十天半个月的,龙气还会产出,再把龙气送给如晦?”
“她也的确需要,不过可能也用不了那么多。”伏邪沉吟:“我虽然对炼气之道颇有见识,但阵法也就精通剑阵……如何镇压储存龙气?稍后你问问幽如晦吧,她应该比较熟悉。”
“行。”
安靖擦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幸亏运气好……对付琳琅商会和真魔教我都有信心,但是这么多武脉大妖灵,心里的确没底。”
“你别紧张,安靖,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对于安靖的反思,剑灵却摇了摇头:“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事有十成把握?就连八九成的把握都少,非要等到一切都毫无悬念再出手,那毫无悬念的也绝不可能是成功,而是落后与失败。”
“你做得很好,安靖,作为领导者,就该放狠话,该下决断就决断,该吹牛就吹牛,该夸大就夸大。”
“反正输了不丢人,成了有威望,无本买卖为什么不做?在我看来,你还挺有潜质的,至少决策非常有魄力,比那些选一把剑都要选半天的人要好太多。”
“那的确。”
安靖回忆了一下,笑了起来:“就像是打仗的时候,肯定要说今天得把敌人的脑袋拧下来做酒壶,虽然未必会真的这么做,但也绝对不会说什么‘我军败了!’‘我军必败’之类的失败主义言论。”
安靖的确是个敢于下判断的人,哪怕是最后结果出了差错,也总比犹豫不定来得好,这的确是他的优点。
而在安靖下城墙后,早就在等待的白轻寒和许苔二人迎了上来。
“恭喜大师兄夺下临江城,竖起基业第一碑。”
白轻寒一本正经地拍着小手,随喜赞叹,令安靖下意识地有一种自己已经开始造反的错觉他摇摇头道:“我还没开始造反呢,目前只是为了守护我娘而已。”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白轻寒也没在意安靖没什么说服力的言辞,她认真道:“大师兄你的剑已经为你赢下了立下法度的权力,在这个大辰收手,真魔和琳琅商会,也即是大辰内部高层手套都被清空的临江城,你就是此地的无冕之王。”
“无论是不是造反,如今的临江城都归你所有,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听到这里,没等安靖想好回话,一旁的许苔不淡定了。
什么鬼,这师兄妹在搅什么造反的事了?我不会被卷入什么不知所谓的魔教故事里了吧?
许苔又不傻,在听见白轻寒恭恭敬敬唤安靖为大师兄后他就知道,这看上去清丽恬淡的女娃子铁定是天意魔教的!
而且,看这实力,恐怕还是什么菁英内门,峰主真传一流……安靖这个叛教神命,果然和过去其他魔教叛教的弟子一样,和天意魔教藕断丝连啊!
更不用说,这师兄妹还当着他面开造反玩笑……不是,这两人该不会等会就把自己灭口吧?!
许苔自己吓自己吓得面色阴晴不定,但很快,他也想通了。
哪怕安靖真的和天意魔教藕断丝连,那也无所谓,这是明镜宗和大辰要关心的事儿。更别说目前来看,安靖也的确是个实打实的好人,在琳琅商会,真魔教和兽潮三方中守护住了城市。
如此功绩,足以作为一城之主虽然一城之主最少也得是武脉,但安靖的实力远超一般内壮,目前来看也算够用,更别说他还手握神通信物,堪比一次性神兵威吓,的确可以镇守一城。
“先清点粮食吧……许兄。”
另一侧,就在许苔瞎想之时,安靖也想好了之后的举动,他侧过头,对身材高大的镖头道:“现在事态有变,你能把你镖局的人手都叫回来吗?”
他肃然道:“现在城中缺少人手,也缺少我可信的武者,接下来无论是分发粮食还是清点人数,都需要人手。”
“我想,他们还没走远,你若是有手段,将他们叫回来帮一把手……现在出一点力,日后收获有多大,你自己懂。”
“……我有!”许苔最开始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面色严肃起来,认真应承道:“我立刻叫他们回来!”
协助城主管理一城?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许苔的本能就告诉他,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无论是真正成为一方势力,亦或是彻底在北疆打响名头,这都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自己等人遇到安靖,当真是遇到贵人了啊!
他许苔千金一诺,但安靖这轻飘飘一句话允诺的,又何止是千金!
许苔去一旁用水镜传呼镖师们回勘明城,而安靖也侧过头,看向白轻寒。
他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也舒缓下来:“轻寒,你的那些手下呢?”
“多少也是点人手,让他们也过来吧。”
第383章 谁在杀人?
“我的人手都在南边的庄园,没让他们过来。”
白轻寒老老实实道:“我怕你把他们杀了,虽然他们恐怕不介意,但这些都是我的家底,不能这么浪费。”
“你让他们过来帮把手。”
安靖道:“我又不是见人就杀,现在肯定是稳定最重要,多一点人手,就能更快一点平复城内乱象,定然能救下更多的人。”
“咦。”听到这里,反倒是白轻寒惊讶起来:“我本以为大师兄你经历过勘明城之事后,杀性更重了点,没想到居然不是吗?”
安靖微微摇头:“按照你所说,你手下的那批人都是玄阴峰所属,一直都在天意山待命,没做什么恶事,我自然不会乱杀。”
话至此处,他侧过头,看向相较于当年已经萧条许多,几近于鬼蜮的临江城,不禁叹息:“说到底,这次看了琳琅商会才明白,那些雪原马匪杀人固然可憎可恨,但所杀之人无非几十上百,哪怕是老家那边纵横多年的大马匪,聚众奔走,也不过几百数千。”
“但是大辰这边。随便一个包含祸心的举措和政令,就可以决定百倍以上数量的百姓生死。”
安靖注视着远方已成废墟的城中心,昔日官府所在之地,语带讥讽道:“我?我在你眼中杀性很重?可我从出生到现在,所杀之人能超过五百吗?”
“但我老家的那边的官员,明明知晓霜劫已至,却隐瞒不报,不知道在遮掩什么太平……如此一举,就可以害死数百村庄万户居民。”
“而接下来,北疆守军莫名撤退,放任青玉关被攻陷,包括云中城等重地陆续被北蛮占据,无数人流离失所,这死的人数,又有几万十万?”
“最后,各州守军为了避免乱民灾民冲击,在各地关卡设限如此一举,你猜如何?”
白轻寒没有说话……但她还需要猜吗?安靖所说的一切,她早些年就已经亲身体会了。
“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