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近两个小时以后,这一百来号人才勉强问过一轮。
黎诚脑中思绪千回百转,最终组成了一条比较完美的线。
只是这条完美的线似乎又和之前的猜测起了冲突。
“很感谢你们的回答。”黎诚眉头紧皱,朝这些忐忑的女佣点点头:“被我点到的女佣先留下,其他人可以暂时离开了。”
“你,你,你,还有你。”黎诚伸手点出四个女佣:“好了,就你们四位。”
其他人明显松了口气,在洛罗尼亚的注视下依次离开了大厅。
四个女仆有些忐忑地站成一排,苏半夏坐在黎诚身后,在黎诚的示意下把四人所说的都重新复述了一遍。
“米微小姐,您最后一次见到里瓦斯先生是在晚宴后?”
“是的。”米微是个瘦小的女仆,负责午宴晚宴的菜品布设:“在晚宴结束后,我和里瓦斯先生在走廊里见过一面。”
“里瓦斯先生说他很喜欢我做的迷迭香小羊排,希望明天中午也能为他准备一份。”
末了,她又补了句:“里瓦斯先生说不要为他准备葡萄酒,他不怎么喜欢喝酒。”
苏半夏又看向第二位女仆:“琪娅拉女士,您最后一次见到里瓦斯是在下午?”
“对。”琪娅拉是位年纪稍大的女佣:“里瓦斯先生来找我,是想问问他的里衣洗好了没,他的态度有些着急,我就在衣服里找了找,先把他的取给他了。”
“那是件什么样的衣服,具体说说。”
“一件白色里衣,很漂亮,材质和男爵大人的衣服类似,很高级。”
黎诚看了阿历克塞一眼,含笑道:“请继续。”
阿历克塞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就看见黎诚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安静。
“呃……”琪娅拉想了想,接着说:“还有,里瓦斯先生那时候好像还很开心,我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
“好的,麻烦你了。”
第三位女佣虽然矮小,但是四肢粗壮,一看就是常干体力活的女佣。
“西黛,再把你刚才说的详细说说。”
“我最后一次见到里瓦斯先生是在晚宴前一会儿。”西黛粗着嗓子道:“他穿着崭新的衬衫,魂不守舍地从城外归来,情绪似乎很糟糕。”
“我养的小马远远朝他叫了两声,被他骂了两句。”
“我今天本来是要送人去城里的,但是他帮我忙送过去了,我远远看他情绪这么低落,想了想也没问什么。”
西黛耸耸肩,搓了搓粗糙的手,叹了口气:“里瓦斯先生真是个好人嘞。”
“最后是你了,艾诺小姐。”
黎诚看向最后一个女佣,她听完前面女佣的描述,情绪已经变得极度紧张起来。
“你说你最后一次见到里瓦斯,是在午后偶遇了里瓦斯,他还帮你理了一下针线,对吗?”
“对……对不起……”艾诺忽然低声哭了起来:“对不起,我撒谎了。”
“我最后一次见着里瓦斯,其实是在晚餐后。”艾诺不算好看的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
“我在城外的镇子里给城堡做采购,里瓦斯说天色不早了,他快马加鞭送我去,不用麻烦西黛小姐。”
西黛闻言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艾诺:“怪不得……”
艾诺吸了吸鼻子,接着说:“里瓦斯在镇子里和我说,他很喜欢我,他愿意把所有东西都留给我,只要我和他在一起。”
“其实他很久以前就和我提过了,可是我有些怕他,一直没有答应他。”
“又被我拒绝以后,里瓦斯在酒馆里喝了好多的酒,我根本拦不住他。”
“他喝醉了,骑马带我回去,里瓦斯和我说了好多的话,我很害怕在路上出事,一直不敢说话。”
“最后回到了城堡,我看他醉成这个样子,就想先把他送回房间……”
“可是里瓦斯先生好重啊,我花了好久时间才把他挪回去。”
黎诚慢悠悠打断了她:“然后你扶他回去,不小心把灯油泼到他身上了,却没料到他那衣服这么易燃,离开的时候还因为身高角度,没察觉到他侧身的小斗篷里头藏着被油灯引燃的火苗?”
“对不起,对不起……”艾诺边哭边道歉:“可我不是女巫,我真的不是女巫!”
阿历克塞心情复杂道:“里瓦斯那件衣服是我送给他的,是化纤材料……”
上头传来洛罗尼亚冷酷无情的声音:“够了,找到犯人就可以了,谁还听你在这辩什么无辜。”
“我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到地狱里去和里瓦斯道歉吧。”
艾诺哭泣的声音更大了。
“别急啊……”黎诚淡淡打断了洛罗尼亚的声音:“我还没问完呢。”
高台上的洛罗尼亚和黎诚对上双眼,仿佛见着了一双洞穿人心的眼睛。
“闭嘴!这是我领地上的事情,哪轮得到你插嘴!”
洛罗尼亚喝一声,朝着阿历克塞怒吼:“阿历克塞!”
阿历克塞刚想硬着头皮劝黎诚两句,就看见苏半夏淡淡瞥了他一眼,顿时和鹌鹑似的不敢说话。
而此刻钟声敲响,时间已经来到了半夜!
黎诚的声音伴着钟声,幽幽好像来自威严的天界:“洛罗尼亚夫人,你和里瓦斯最后一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呢?”
洛罗尼亚怒喝一声:“你敢质问我?!”
“应该是在艾诺离开里瓦斯的房间后吧……”黎诚感慨一句:“因为现场被破坏了个完全,我一时竟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可能性。”
“在里瓦斯的房间里,你实在是太冷静了。”
“撒谎的人在编造谎言的时候不会出现突发状况,一个故事必然从头到尾都是完整的,而没有半点遗漏。”
“您还记得您那晚的表现吗?”
“除了尖叫两声,您甚至连对熟悉的人的人体脂肪的恐惧恶心都没有。”
“先是突如其来的死亡,而后是有条不紊的清洗、最后是必然暴露的嫁祸。”
“就算我不在,洛罗尼亚夫人您也会和阿历克塞提出把所有女仆都杀了吧?”
“而你要的大概只是艾诺的死而已。”
“我大胆猜测一下,艾诺的死是否就是你的仪式条件?”黎诚摸了摸下巴:“让一个善良的人以为自己亲手折磨死了爱着自己的人?”
“正牌的教会骑士果然不是好惹的……”洛罗尼亚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但是你猜错了一点,艾诺并不重要。”
洛罗尼亚仰头喝下隐藏在袖子里的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如气泡般破碎,身体重组,扭曲,宛如在阴影中冲刷。
黎诚看不清她的身影,但神性一震,居然从那片阴影中窥见了鲜红的一片海洋:“哦?我哪里猜错了?”
“我根本不需要杀死艾诺,她只是个幌子!”洛罗尼亚狂笑起来,声音如猫头鹰般嘶哑:“在一位审判官面前犯下血案,并且完全欺骗他二十四小时以上!”
黎诚皱皱眉:“可是我早就推理出了答案,你的欺骗应当不奏效才对。”
“你这傲慢的蠢货!”
洛罗尼亚咯咯笑了起来。
“你以为审判官是你吗?你不过是审判官的一把剑,真正的审判官还被蒙在鼓里呢!”
苏半夏茫然抬头,一时间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
她左看看右看看,指了指自己:“啊?审判官原来是我吗?”
那几位女仆早一哄而散,场内只有黎诚、苏半夏、洛罗尼亚和阿历克塞四人……还有一只猫。
“我现在相信神言术有点东西了。”
黎诚看了纠结的阿历克塞一眼,挑了挑眉:“会死在女巫的仪式中的,不仅仅可能是被害者,当然也可能是女巫本身哦。”
他慢慢从私人空间里拔刀,朴刀刀锋冷光凄凄,映得阿历克塞心头拔凉拔凉。
“早该杀杀了。”黎诚淡淡道:“不知道叫什么的那位男爵,我拿你一本书,你红杏出墙的老婆,我帮你弄死了,不谢。”
第34章 手起刀落
刀光闪过,黎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窜出,刀锋冰冷不带着一丝温度,直取二楼洛罗尼亚的喉咙。
洛罗尼亚尖啸一声,化为一团阴影就要向后逃窜。
可黎诚的刀实在太快了!
近乎百分之六十的化境杀人剑,再加上他超人般的体魄,宛如一台最精密的杀人机器。
快!准!狠!
洛罗尼亚夫人姣好的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得意与愤怒,那大好人头已经高高飞起,在半空中转瞬间又接连吃了黎诚连绵不断的七刀!
在她尚未遁入阴影之前,这七刀直接将洛罗尼亚夫人的脑袋斩成碎块。
只是这碎成小块的脑袋如同融化般化为小片黑色阴影,四散飞开后又飞快往最中心的那团阴影之中融入。
黎诚单手握着刀淡淡看着阴影重新汇集,片刻后,那团阴影又缓慢凝成洛罗尼亚夫人的模样。
重新凝聚夫人速度比之前的女巫慢上许多,似乎她对这阴影般的身体掌控起来并不熟练。
黎诚默然看着这一切,说句实话,他并没有对洛罗尼亚感到多愤怒,也没有感到有多意外。
不过是一个想成为女巫的女人,恰巧被自己撞见了而已。
其冲击力远不如当初晋末那个濒临死去的小男孩和自己说的那句简简单单的想喝糖水。
阴影的重组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化为洛罗尼亚夫人原本的模样。
只是此时她漂亮的脸上不再是得意,而是带着一阵惊恐与惶然。
她半截身子仍旧隐藏在阴影中,哑着嗓子还说不出话来。
虽然女巫不会死,但是身体被斩断的痛苦还是存在的。
或者说正是因为不死的特性,导致她们所能体会到的痛苦更甚常人。
人体有自我保护机制,在被过度痛苦冲刷时会强制昏迷,甚至直接被痛死。
但是女巫不会,女巫只要化为了阴影,就不会昏迷死亡,必须把痛苦全盘承受。
就连黎诚在被蚩尤一刀劈死的时候都会恍惚一阵,洛罗尼亚又不是姐妹会里头那种精英女巫,一时被惊吓得失语也很正常。
“你……你!”洛罗尼亚缓了好一会儿,才惶然冲着黎诚嘶吼:“怎么可能!你究竟是什么人?”
黎诚只是持着刀冷笑:“杀你的人!”
话音刚落,朴刀又轻飘飘送了出去。
这次洛罗尼亚终于反应过来,忙潜入阴影中,分化为四道阴影往四个方向窜去。
“没事,没事!”她在心底安慰着自己:“他杀不死我!我是女巫!女巫是不死的!”
四道阴影只有一道里藏着真实的洛罗尼亚,其他阴影只是她逃离的幌子。
她仅仅只是个新诞生的女巫,真要论起实战来,也不过是个门外汉。
更何况女巫所依仗的魔药、仪式,乃至召唤借取恶魔力量的典仪,都需要大量时间来准备。
此刻的洛罗尼亚夫人在黎诚面前,脆弱得像个刚刚出生的小鸡崽子。
别说洛罗尼亚了,就是辉骸姐妹会的贤者级别的人和黎诚硬钢,两者也是撑三秒和撑十秒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