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樱子难看的脸色,黎诚露出无奈的苦笑,道:“或者你丢下我……”
“闭嘴!”
强忍着由黎诚那边传过来的瘙痒,朝仓樱子咬着下嘴唇打断他,嘴里怒骂一声:“少在这说丧气话,作为你的侍女,你没了我也得给你陪葬!”
说罢背着沉重的黎诚往房外跑去。
地上被砍成两半的黑泥慢慢蠕动聚合在一起,变成一个婴儿的模样。
这黑泥构成的婴儿皮肤厚实而暗淡,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裂开的嘴巴,里面露出密密麻麻的牙齿。
双臂短小而粗壮,指尖长有黑色的钩爪。身体蜷缩,不时发出低沉的呻吟声,让人不寒而栗。
它摇晃一下脑袋,嘴里发出尖啸声往黎诚飞扑过来。
黎诚强打精神,肺部越来越火辣辣地疼,连发力的呼吸都难以维系。
樱子半背着黎诚撞开这临时租下来的住所推拉门,回头看去,房间里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暗绿的菌斑。
黎诚手中打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可这次没能斩断空中飞扑过来的黑泥,反而被黑泥攀附在剑上,朝黎诚尖啸着蠕动起来。
“滚!”
黎诚怒吼一声,用尽全力将手中攀着黑泥的打刀掷出,钉在房子的木头外墙上。
大动作使他失去重心倒在地上,摔倒在地上闷哼一声。
樱子被带得踉跄一下,没空扶起黎诚,干脆闷着头竭尽全力拉着黎诚的手腕强行往外拖。
墙上的疫病童子又化为鼻涕一样的液体,顺着墙根慢慢滑下来,不知为何只是发出啸叫,没有再追。
拖出去近百米,肾上腺素慢慢消退,然后眼睛里冒着血丝的樱子才听见黎诚喘着粗气的声音。
“不用逃了,它离开了。”
樱子闻言扭过头去一看,果然看见黑泥慢慢渗进地底消失不见,顿时精神一松,双手放开黎诚的手腕,跪倒匍匐在地上毫无淑女风度地喘着粗气。
很难想象樱子这样一个弱女子能拖着黎诚一口气跑这么远。
周围的町民远远看着这边,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黎诚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了樱子身上。
拍了拍樱子的后背,黎诚感觉肺部还是有点痒,止不住咳嗽两声开玩笑道。
“你表现得很好,朝仓樱子小姐,我决定给你加点报酬,有一天你能从我这里赎身也说不定哦。”
樱子直挺挺跪服在地上,没理会黎诚开的玩笑,只是低声对黎诚说:“我、我全身都……好痛,我动不了了。”
“大概是力竭加上肌肉拉伤了吧。”黎诚想了想,问:“要不我抱你走?”
听到这话,樱子强忍着剧痛,扭过头去不想看他。
“不想就不想嘛……”黎诚抬起樱子放到背上,把她给背了起来。
樱子趴在黎诚背上,低声问:“回道场吗?”
黎诚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压低声音说:“这次的袭击不是意外。”
“什么?”
“你相信我吗?”忽然,黎诚认真地问道。
樱子正想反口讥讽两句,但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说道:“你是主人,我是仆从,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咯。”
“疫病童子没有追击,这只妖鬼是被人驯服的,不能离主人太远。”
“你信我,很好。”黎诚露出一个有些开朗的笑来,只是这笑容里多少藏着些阴翳:“有个混账家伙喜欢玩背后手段,我们就陪他玩。”
“我们去哪?”犹豫片刻,樱子还是开口问道。
“我们不回道场。”他的眼神锐利:“我们去新选组。”
……
会心现神流道场里,十天宗一郎怒喝一声,手中竹剑击打在挑战者的脑袋上,打得这人头昏脑胀跪坐在地上。
“多谢赐教。”
咬牙丢下这句,重新回到师范代的位置上坐下,刚喝了一口茶忽然又听见外面传来年轻武士的声音。
“新融如意流,前来拜谒剑圣。”
十天宗一郎额上爆出青筋来。
第17章 一之太刀
“确认没留下痕迹吗?”
“没有,那家伙连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被师范的疫病童子差点直接吃掉,真是个废物。”
“剑术好又如何?”居酒屋里,穿着深灰色羽织的浪人冷哼一声,朝身旁的同伴举起酒杯:“还得看师范啊,鬼武士一出手,那才是我们庭摩流的真正实力。”
最左侧被敬酒的浪人嗤笑一声,冷然道:“我看他剑术也就一般,怎么把你们打成这个样子?”
穿着深灰色羽织的浪人连忙解释道:“那人狂妄之极,让我们用真剑,自己用竹刀,我们怕伤到他所以束手束脚罢了。”
对于师弟这番说辞,这被称为师范的人自然是不信,可还是撇撇嘴没有揭穿他。
“你们是没看到,那个带着铁面具的家伙被吓得仓皇逃窜的样子,最后还是那个贵族小姐拉着他才逃掉。”
穿着灰色羽织的人接着嘲讽。
“运气好不知道投到哪个贵族门下而已,如果不是担心出什么乱子,那个贵气的小姐我随手就杀了。”
师范微微仰头,一副得意的样子。
“就是,大概是被那家贵族小姐看上当成玩物了也说不定。”
“哈哈,你这么一说,许是没有道场的野种,不然要我们的剑典做什么?”
“现在的师范真不如您啊,不仅打不过人家,还连个屁都不敢放,说什么技不如人甘拜下风,真是窝囊。”
众人附和起来,还不忘捧一捧这人。
听到有人提起现在的师范,这人冷笑一声,道:“接我棒的那家伙不过是被师父看重,他有哪点比得上我?真是瞎了眼。”
“如果不是我志在攘夷,不想把道场牵连进来,继承人哪里轮得到他。”
众人面面相觑,可还是堆着笑应和。
但实际上大家心里头都明白,这家伙完全是在信口开河。
庭摩流自认小门小户,面对日益激烈的京都局势,道场主选择关上门来不参与,而他却屡屡私下参与暗杀,最终才被道场主扫地出门。
“不说这些,喝酒喝酒。”
穿着深灰色羽织的浪人连忙缓和气氛,这里的人虽然对现在的师范懦弱的行为感到不满,却还是自认是道场的人,不愿意说些对不起道场的话。
这四个浪人打扮的家伙聚在居酒屋的角落,时不时爆发出一阵肆意的狂笑,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忽地,居酒屋大门被人推开,已是深夜,冷气涌进沉闷的狭小居酒屋里,让所有酒客打了个冷颤。
那角落坐着的四人微醺,抬头正想骂,就看见新选组的青色羽织,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一样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诚君,如何?”
土方岁三走进落针可闻的居酒屋里,在店主恐惧的眼神中点燃口中的香烟,锐利的眼睛缓缓扫过狭小的居酒屋,对着身后的某人说道。
“新选组的纪律真是严明,令我大开眼界啊。”
黎诚腰间挂着镰鼬切,从阴影中慢慢走出,面带微笑,可这微笑落在师范的眼中却格外可怖。
看到黎诚的一瞬间,师范浑身一紧,肩上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樱子躲在新选组的身后,偷偷看着里面。
“过誉了。”
土方岁三客气道:“近日京都外商有三五人突发恶疾而死,我们正怀疑有人在利用妖鬼作乱,仰赖诚君那神乎其技的分析才能找到此人。”
黎诚缓缓拔出镰鼬切,笑道:“功劳归你,杀业归我,如何?”
土方吐出烟圈,淡淡道:“请便。”
他瞥了坐着的四人一眼,轻声道:“若想相助此獠,格杀勿论。”
另外三人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最后还是跪坐在原地,没做任何动作。
黎诚咧嘴一笑,半哭半笑的脸上,还没完全消散的荨麻疹恐怖骇人。
他手中的镰鼬切上往外开始渗水,不,不是他的刀在渗水,他整个人全身都在往外渗水!
随着散发着腥味的海水流下,黎诚就这样站着流下泪来。
不知何处的飘渺哭声响彻整个居酒屋,溺死者的虚影攀在黎诚身上,细长枯瘦的手臂温柔又饥渴地抚摸着他的脸。
师范拍案而起,放在身旁的利刃出鞘,同时肩膀上婴儿脑袋生出黑气来,张开大嘴,朝着黎诚尖叫起来。
居合!
目视之物仅有下段持刀的黎诚,胸口一阵煞气吐出,鲤口之切推剑出鞘。
拔付!
出鞘的打刀刃上附着着涌动的恶气,在半空中划过一丝迷蒙的弧光,如狂风般朝黎诚斩下。
相当漂亮的一刀居合。
不得不说,这位师范剑术相当精纯,毕竟成为一个流派的师范或者师范代,最少也得是这个流派的免许皆传。
切纸、目录、免许皆传!
免许皆传乃是道场最顶尖的称号,象征着你已经将这门剑术彻底掌握,可以借此在外行走。
两只妖鬼同时从主人身上跃起,黎诚身上复又开始长出脓疮水泡,整个人的体温开始暴涨。
而师范这边胸口一闷,整个人都陷入如水般的窒息中,可他强顶着这股窒息感继续挥剑,剑势不见任何衰退。
听风客的馈赠开启!
黎诚抬手,双手高举打刀与脑袋平齐,起势,八相蜻蜓!
如果说居合是暴起袭击的刀术,那一之太刀就是舍身的极意!
萨摩示现流在道场间一直有着“仅有第一刀,无有第二刀”的说法,出刀者要么不出刀,要么就把全部都押上这一刀。
这个流派的免许皆传最为特殊,它不考察什么剑技的熟练,门下弟子把人斩了就算免许皆传!
示现流道场里的那些废物,根本拿不出这样的决意与无畏。
黎诚前冲,怒吼一声斩下。
第一次加速!
第二次加速!
一直到第五次加速!
这是黎诚挥霍听风客馈赠最狂妄奢侈的一次,脑海中听风客馈赠的时间爆跌,短短两秒钟就消去了三十秒的时长。
这意味着听风客量化的刀术馈赠已经不足以支撑黎诚这一刀,馈赠需要更多的权重才能维持这个速度。
镰鼬切破空而出,与空气摩擦发出啸叫,仿佛被斩下的那只镰鼬在剑中重生,风中的妖怪又一次重见天日,重生的啸叫声压过了对方的怒吼。
这一刀仿若连对方的怒喝声一齐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