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役,枪支合法化问题又被抬上了台面,而另一边的角本英姿缓缓睁开眼,慢悠悠吐出一口气。
他做好了准备,要出他的最后一剑。
第33章 角本英姿的最后一剑
黎诚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
这个就在前一天杀了天皇的人此刻盯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怔怔出神,车上大多还是行人,偶尔有车辆,不是华族就是商人的车。
街上修的还算宽敞,道路平整,倒是没出现车开过去扬起老大一片尘土的场景。
“天皇已死,将军必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你也要这样做吗?”
好半晌,他转过头去,幽幽地冲着角本英姿问道。
年迈的角本英姿笑了笑,道:“诚君对日本的政治还是不清楚啊……”
“天皇虽然死了,但以天皇为首的利益集团不会就此分裂,甚至天皇其实也不过只是个傀儡,睦仁也不过是比较好用的那个而已。”
黎诚当然理解这一点,利益集团不会因为首领的死去而裂分,因为他们究其原因并非因为“首领”聚集,而是因为“利益”。
“虽然他们都不认可睦仁的孩子嘉仁,可最终还是会把他捧上位,继续让他完成睦仁没做完的事。”
“那我再去杀了嘉仁。”黎诚声音平静,他的确不会不让友人去做什么不去做什么,但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尝试着帮他们。
角本英姿眉头一挑:“然后会是亲王。”
“那就连亲王也杀了。”
“杀杀杀,诚君,你怎么满脑子都是杀啊……”角本英姿有些无奈。
“因为我其实真的什么都不懂。”黎诚笑道。
“不,诚君,你只是懒得去想这些罢了。”角本英姿摇摇头忽然肃目,看着黎诚的眼睛:“诚君,未来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以后我留在世间的名声如何,我也不在乎。”
“只是希望未来,若您再见着日本的模样,来我坟前见我的时候,可以为我说上一说。”
“最后”角本英姿低声道:“还请能让我喊你一声老师。”
“……你喊我这声老师,我其实是心有愧疚的。”黎诚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根本没教你什么。”
“可你确实把当时的我视野拔高了。”角本英姿诚恳道:“让我看见了日本以外的世界,瞧见了世上绝不止日本这一个国家。”
黎诚默然,只瞧见角本英姿起身,衰老的脸上露出一股年轻人的豪情。
“我会是打烂旧秩序的人,却不是建设新秩序的人,我越是思考越是明白自己圉于一地的局限性,那干脆给后来人留一个机会,让他们有机会创造更好的世界!”
角本英姿说到这里,大笑三声,朝黎诚行了一礼。
而后转身离去,留黎诚在窗边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后就听见下头传来骚乱声,角本英姿怒吼着自己的名号:“我乃角本英姿!变法功臣!我教出的弟子在整个日本为国家做着贡献!”
而后是尖叫声,火铳爆鸣声,妖鬼嘶吼声,底下乱糟糟吵闹成一团乱麻。
而后是一个年轻人毫无感情的声音:“国贼角本英姿!若非你,日本怎么变成现在这个糟糕的样子!”
“我为天皇手下义士近藤虎之助!世代效死于日本!你这遭天皇厌弃的背叛者!狗东西!”
黎诚默默听着,很难将这声音和当时见着的那个尊敬角本英姿的年轻人对上号来。
那个表情很淡漠却很有礼貌的年轻人,此刻听脚步正攥着刀一路追杀着角本英姿,从这条街一直到下一条街。
角本英姿故意跑得很慢,跑的步伐也很乱,这不是一个学过剑的人该有的步伐。
外头普通人的尖叫声还在继续,在没有电话和手机的年代,日本警署根本没有办法立刻反应过来。
而后黎诚眼皮抖了抖,听见了刀剑割开脖颈的声音,快刀砍了两下才斩下什么东西,他听得分明。
黎诚听出近藤虎之助刀法一般,没能一刀斩下角本英姿的脑袋,那刀卡在角本英姿喉咙那里,还是抽出来砍第二刀才了解了角本英姿的性命。
接着是大动脉被割开时候血液飞溅的声音,如柱的血流从什么东西里喷薄而出。
而后是哭声近藤虎之助应该哭了,似是欣喜若狂,又似悲痛万分,他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大概表情很是扭曲。
“天诛国贼!”黎诚听见近藤虎之助嘶哑着喉咙在喊。
“天诛国贼!”
“天诛国贼!”
连着喊了三声。
如浪潮般的尖叫声入耳,近藤虎之助应该是在一边跑一边朝着周围大喊。
不,不止,连带着他斩下角本英姿的头颅的动作,料想此刻这少年应当高高举着角本英姿还在淌血的脑袋。
“老师!”有愤怒的吼声传来,黎诚明白整场大戏的第三环出场了。
只听见周边又有悲鸣声响起,枪声带着怒吼响起,爆弹破空而出,连着射了好几发,可想而知这人的愤怒。
黎诚没有听见近藤虎之助躲闪带动的风声,反而听见了极轻极轻的笑声,仅一发,那火铳轰一声打烂了什么东西,这年轻人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有布袋子飞出去的声音,有圆滚滚的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声音,黎诚听见濒死的呼吸声,只在半分钟内就断了气。
坐了半晌的黎诚微微合眼,低垂着眼眸,他虽然没有去看,可听见的声音告诉了他街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围寂静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嘈杂的人流过来,喝骂声、拉警戒线的撕拉声,咆哮声、质问声还有低低的哭泣声。
是个女孩捂着嘴在低声啜泣,她似乎看见了死去那人的面容,有些难以置信。
黎诚默默举杯,轻声道:“敬你,也敬你。”
而后再没听下去,起身离去。
……
角本英姿死了。
天皇的死讯还没传出宫里,角本英姿的死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日本。
被人当街砍死,提着脑袋在大街上挥舞了好大一圈。
在普通人眼里是不清楚天皇和将军的恩怨的,他们只会认为是天皇手下的警署的义士杀了角本英姿。
有人为此拍手称快,有人为此黯然神伤反对者当然在细数角本英姿的功绩,支持者也在算着他做出的错误决策。
而有人正借此名头,彻底拉开了日本内部战争的帷幕。
角本英姿委实不是普通人,他的名头有一长串明治维新的主要功臣、各地拥兵自立的叛军名义上的老师、改革者、先驱者……
他当街被人砍死,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往小了说,什么天皇义士,假的,都是假的,倾奇者罢了。
往大了说,死无对证,你死前都这么喊了,那还能有假?栽赃?谁不知道你天皇把角本英姿列为通缉犯?
但很明显,这事情从一开始,它的策划者就没有想过让它小下去。
近藤虎之助,近藤勇的后代,无论是镇压暴乱的鸟羽伏见还是西南战争,都是站在官家这一边根正苗红的年轻人。
从他身上很难找到一点和政府无关的影子,虽然这份完美当然也引起了一部分聪明人的怀疑,但是聪明人之所以是聪明人,就因为他们不会乱说话。
日本本就没有一统,周围的大将还都以角本英姿的学生自称。
角本英姿被天皇手下的人杀了,天皇手下那人也被人当街射杀,死无对证想翻供都没有机会,屎盆子已经扣到天皇头上了。
你这时候跳出来澄清说不是的,可能是阴谋呵呵,猜猜看你睁眼会看到谁?
整个日本剑拔弩张,人心惶惶,那些原有宿怨的大名们默契地放下了仇恨,打着为老师讨回一个公道的旗号,矛头直指明治政府而不是天皇。
一时之间,全日本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黎诚坐在天守阁里,看着面前的女人,淡然道:“我准备离开日本了。”
“准备去哪里?”
“圣弗朗西斯科或者民国吧,大概。”黎诚淡淡道:“你那几本祝由术的书我抄录完了,我没空留在你身边学,就是我抄完感觉缺了两本。”
“那两本一本被大师兄带去英国了,一本被师父毁了。”完颜睦特接茬。
“讲的什么?”
“带去英国的那本讲的是重建地府的方法,分割清王朝龙气的就是重建地府里收录的方法。”完颜睦特说:“被师父毁了的那本我没看过,据说上头记载的东西不宜传世,师父认为不如毁了。”
“我知道了。”黎诚想了想:“真不需要我肩负起你的使命?”
“随便你吧,反正我令是传下去了。”完颜睦特摆摆手笑了笑:“重建地府什么的,从汉唐到明清,祝由科想了多少年都没成?”
黎诚一招手,从一片虚幻中捏住那两天前花了一天一夜才融入自己身体里的令牌。
“判官令:破碎地府判官令,地府在时,以此令可号令百鬼,莫敢不从。地府破碎后,仅对部分弱小的妖鬼适用。”
黎诚试过了,上头虽说写着弱小,但是那些化了铠的妖鬼都只是一声轻叱就能让其退下,比之前那人的破碎无常令强了许多。
“号令无常:一判官身配二无常,您暂无完整的无常令,无法敕封无常。”
樱子身为护法神,虽然能将之前自己缴获的那半块无常令融入身体,可却并不能得到判官令的认可。
而完颜睦特虽然手里应该有完整的无常令,却不怎么乐意给黎诚,大概是自己留着还有用。
黎诚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要,人家判官令都这么大方给你了,也没坑蒙拐骗,再要就有点不厚道了。
“天皇死了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吗?”
“没有,明治政府的意思是秘不发丧。”完颜睦特淡淡道:“他们怎么敢说?现在那些起义的大名们都聪明着呢,矛头指向的是内阁政府,而不是天皇,大概是看出了天皇是内阁政府的傀儡。”
“如果这节骨眼天皇死了,你猜猜看最开心的是谁?”
黎诚笑了笑,起身戴上桌上的小礼帽,拍了拍衣角,拾起一旁的手杖。
他换了身黑灰色的老式西装,不再是借用的角本隆的衣服,那熨烫得规规整整的衣服裤子都是全新的,生樱公司的最新款,布料什么都是最顶级的。
虽然黎诚现在的肉体强度对着装无所谓,但是能穿得舒服点,何乐而不为?
他现在的身份是生樱公司总公司负责人秘书,将在今天下午随生樱公司总负责人前往圣弗朗西斯科谈论生意。
瞧时间,大概轮船已经快要出发了。
“虽然你我有师徒之实,却谈不上什么感情,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诚先生,再见吧。”
完颜睦特朝着起身的黎诚微微点头,黎诚按了按帽子,轻声回应:“再见。”
……
完颜睦特有事瞒着自己,黎诚是清楚的。
她也有自己的规划,只要和自己无关,黎诚都不想浪费脑细胞。
黎诚从不寄希望于所有人都会对自己袒露一切,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世界上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人好。
完颜睦特把自己当成一个摆脱判官令的工具,只要和自己说明白了,自己就没理由去针对人家。
他长舒一口气,瞧见码头上的游轮,船头那换上一身洋装的樱子吹着海风,微微眯着眼眺望着远处的海平面,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
就在这时,心底释子忽得嘟囔了句:“让她,去看着,你姐姐。”
黎诚懒得理她,自己学了些祝由术皮毛,等这次任务完了,去买条人神恩赐之虫给你也化成神如何呢?
只是化龙恩赐历史碎屑1000探索点回收,估计卖得卖七八千吧?
向着检票员递出船票,黎诚最后回望了日本的土地一眼,长吐了口气,知道自己以后或许不会再回到这里。
如果再回来,大概已经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角本英姿的墓,和他说说那时候日本是个什么模样,他作为赌徒孤注一掷打烂的旧秩序后,会不会有新的、更好的秩序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