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嬴公。”
在司马腾离去后,帐内久久无语,刚才最先站出来的薄盛起身叹了口气,环视左右,拱手道:“我族乌桓与汉人皆在流民中乞活,才冲撞主上,方才多谢诸位……”
一人冷哼一声,道:“难道我汉人就是此等狼心狗肺之人吗?若要死,随我来的人也不能死得如此窝囊。”
“李将军……”
薄盛开口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名为李恽的将军说罢走出营帐,冲着里头低声道:“我要训这乞活流民握枪成军,也算对得起他们的托命的信任。”
薄盛上前两步,道:“你我同去。”
似是对司马腾有些失望,其他人只是紧紧跟上,沉默着跟着二人往外走。
“军为何名?”
“流民来此只为乞活,那他们就是乞活军。”
至此,晋末最悲壮的一支绵延百年的流民军队第一次在历史里冒出了头。
未来的五胡十六国间,都有着他们厮杀的身影。
第88章 二将相对
“贾大哥,你在等谁?”
吴桐被黎诚放到身后的树上,只探出个脑袋来,看着林子里坐在马上的黎诚。
黎诚坐在马上,马上背着的东西都被他卸下来扔到了一旁的树下,眯眼看着远处同样坐在马上缓缓走来的那人,轻声道:“我等的人已经来了。”
吴桐闻言,也看向那边,只看见夕阳西下,林子另一边,那人扛着三米多长的大槊,槊头闪烁着碎金的光泽,勒着马慢慢朝黎诚走来。
“噫,贾大哥,那人好壮,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詹阜的外貌确实不受小女孩欢迎,裸着的上半身满是肌肉,肌肉上是肆意张扬的纹身,纹身上恍若血水流动,带着些莫名的煞意。
黎诚策马上前,和他距离渐渐变近,直至双方距离靠近百米。
这片密林道路狭隘,委实不适合骑兵交锋,普通人使三米长的槊,挥舞起来很容易被林木挡住。
黎诚从马上提起昨天收缴回来的矛,这矛只有不到三米长,矛头也不甚锐利,昨晚黎诚磨了好久才堪堪显出些锋芒。
这狭窄的林子委实不是骑兵对撞的好地方,首先要遇到的困难是马儿冲锋时的难以把握速度。
若快了,容易撞到树,若慢了,速度提不上来,冲锋的攻击必会受到影响。
其次是挥舞兵戈时候的阻力,少年蚩尤所使的矛擅刺、扎、挑、劈,偶尔会用矛头来扫,单大多数时候还是骑兵对冲时候的单点穿刺。
黎诚学的是他的矛,所以黎诚也更偏向于学这种点将的矛法。
只要黎诚控制好了速度,受到的影响就不会那么大。
但是詹阜所使的槊不同。
槊的种类繁多,有八面锋锐如矛的锐槊,也有专门用来打击重甲骑兵的钝槊,诸如顶上带刺的狼牙棒似的槊也不必多说。
詹阜擅大开大合,拖刀猛击与城前冲锋无不横扫八方,所使槊是钝头槊,是带有棱角的钝器。
这就是黎诚卑鄙鸡贼的地方,他为自己选好了一个更带有优势的决战场所。
什么?这不是公平决斗?我的智慧就不是我的武器了?
黎诚从没有寄希望于詹阜会放弃马槊,詹阜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的前提是不会束手束脚,他能忍受对方变强,不能忍受自己变弱。
所以想要用一些“和我步战更尽兴”之类的话术,大概率只会被当成小丑。
“你终于想通了是吗?”再次逮到黎诚,詹阜反而没追逐时显得那么急躁了。
终于结束了这场追逐,在上正餐之前,他也略微多了些耐心。
詹阜深吸一口气,解开马上背着的粮食杂物,落到地上扑通一声,他本人开始慢慢调整呼吸,身上气势与斗志越发凶猛。
“那么,你做好死的准备了吗?”他扛着马槊,朝黎诚露出一个狞笑来。
黎诚面无表情,忽然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也是,与你通名,让你死个明白,我乃詹阜,建武将军手下小将。”詹阜愣了一愣,朗声道:“那你呢?你的名字。”
黎诚淡然道:“哦,我叫贾庆云,散人一个。”
“贾庆云,是吗?”
詹阜举起碎金槊,咧嘴一笑,道:“好,贾庆云,你个狗娘养的逃兵,今天就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
这世界不知哪个角落,还在偷偷啃饼的贾庆云莫名其妙被骂了,打了个喷嚏,茫然望了望四周,思索着还要多久才能逃回洛阳。
再说回这边的对峙,二人遥遥相望,几乎是同时一夹马腹,骑着马儿就往对方冲去。
马蹄声在林子里杂乱地响起,惊起叶底的虫儿慌乱逃离,风声伴着马槊扫断树干的的破碎声,还有长矛破风声,血煞纹身几乎同时在两边人身上暴起。
一恶神二手放开,持着泥胎与流水。
一恶神只放一只手臂,持着熊熊的烈火。
没有任何别的废话,双方互相通名后立刻就是熊熊的杀意!
詹阜夹着马儿,双手持着碎金槊带着狂暴的恶意拂过林间,扫断两颗树干后仍以极高的速度朝着黎诚腰间横扫。
黎诚勒马加速,朝他另一面侧身出矛,在梦境中,他也应对过少年蚩尤许多次这样的扫击,虽然硬杆的矛不擅扫,但少年蚩尤偶尔使出来却有些化腐朽为神奇的气势。
一边加速,黎诚一边半俯下身子,手中长矛一探一送,宛如毒蛇吐信般点向詹阜的喉咙。
严格来说这不算点,应该说是刺更合适。
只不过黎诚并未规整直刺,而是微微外挑,力求达到一击即退的效果。
这一刺比寻常的直刺更加阴毒,寻常的直刺难以变招,而黎诚这一挑点若是敌人闪避的方向不对,他就能变刺为扫,打得对方脑袋发昏。
“好招!”
那詹阜见长矛刺向自己喉咙,不怒反喜,一夹马腹,人马同时往里一倒,黎诚长矛撩着他的喉咙过去。
黎诚暗暗可惜,若詹阜往外躲闪,自己才有变招的机会。
但詹阜很明显不止满足于躲闪,在往内闪躲的同时,他强行收力,肌肉贲起,用槊尾刺向俯下身子的黎诚眼睛。
这碎金槊槊头是钝器,但槊尾却磨得尖锐,宛如破甲锥般发着幽幽寒光。
黎诚回矛拖着这槊尾上架,只觉这槊上力逾千均,肩膀一沉,恶神虚影一亮,勉强偏架开这槊尾一刺,让他刺了个空。
可詹阜得势不饶人,怒吼一声,变刺为压,槊尾压得黎诚满脸涨红。
只可惜被黎诚长矛刻意一歪,卸下力去直直插进一旁树里,插进去数寸有余。
但这槊尾在卸力的过程中仍旧划破了黎诚的小腹,稍稍露出些血痕来。
二马交错而过,詹阜长槊一带一挑,木头碎裂声几乎同时响起,这树被挑开,没能阻拦詹阜片刻。
黎诚勒马回头,和同时回头的詹阜对上眼神。
只觉对面马上坐着的那小将越发兴奋,似是战意沛然。
“再来!”
说罢举槊再冲。
黎诚一咬牙,只得举矛跟上。
他的目光不善,知道自己马战绝不是詹阜的对手,心底思索着如何把这马上的家伙挑下马来。
第89章 肉搏
唤醒山神龙主是最后的选择,黎诚只是把这个当保底。
詹阜是目前来说和自己实力最接近的对手了,比自稍强,但自己胜在手段够多,千足龙、释子都还没加入战斗。
被少年蚩尤吊着打虽然也能提升些马战的熟练度,但总是被吊打也不是个事,总要些水平相近的对手来练手。
黎诚明白自己还是缺乏些应对骑兵的手段,想用詹阜试试刀。
他对自己一如既往的狠,但他不做那种孤注一掷的蠢事。
当初在京都学刀,也要带个假贵族樱子在一边当保底,不然赢了还好说,大多数师范在弟子面前拉不下脸来。
万一输了……没有樱子贵族身份压着,黎诚真会被乱刀砍死。
这次也是一样,有山神龙主在后头,唤醒之后弄死詹阜大概只是举手之劳。
方才那次冲锋,詹阜手中碎金槊扫开了一大片林子,这次的横扫少了树木的干扰,必然比上次更凶猛。
黎诚持着矛,目光冷冽。
座下马儿本就是匈奴的悍马,只是以前被黎诚养得慵懒得很,现在吃了龙主些血肉,素质表现得比詹阜的马还要强些。
此时嘶吼一声,比黎诚战意更浓,朝着对面那马狂奔过去。
“好个畜牲!”
詹阜舔舔嘴唇,一扯缰绳,冲锋的势头更加猛烈。
他底下马儿也发出嘶吼回应,两匹马儿似乎都起了真火,场内最不像战狂的竟然是黎诚。
这次的马槊并未横扫,而是带着破风声朝黎诚劈下,黎诚双手持着长矛,眼神毒辣,稳稳架住槊杆中段。
黎诚只觉两兵相接,双手虎口一阵发麻,这槊又重又沉,活像压了座山在手上。
詹阜怒目圆睁,喝一声:“好胆!”
手中大槊猛地下压,黎诚、詹阜、马槊、长矛四者刚好凑成一个夹角卡住,要挟着赫赫威势将马上的黎诚直接拖下马。
拖下马后,迎接黎诚的将是拖槊一击!
黎诚见识过这一招的威力,第一时间夹紧马腹,没有被拖拽下去,二人两马一时间僵持住,在马上开始角力。
兵器纠缠,肌肉奋起,流汗如血,吼声如雷!
“死来!”
詹阜真真怒喝一声,身上纹身往下笼去,罩住自己的马儿。
这马儿如有神助,嘶吼一声回首咬向黎诚胯下马儿,而马上詹阜恶神怒目,宛如修罗再世!
黎诚毫不畏惧与他对视,再凶恶的暴徒他都见过,怕你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浑人?
分尸虐杀的凶手他见得多了,其中不乏真把杀人作为取乐的现代恶徒,你詹阜再勇猛,也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而那些罪无可赦的凶手,无论在怎样的环境里都是最残忍最卑劣的存在。
你眼中的杀意是为了杀人,可有比你更残暴的人眼中甚至没有杀意!
黎诚胯下的马儿也丝毫不惧,张开大嘴也咬向对方,二人从相对而行的冲锋纠缠成了并行的前撞。
此时两匹马都杀红了眼,不管撞到林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停下奔腾的脚步。
其上两人更是生死较量,顷刻就能决定彼此的命运。
但黎诚手中长矛却不堪重负发出嘎吱一声惨叫,架住马槊的位置出现些微裂缝。
到底是根垃圾长矛,材质实在太过粗糙,再加上又是硬杆,韧性不足,此刻便是要断了。
黎诚心知不妙,又想和先前一样侧开长矛卸力。
可詹阜这次没有如他所愿,持着水的手臂微微一震,精妙又灵巧地稳定住微微偏移的长槊,再如山般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