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斌手指照片,解释道:“我不知道郑老大给小五派了活儿,郑老大嫌我办事不利,今天的行动,全部绕过了我。”
李晌目光灼灼的盯着马斌,在心里判断马斌说的话可信几分?
他其实已经信了九成,因为马斌的供述跟他今天看到的事实都吻合上了,只是出于职业本能,他心里还藏着最后一丝疑虑。
这人不是对郑老大很愚忠吗?
现在反水了,只是因为自救,还是有其他更深层的刺激或理由。
马斌仿佛知道李晌的疑虑,他摘掉帽子,露出剃光的头发,头皮上到处都是血痂,看起来惨不忍睹,一直延伸到额头。
马斌冲着李晌露出惨然的笑容:“李队那日对我说的教诲,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帮派是个淤泥潭,忠诚的人会最先沉底儿。”
李晌蹙眉。
马斌手指了下照片上的女尸:“小幽,是我当初带进帮里的,郑老大明知她跟我亲,还把她活活玩死。”
他又指了指满头的血疤:“郑老大已经彻底疯了,这是我劝他的结果,但我劝不住所以…..”
马斌满脸心累,从口袋里抽出一支录音笔,幽幽道:“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李队自己听吧。”
李晌接过录音笔,点开播放。
[郑肆:最后三天,把人都绑到我跟前来,小航死了,我要替儿子复仇。]
[马斌:名单上的人有将近50个,都绑了的话,巡捕房会跳脚的,李晌那也…..]
[郑肆:你觉得,我怕巡捕房,怕一个区区巡捕房副队长?]
[马斌:大哥,李晌警告过我几次了,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事情闹大了,收不住。]
[郑肆:这么些年来,我力排众议,让你坐稳帮内二头目的位置,是你脑瓜子好使,但是,你却始终不够阴狠。]
[马斌沉默,粗声喘气的声音。]
[郑肆:你让我狠失望。](
[马斌脑壳被大手攥住,玻璃碴子和头皮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声。]
[马斌喘息,惊恐声:大哥的意思是?]
[郑肆:你不够狠,我教你,李晌敢阻挠,就解决李晌,解决不掉李晌,就解决他周围的人。]
[马斌失声:他可是巡捕房副队长啊,可不是空白民。]
[郑肆狞笑:你不懂,人要狠,刀攥稳,我怕什么,怕的是他。]
[郑肆压低声音,声音疯狂暴虐:李晌有儿子吧,有老婆或者情妇吧,绑了他全家逼他闭嘴听话,他不听话,我就撕碎他们给他看。]
[郑肆甩手,马斌重重摔在地上,玻璃碎一地的脆响。]
[郑肆踩碎玻璃,疯癫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二头目,这次不用你动脑瓜子了,你就看看我怎么做,怎么解决人的,只要三天,我就要替小航…..]
[后面的声音不太清晰了,录音到此结束。]
(
……
第52章 野草与鬼火,寸草不生
录音里的声音的确是郑肆和马斌二人无疑,内容也几乎百分百验证着正在发生的事实,李晌心头最后一抹疑虑被打消,眼里尽是盈满要溢出的杀意。
李晌攥着录音笔,狠狞声道:“巡捕房现在人手紧缺,但也不能放任郑肆再发疯下去,所以,你的计划是?”
马斌眼瞳充满血丝:“不用太多人,因为我能找机会把人都调出去,届时,李晌队长只要能确保解决掉郑老大,一切就能尘埃落定。”
李晌大有深意的看了眼马斌:“你确定?”
马斌长长呼出口气,像是把一切筹码都压上桌子的赌徒,狠声道:“等我掌控住青狼帮,我保证每月上缴三成利润给李队。”
李晌摇头,伸出五根指头:“五成,我能让巡捕房把这件事压下去,以郑肆的死画上句号。”
马斌答应了,提出了一个要求:“郑老大死后的尸体要交给我,他终究是我老大,我得亲手抬他入棺。”
…….
同一时间。
九区西郊,距离焚化厂两个街区外,一处老破小区。
小区不大,楼层不高,都是些低矮的筒子楼,约莫十几栋的数量,但因为背靠小食街,人流密度非常大。
此刻,时间临近中午,小食街上的食客逐渐多了起来。
14号楼顶楼房间,拉闭的窗帘内,一个个捕头正密切监视着对楼的位置。
巡捕房局长王意林皱着眉头对电话里道:“李晌,局里现在就剩你一个副队,家必须给老子看好喽。”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事件平息,把影响降到最低,不然,年底队长的评选你就不要指望了,而且小心你这副队的皮我也给你扒了。”
王意林说完便毫不客气的挂掉电话。
“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沙发上,鹰钩鼻子面容冷峻的青年问道。
王意林转身,半躬身子,视线隐晦的在对方胸口上绣着的暗色徽章停留了一瞬。
徽章的图案很抽象,他见识浅薄描述不出来,但他知道能在胸口绣制徽章的,一定是在上城也颇有地位的家族。
何况后者还领着特派员的职衔,哪怕年纪看上去跟他儿子一般大,王局长也必须拿出最恭敬的态度。
他朝青年如实回答道:“城里的一个街区帮派不太听话,闹出了点小乱子,波及死了几个空白民,留守家里的副队长不太懂事,请求我抽调些人手回去。”
王意林停顿了下,肃声道:“特派员放心,我严厉回绝了。”
特派员听到帮派,空白民这种字眼儿,顿时就没了兴趣,他挠了挠耳朵,声音冰冷:
“没错,空白民就像是麦地里的野草,一茬一茬的,这里死掉了,那里又会长出来,根本不用太管。”
“但[命运]不同,哪怕是最外围的成员,也像是附骨之疽的鬼火,稍不留神,就会将大片麦田烧成白地。”
王意林面色严肃,实则心里不以为然。
他心里藏着些许疑惑,问道:“我听说,[命运]不是一向只在上城活动吗,怎么这回转了性子,出现在下城了,我们九区很贫瘠,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到这种极恶组织呢?”
特派员脸色微沉,说:“[命运]之前遭受议会打击,损失惨重,销声匿迹了很多年。”
“前段时间,突然冒出来搞出了[天裂]大事件,上城很多大家族都遭受重创,现在还人心惶惶。”
“当然,议会也抓捕到了一些[命运]的核心成员,可惜他们的骨头都很硬,而且舌头都烙印了秘术,几乎什么都拷不出来。”
“最后还是活着解剖了他们的脑子,才得到了一丁点有用的信息。”
王意林听的很入迷,好奇道:“什么信息?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我就是好奇。”
特派员倒没觉得需要保密,毕竟,以他的级别都能听到的消息,也谈不上多么隐秘了,更何况只是一个计划代号,背后的含义压根儿不清楚。
“无间地狱!”他从口中吐出四个字。
王意林愣了一下,不明觉厉,遂虚心求教:“啥意思?”
特派员脸色不易察觉的红了一下,掷地有声回答道:“不知道。”
王意林咬紧嘴唇:“.……”
特派员冷声道:“虽然不清楚含义,但可以确定的是,[命运]正在逐渐将活动范围扩大到下城。”
“总之,不论[命运]在暗中筹谋什么,上城议会对[命运]始终秉持一个方针杀光他们。”
王意林感受到了特派员不容置疑的态度,但他其实远远还未理解,“杀光”二字的分量究竟有多沉重。
直到……
一刻钟后。
作战会议中,王意林在地图上将11栋楼划出红圈。
他说:“这段时间的严密监控,我们已经非常确定,这伙极恶成员就隐藏在11栋404号房内。”
“我们不等大鱼了,今晚就行动收网,把他们一网打尽,死活不论。”
一众全副武装待命的巡捕房成员领命。
“不够。”特派员蹙眉,他抢过王意林手中的红笔,将整个小区都圈成红色。
王意林错愕的看向特派员,就听特派员冷声道:“[命运]的极恶成员都异常狡猾,他们行动一般会遵循明暗两条线,即至少有两组人互相然后掩护。”
“11栋楼404既然暴露,那可能还有一组隐藏更深的,就隐藏在附近,和我们一样也在时刻监视注意404的动态。”
“我们监视是为了抓捕,他们监视是为了预警。”
王意林承认特派员说的很有道理,可那又如何呢,他们并未发现另一组人的藏身之所啊。
王意林试探性问道:“所以,我们要用这伙人逼另一伙人现身?”
特派员觉察出王意林真有点蠢,遂直白道:“他们不会现身的,如果现身,明线上这组人不就白白暴露了吗?”
王意林好像懂了,但不太敢确定,他看着地图上那个硕大的红圈,脑门溢出冷汗。
特派员手指点点红圈,声音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冷酷:“全部杀光。”
不光王意林,听到的捕头也全都呆立当场,心里打了个哆嗦。
他们平日里虽也从未太在乎空白民的生死,制造或乱抓的冤假错案也不少,但,像这样随笔画个圈,就冤杀成百上千条人命……还是想都不敢想的。
见王意林半天不吭声,特派员费解的皱眉:“有问题?”
王意林咽口唾沫:“这个小区可能住了上千口人?”
特派员认真点点头:“我知道,所以呢?”
王意林硬着头皮回答:“人太多了啊。”
特派员嗤笑出声:“老破小里住着的都是空白民,没错吧?”
王意林:“基本都是,但可能也有少部分是低等阶的公民。”
特派员:“对于低等阶公民的死亡我很遗憾,但这是必要的牺牲。”
王意林牙齿都在打颤,他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想过会从自己嘴里说出如此有人性的话:“可还有上千空白民,他们大都是无辜的,他们也是人啊。”
特派员神色逐渐不耐烦,他拍拍王意林的肩膀,幽幽道:“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没理解啊?”
王意林:“???”
特派员叹气:“空白民像是野草,死掉一茬还一茬,所以我们要在意的是[命运],他们像鬼火把一切焚毁成白地,必须全部杀光!”
王意林脑壳发麻,他对上特派员黑白分明的眸子,终于领悟对方话里蕴含的重量。
[命运]是不是鬼火,他不知道,但你是真的会把一片地锄到寸草不生啊~
四周的捕头全都嗓子发干,冯矩站在队列里,后脊背也是阵阵发凉。
不愧这就是上城下来的人啊,是真的让他们集体开眼界了。
特派员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他浑不在意,食指和拇指习惯性的摩挲着胸口的家徽,笑道:“王局长莫不是在质疑议会的方针,还是同情…..[命运]?想放跑他们?”
王意林连忙摇头:“没有,只是巡捕房的人手不够,怕是……”
特派员耸耸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图案和他胸口的一模一样。
他把其交给王意林,嘱咐道:“你让人持这枚徽章,交给调查兵团的周一夫,他会知道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