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杀人犯死亡时,他身上的[怨孽]会消散一部分,那样,或许留着不杀,反复薅羊毛才是最优的解法。
“这事儿,终归是得找个杀人犯亲手验证一下啊。”冯睦心里做出计较。
“可惜,杀人犯不会把杀人犯写脸上,除非像师兄师姐这样杀了太多人,血腥味能被我感知到,否则,那种只杀过一两个人的,就算从我跟前擦身而过,我也觉察不到。”冯睦皱眉。
冯睦可以差使马斌去捉些杀人犯回来,供他试验或者说是“食用”。
但,厄铁的消化是个日积月累的事情,需求量势必非常庞大,绝不是几个或十几个杀人犯就能满足他的。
冯睦思索:“马斌或许能操控青狼帮,给我找来十个甚至一百个杀人犯,这大概率就顶天了。”
“毕竟,下城人命再不值钱,也不可能满大街都是行走的杀人犯,而且甄别也是一个难题。”
至于,调查兵团那种符合条件的群体,冯睦暂时还没胆子把心思打到他们身上。
如此思索了一会儿,冯睦发觉找到[厄铁]需要[怨孽]只是第1步,满足[怨孽]的数量才是真正的难题。
“要是有个地方,里面住满杀人犯,并且我杀了他们,也不会引发太大的动静就好了。”
冯睦福至心灵,忽然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监狱?!!”冯睦睁眼,眼瞳中有黑线沉沦,他喃喃自语道,“当然监狱里关押的杀人犯数量也只是少数,但……”
冯睦心里浮出了一个非常可怖的念头:“若我能掌控一座监狱,就算里面杀人犯的数量不够,我也可以源源不断的,像生产商品一样的,批量制造出来….吧。”
冯睦喉结蠕动,咽了口唾沫。
他被自己脑海中浮出的念头给吓到了,这已经不是反不反派的问题了,这多多少少有点丧心病狂了。
冯睦使劲摇头,把这想法抛之脑后。
可诡异的是,他越是想放弃这个想法,这念头反而不断冒出来,像一颗扎入内心的种子,哪怕你不去浇灌,它也会顽强的破土而出,且随时间一点点生根发芽,直至用根系将你整颗心都缠绕住。
一夜噩梦。
第2天早上醒来时,冯睦脸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红丫打了饭给他端进屋子,安慰了他两句,转头出去,院内的诸位师兄师姐便都知晓了小师弟心忧仇人,一夜没睡好。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扒拉碗底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等冯睦换好药,重新缠了纱布,出来时,内院的石桌上只剩下一个硕大的木桶,和五个大小不一的碗。
红丫蹲在石墩上,抱个小碗细嚼慢咽的吃着。
冯睦端着碗坐在石桌旁,一口嚼下去,满嘴米粒和肉香,再抬头时,眼泪已不受控制的流淌出来。
三年了,他又一次吃到了天然食品。
虽然3d打印的合成食品,外表看起来更精致,咀嚼的口感也大差不差,但不知为何,冯睦只一口下去,就是能感受到其中的细微差别。
不是味蕾上的差别,而是……冯睦也形容不出来,更像是一种没有道理的本能,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就像是一株暴晒了十几年的枯树,终于又尝到了水的滋味儿。
更诡异的是,在今天之前,冯睦竟始终未曾觉察到,自己的身体是一棵枯树,更从未觉得这棵枯树竟如此饥渴。
“合成食品不光填饱了肚子,还一直欺骗了身体的本能?!!”
冯睦擦拭眼角的泪水,不是他想哭泣,而是身体终于意识到长久的欺骗后,在无声的向自己求救啊。
“或许,这种无声的哭泣已经持续了18年,只是直到今日,我才看见了自己的泪水?”
冯睦简直难以想象身体得有多绝望啊。
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人,一直冲你呼喊求救了十八年,而你却一直像个聋子和瞎子似的,对他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今时今日,你才突然惊醒,发现眼前竟站着一个枯瘦如柴的人。
更恐怖的是,这人竟就是你自己,这才是你最真实的面貌,你照在镜子里的那张你以为熟悉的,血肉饱满的面孔,全都是欺骗你的假象。
你的眼睛在欺骗你;
你的耳朵在欺骗你;
你的身体在欺骗你;
你的灵魂在欺骗你;
不只你在欺骗你自己,他人也在欺骗你,整个世界都在欺骗你;
可你也在欺骗其他人,他人也在欺骗他们自己,你们全部联合起来,甚至也在欺骗世界;
你们互相照作镜子,似乎在说:瞧,我们都一样,没什么问题,
可真相是…….
第92章 我是一具尸体,神死了?
“咦,小师弟你哭了?”
红丫见冯睦无声的哭泣,似乎回忆起了曾经的自己,她笑嘻嘻道,
“我当年被师傅捡回来,第一次吃卫姨做的饭时,也莫名其妙哭的稀里哗啦咧,可能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吧。”
红丫一边回忆自己的糗状,一边又道:“听大师兄说啊,二师姐和六师兄也哭咧,尤其六师兄哭得连饭都给吐出来了,剩下几个师兄好像没哭,反而被师傅骂作一条烂命连哭都忘了。”
冯睦抹掉眼角的泪水,怔怔的盯着红丫,若有所思。
红丫被他看的脸色微红,咬咬唇从碗里挑出根鸡腿夹到了冯睦碗里。
冯睦夹起鸡腿肉,在小师姐的目视下,一口撕掉鸡腿肉,油汁溢满唇齿,后者狠狠咽了口唾沫,才艰难的把眼神移开。
冯睦一边嚼着鸡腿,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师傅还说啥了吗?”
红丫埋头吃饭,口齿含糊不清的回答:“哦,师傅好像还说了啥,我没听太懂,就记得一句。”
“死水池子里泡久的活尸,肉救活了,神却已经沤烂了,行尸走肉矣,可怜可恨!”
听着小师姐说着自己不太懂的话,冯睦却听懂了,猛然打了个寒颤。
“行尸走肉,行尸走肉,行尸走肉。”
冯睦呐呐重复了几句,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惊悚的画面。
巨大的城市里,高楼林立,密集的房屋如同蚂蚁巢穴般排列。
而在这些房子里里面住着的都是一具具腐烂的尸体,尸体从楼里向下俯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同样是一具具腐烂的尸体。
这些尸体或走,或立,或坐,或哭,或笑,彼此大声打着招呼,有的还互相偎依拥抱,让自己身上腐烂的尸液落到对方的身上。
路上行驶或停下的车辆里,也露出的是一张张凹瘪的只剩下皮包骨的脸,似鬼,似尸,总之不似活人。
“所以,真相就是,我们全都是活着的尸体?!!”冯睦不寒而栗,最近几天都不敢照镜子了。
“哦?老八,吃个饭把自个儿吃哭了不说,还吓着自己了,你这是想到啥子有趣的画面了?说给为师听听。”
叼着根烟枪的李龟蛇忽然出现在冯睦面前,意味深长的注视着他。
红丫跑走,去给师傅盛饭去了。
冯睦看着老眼浑浊的李龟蛇,实话说,他对这位师傅心里还是有点发怵的。
但,他真的太想知道,自己刚才脑海中浮出的画面究竟是不是真相了。
所以,冯睦老实的回答道:“师傅,徒弟就是心神恍惚似看见幻觉,仿佛见到无数活着的尸体在围绕着世界翩翩起舞?”
李龟蛇眼睛亮出绿油油的光芒,奇怪道:“血亏神盈,你这身体里的神可不像是喂了十八年毒的样子啊。”
冯睦心脏一抽,差点以为自己最大的秘密就要暴露了。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现在之所以能发现身体的求救,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换人了。
若换成原主那个被腐蚀欺骗了十几年的灵魂,恐怕,也会早已忘记了哭泣吧。
好在李龟蛇并未深究冯睦的秘密,而是冷笑道:“这画面,你二师姐和六师兄也看见过。”
“看完后,一个心就毒了,觉得杀人不是杀人,是替他们收尸是免费做善事。”
“一个眼睛就坏了,觉得活人难画脸,只有死了脸才会清晰。”
李龟蛇顿了下,把烟斗里的灰扣在石桌上,问冯睦:“你呢,你现在心里是什么想法?”
冯睦愣了愣,思索片刻,被欺骗后的愤怒与惊恐消退了些,他回答道:“我什么也没想,就想着以后都吃这饭,每次都多添几碗。”
李龟蛇不置可否,笑道:“你倒是踏实。”
冯睦又问:“师傅,所以我看见的是幻觉吗?”
李龟蛇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烟圈让他那张老脸变得模糊起来:“当然是幻觉,整个世界怎么可能都是活尸呢,还跳舞?”
冯睦稍松口气,便听到下一句传来:“一半还差不多!”
一半,还差不多?!!
冯睦瞬间头皮发麻欲裂,幻觉没有变成真实,而是化作了一半真实,这是该哭还是该笑?
冯睦握住饭碗的手指都硬了,他神色僵住:“为什么?”
他是在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也是在问,出现这种状况是为了什么?
李龟蛇这次没有回答,不回答或许是他不想说,也或许是他也不明白背后的原因,他只是淡淡道:“吃饭。”
巨大的震惊显然不是须臾之间便能消化的,但又能做什么呢,唯有吃饭。
冯睦点点头,使劲扒拉饭碗,一粒米都不剩的吃干净。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冷漠也罢,总之冯睦没有一丁半点拯救世界的想法。
世界太大了,他的心装不下,他的心只能装得下他自己。
见冯睦如此听话,李龟蛇微感诧异,要知道当初老二和老六,可是一个把自己关房里好几天,一个哭的稀里哗啦,连饭都不吃了。
李龟蛇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心道:“不愧是祖师爷送来的苗子,心性冷漠,正适合本门的路子。”
冯睦把碗放在石桌上,看向师傅。
红丫蹦蹦跳跳的跑了回来,把堆得冒尖儿的碗和筷子递给李龟蛇。
李龟蛇慢条斯理的吃了口饭,说道:“想问什么就赶紧说。”
冯睦遂张口问道:“师父刚才口中所说的神是什么?”
李龟蛇:“若人生是苦海,身体是木筏,神便是划船的浆,是茫茫黑暗中唯一的一缕光,这是前人说的,听起来很玄乎。”
李龟蛇冷笑:“但在我这里,神跟心肝脾肺肾一样,也是自己的一个器官。”
冯睦:“神是器官?”
李龟蛇点头:“是的,只不过它是隐形的器官,心肝脾肺肾需要的是食物滋养,而神不需要食物,需要的是眼耳舌鼻身,是五识的滋养。”
“所以当五识欺骗你,神就会失去营养,会枯竭,长时间的枯竭,神就死了,身体就算活着,也看不清自己了,是一滩烂肉而不自知了。”
冯睦似懂非懂,又问:“身体死了,还能救吗?”
冯睦理解李龟蛇口中的死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否则,死了就真死了,应该只是一种近似的比喻。
李龟蛇吃了口饭:“吃饭可以养命,没了血肉吃回来就是了。”
冯睦又问:“那神死了,还能救吗?”
李龟蛇眼底藏着的赞赏更浓了,赞赏于冯睦的敏锐,赞赏于冯睦脑子活络,能抓住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