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他也只学了点《小五行手》,《画皮术》,对于完整的《小五行缠丝手》、《画皮招魂术》却是一无所知。
多听点儿,没坏处。
周边一下子安静下来,石师开口道:“画皮先画稿,画稿中若想画出神相,最重要的是什么?”
顾汝风道:“毫无疑问是眼睛。
皮无魂,若想招魂,就需点睛。
皮影乃是据画稿所刻,画稿若无神,画皮必无神。
画稿若有神,最后还需点睛...唯有点睛对了,才能成就强大的皮影。”
石师一指身后九眼琴蚺,忽道:“小风,你说说,它的神是什么?”
顾汝风道:“九眼琴蚺多狡诈,魔音诱人,魔皮惑人,那它的神自然是狡诈,点睛时,只需观想狡诈,那便无误。”
话音才落,一旁又传来吕弘的声音。
“此话谬矣。”
顾汝风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道:“那吕长老有何高见?”
吕弘道:“狡诈不过是外,狠厉才是内。
九眼琴蚺无论以多少手段引猎物前去,但在看到猎物时,一切的伪装都会消失,它以会最快的速度,最狠的力量扑过去!
事实上,九眼琴蚺也并不是一种有足够耐力的妖兽,它擅长的是爆发。
所以,我以为以狡诈入笔,以狠厉收尾,才可无误。
顾师弟的结论,有所偏颇了。”
“吕长老说的真好。”旁边的女修拍手赞著。
任何人都能听出,这个问题,吕弘确实回的更好。
顾汝风面色有些不好。
而就在这时,石座翁忽的抓起拐杖,重重敲打在身侧的牢笼上。
轰得一声巨响,牢笼未碎,但内里的九眼琴蚺却是陡然缩起,露出几分怯色。
再接著,那九眼琴蚺却是又暴怒腾身,在牢笼里飞快地游动起来,一身的眼睛花纹炫目无比,让人即便只是盯著都有头晕眼花之感。
石座翁道:“你们说说,现在的九眼琴蚺,神相何在啊?”
他从漂亮师娘胳膊里抽出手,负手踱步,道:“狡诈?狠厉?这畜生还有吗?”
众人看去。
吕弘道:“石师,这不过是九眼琴蚺偶尔的一些反应,并不算它的神相,我以为...此时它没有,只是因为它隐藏了它的神相。”
话音才落...
顾汝风笑道:“此言差矣。
吕长老,我恰恰认为,这也是它神相的一部分。
无论是胆怯,还是愤怒,也都是一种狡诈。
你若因为它胆怯而贸然上前,它便会骤然变化,将你吞噬;你若因为它愤怒而撤离,说不定它也正惧怕你,而想著逃脱。
妖兽虽无智慧,却懂得杀人狩猎。”
他身侧女修抚掌,道:“顾师兄好厉害。”
顾汝风气度翩然道:“不知老师觉得弟子所言可是?”
吕弘微微皱眉,冷冷扫了一眼顾汝风,然后又看向石师。
正要说话,石师一抬手,示意他不必说,然后扫向诸弟子,问道:“那你们觉得呢?这九眼琴蚺的神相动了吗?”
然而,话音落下,却没有弟子出声,所有人要么看向顾汝风,要么看向吕弘。
直到那两人点了头,弟子们才激烈地讨论起来。
有的说“动了”。
有的说“没动”。
有的说“只是在受惊之后才动了,其余时候没动”。
还有比较离谱的说“也许这九眼琴蚺的神相并不是狡诈和狠厉,而是胆怯,它只是在用狠厉掩饰胆怯”。
总之五花八门的言论,什么都有。
宋延也没想到会演变为“哲学类”的讨论,他耳边不停响著“动了”、“没动”之类的话。
忽然之间,他的一些遥远的记忆被唤起了,那还是他穿越前看过的一个小故事:
一寺庙,沙弥们观树。大风吹来,树纷纷而动。于是有沙弥说“树动了”,但还有些沙弥则说“明明是风在动”。两批沙弥争论了起来,一边嚷著说“树动”,一边嚷著说“树没动,是风动”。而这时,一道另类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那声音说:“树没动,风也没动,是心动了。”
宋延看著眼前一幕,在联系到自己参悟出的《画皮术》,顿时有所明悟,心里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答案:神相动不动并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的心动了。心若动了,又怎能完成最完美的点睛?
狡诈,狠厉并非神相。
胆怯,愤怒亦不是包含著那狡诈,狠厉之中。
九眼琴蚺就在那儿。
它的神相就在那儿。
如果一定要起个名字,那就是“九眼琴蚺的神相”,而不是其他,因为“说是一物即不中”,你说了狡诈,狠厉,又岂能顾及其他?
他心中思绪转过,陡然身躯微震,因一股难以言喻的契机感涌入了他心底,这契机好似是通向《画皮术》圆满的。
但他却并不准备回答,而是越发低首,准备这群人的讨论结束后,他好回洞府,再混两天就可以回南竹峰了。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忽的传来石师的声音。
“宋延,你来说。”
宋延:???
他愣了下,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注意到的。
于是急忙站起。
所有人全部扭头看向了他。
宋延挠著头道:“弟子正在想吕长老和顾师兄所言的话,一时...一时...还没有答案...”
石座翁眯眼盯著他,这位老者的眼睛好似格外玄奇,岁月沧桑虽让它苍老,却又似乎赋予了它看透人心的力量。
“上来。”
宋延低首上前。
石座翁伸出拐杖,忽的厉声道:“众人讨论,唯有你却低首发呆,该打!伸手!!”
宋延伸出手。
石座翁重重打了三下。
宋延:......
旁边的顾汝风笑道:“师父,此人不过是个旁听的,他哪能听得懂咱们的议论呢?
你...还不下去?!”
宋延点点头,匆忙下去了。
他脑海里还回想著石师打他的那三下,有些发懵。
不过,今晚三更天时,他一定一定会在洞府睡觉,而不会去找石师。
...
...
是夜,宋延在洞府呼呼大睡,石座翁也并未来寻他。
而两天后,“玲珑谷奇兽会”彻底结束了,空船载著这位南竹峰的弟子回到了原地...
29.不装咧,摊牌咧
“听说,你因为不认真听课,还被石师给打了三板子?”
来接船的张印古怪地看著宋延。
宋延叹道:“石师讲的太高深了...听不懂啊。”
张印拍了拍他肩膀,道:“算了,去制皮吧,你啊...这是浪费机缘咯。”
宋延挠首,笑道:“怎么连师兄都知道这事了?”
张印哼笑了声,冷冷著扬声道:“何止我知道?
整个皮影峰都知道石师狠狠教训了一个不懂礼数的后生小辈!
这后生小辈偏生还是我南竹峰临时硬塞进去的!
这脸丢的...
你啊,别说师兄没关照你,去寻峰主道了个歉吧。”
宋延愣了下,可思绪一转,顿时明白过来。
顾汝风,吕弘两派争石师衣钵,对于他这个外来者,两人虽然都没怎么看上眼,却还是默契地借题发挥,把他被石师打板子的事添油加醋地传出去了,如此一来......他就算彻底出局,甚至是很难翻身了。之后无论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是嘲笑。
要怪就怪他为什么既不是顾汝风的人,也不是吕弘的人,却又恰恰在这敏感的时刻被塞进了“玲珑谷奇兽会”里去。
‘真狠。’
宋延默默感慨了下,然后去到了山巅,跪到了程丹青石门前,恭声道:“弟子宋延,前来认错了。”
程丹青也没摆架子地让宋延多等,而是在他开口之后,便隔著石门直接问了句:“错在哪儿?”
宋延道:“弟子纵然听不明白石师的高深言辞,却也该认真听课,而不该垂首...失了礼数。”
程丹青沉默了下,忽地冷笑道:“你没有错。
是顾汝风,吕弘害你的。
他们争衣钵,容不得任何变量,哪怕你在他们眼里只是个小蝼蚁,他们也容不下。
纵然你没在这边栽跟头,他们也会随意罗织构陷,让你背个其他笑名。
知道为什么吗?”
宋延:......
程丹青道:“因为你没有靠山,所以无论是谁想欺负你,想踩你一脚,都可以。”
宋延:......
他思绪急动,无数念头纷呈而至,又忽的福至心灵,以压制著愤怒的语气道了句:“弟子今后便是程峰主的人!”
“呵...哈哈哈哈...不愧是有悟性的天才皮师。”程丹青哈哈大笑,然后道,“不必多想,认真制皮去吧。你...不会后悔今日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