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河往桥上走,
周玄路过一溜的弥勒佛庙,每家门口他都吐口痰。
当年大肚僧人,趁著大旱灾回廊河人吃不饱饭,顶著弥勒佛的名号,通过赐予食物的方式吸纳信徒。
但那些食物,不是凭空来的,无非是吃了人,在他肚子里变成了食物的模样。
就靠这一手邪门术法,蛊惑人心,他反而享受上了香火供奉,被人当成佛来礼拜。
欺世盗名!
“怎么没人治他呢?”
周玄想起姐姐说过,井国有神人、阴人,都是有特殊本事的人。
这些神人阴人,就没本事管一管大肚僧?或者说不想管?
脑子里瞎琢磨,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回廊桥,车还在桥头停著。
周玄开了车门,忽然闻到一股煎饼香,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声。
“老板,来套煎饼。”
煎饼摊小老板有点受宠若惊,平常人都喊他“贩子”、“摊煎饼的”,甚至称呼都没有,想买饼就睃他一眼,然后甩句“摊个煎饼”,从没有人喊过他老板。
听了客气话,摊主心里高兴,拿蘸水布搓了搓手,问:“客人,吃个啥样的?”
周玄走到煎饼摊前,往摊上瞧了眼,配料是萝卜丝、咸菜头、大葱、还有一小盆酱猪头肉。
“一个煎饼,萝卜丝两份、咸菜头两份、大葱两根、猪头肉两份。”
摊主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说:“客人,要不然你买两个煎饼吧?我还能多饶你一勺面糊呢。”
“我至尊霸王无敌猪头肉大煎饼,能贪你那勺面糊?开摊!”
“好嘞,一共八毛。”
一勺面糊,浇在烧热的鏊子上,小老板拿根竹片,快速将面糊匀开。
“对了,有鸡蛋吗?”
“有!”
“加两个。”
“那就九毛。”
周玄拿出徐骊给的钱袋,掏了一块,递给摊主。
摊主打开摊柜找零,扫了眼柜子里的鸡蛋后,找回来两毛:“实在不好意思……鸡蛋就剩一个了,算饶你的,不收钱。”
“讲究。”
煎饼摊得快,卷好了小菜、猪头肉金黄喷香。
周玄双手捧著煎饼,正想啃,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
“小师弟,小师弟。”
周玄扭头望去,瞧见三师兄李霜衣牵著一个小孩,恶虎扑食似的,朝他一路疾奔。
“好家伙这是要做啥?”
周玄侧了侧身。
李霜衣到了跟前,等喘匀了气,说:“师弟,我这徒弟肚子不太舒服,怕是走不了远路,我俩想坐车跟你一起回周家班。”
“就这?”周玄一挑眉毛。
“就这啊……”
周玄这才松了口气:“多大个事儿!还以为你俩抢我煎饼呢。”
他摆正了身体,把煎饼掏出来,啃了一大口,嚼著饼,说:“你们先车上坐著,吃完就开车。”
“谢谢师弟。”
李霜衣给徒弟开了门,徒弟却并没有坐进去,望著周玄手里煎饼流口水。
小孩嘛,贪吃也正常。
但是,
我手上这饼不能给你吃,这饼里有最后一个鸡蛋!
想吃自己去买。
周玄钱袋里掏了两块,递给李霜衣:“三师兄,请你俩吃饼,不过事先声明啊,摊主没蛋了。”
摊主听见了,提醒道:“客人,我有蛋,只是没鸡蛋了!”
周玄,李霜衣:“……”
……
煎饼摊好,
三人凑一圈,蹲在车边啃煎饼。
周玄认出小徒弟是谁了。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下午炫了四瓶汽水,朝佛头上尿尿那娃……叫铜豆子,这脑瓜子,唉,三师兄,你这徒弟长得真灵,这机灵劲,三师兄?”
见李霜衣半天没有讲话,周玄转头望了过去,这一望,不得了。
他瞅见,李霜衣正盯著他看,目光里似乎还有点深情。
周玄早就听说戏班里的师傅生活作风有点乱,女人很少,男人很多,容易滋生龙阳之癖。
难道三师兄?
“小师弟,你真好看……”李霜衣半天不开口,开口就是雷击。
周玄鸡皮疙瘩爬了一身,直打冷颤,被基佬盯上那可惹上大麻烦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要是哪天睡著觉呢,门吱呀开了,那画面……
他连忙要解释自己的性取向,把三师兄不正经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李霜衣又开口道:“你眼睛真好看,比以前亮多了。”
周玄听完,眉头猛然皱紧。
今天,不止一个人夸他眼睛好看了,
上一个是周家班的台柱子柳叫天说的。
“我眼睛变了嘛?”
周玄连忙起身,凑到车后视镜前,仔细观察著自己的眼睛……
第33章 雪庙
周玄对著后视镜仔细观察著自己的眼睛,倒没觉得有太多的变化。
眼眶硬朗,眼珠子该白的地方白,该黑的地方黑,细细看,略带点清澈感。
眼角的弧度也没变化。
“漂亮是有点漂亮,但也没有那么夸张……”周玄在想,会不会自己在镜子里瞧自己太多次,已经被帅习惯了,但李霜衣、柳叫天平常不怎么关注自己,偶尔认真一看,被惊艳到了。
“估计是我最近照太多镜子,自己把自己照得审美疲劳啦~~”
原本臭个美,这事就算过去了,但周玄有个优点,没事好瞎琢磨。
他往深处琢磨了一层,觉著“审美疲劳”的想法站不住脚。
柳叫天是什么长相?
平水府的色绝,唱个戏能把男观众勾得五迷三道。
李霜衣武生出身,自然是大帅哥,武生不像老生、武丑,对形象的要求极高,尤其是眼神得有气势,有大将的风度气魄,
五官稍微有点不正,立马被挑苗子的戏班师傅择出去。
再说回审美,正常人评判美的标准,都是从自身出发,遇见比自己俊一点美一点的,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样貌不错,长得还行”,只有遇见比自己俊得多,美得多的,才会衷心夸赞一句“真俊真美真好看”。
周玄再臭美,也绝不会自恋到长相已经超出柳叫天、李霜衣一大截。
可偏偏这两人就跟陶醉沉迷了似的,盯著周玄眼睛,大夸好看。
事出无常必有妖。
周玄三口两口吃完煎饼,扎个马步,食指大拇指配合著撑开上下眼睑,眼珠子都快凑到后视镜里头了,使劲的瞅。
在瞅到眼睛酸痛像瞧了十分钟探照灯,眼白处都爆血丝的时候,他瞧出些名堂了。
眼里竟然在下雪,
他明明在瞧后视镜,眼中却看到了一座古庙。
庙门紧闭,门口处接了条回廊,自然是雕梁画柱、玉阶明柱,布局在周玄眼中,只觉森严。
如絮的雪飘飘扬扬,似将庙中的森严遮掩,又像不情愿周玄瞧见庙宇的真相。
渐渐雪厚了,再厚一些,庙门便隐约在雪中,犹抱琵琶半遮面般的蒙胧。
“美,太美了。”周玄神情痴迷,只顾赏著雪景,已忘记周遭现实。
雪越发厚了,将庙彻底盖住,天与地,人与庙,回廊画柱,上下一白。
至此,周玄眼中事物,才恢复如常。
周玄如梦方醒。
他这时才知晓,原来柳叫天、李霜衣夸美的,不是他的眼睛,而是眼睛里的雪与庙!
“不好,七月飞雪,我成窦娥了?”周玄自嘲道。
……
车发动了,驶向周家班的方向。
周玄刚开动车子那会儿,有些魂不守舍,看后视镜明晰路况时,总想多望一望,看自己眼睛会不会再次看到那场雪。
但开到半路,雪没再次出现。
“眼睛里能看到的雪,应该跟我今天眼睛能见脏有点关系。”
周玄只是猜测,但既然雪没再次出现,就没去理会,专心开著车。
就刚才他跑神的时候,还差点撞到一位穿马路的老太太。
……
周玄怎么也想不到,在汽车保有量这么小的平水府,也会堵车。
而且堵得水泄不通。
太平路上,周玄四周都是汽车,偶尔穿插些黄包车,行人也多,跟走不完似的,过个马路,走了一岔又来一岔,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三师兄,这地方人怎么这么多?”
“哦,太平府里玩的花样多,戏院、影院、夜总会、歌舞厅,这会儿都开业,有头脸的人物都出来耍了,自然会堵,
前面不远还有个夜市,很出名,这些过马路的,大半是去那夜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