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玄的魂灵路过一个麻将馆时,一个年轻女郎坐在竹椅上,听著收音机,打著盹。
看到女郎,周玄“夺舍”的本能再次激发,他毫无理智的钻向她的身体里。
头先进去、身子再进去,没有阳光,他有充足的时间,惬意舒适的完成夺舍。
可等他半个身子都进去的时候,脑中便涌入了数不清的喃喃私语。
“你进来一点点,呜呜,劈雷了,下雨了,得举个火盆。”
“别光磨,你动动手,天啊,你怎么变成男的了,那别磨了,直接进来,你这个该死的天文学家。”
“小时候的桥,中时候的风,大时候的我,上下时候,要去海底两万尺划水了。”
私语中的词语,分开都看得懂,合上了,就不知所云。
没有丝毫逻辑,像撒癔症,一句两句还行,当几千句、上万句,不像“人话”的人话,一起涌入脑子的时候,
脑子根本理解不了,它选择摆烂、躺平、宕机了。
好比一兆容量的硬盘里,装进了一个T的信息,小马拉火车,拉不了一点,小马社畜属性再强也会躺平的。
周玄现在都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从梦境中脱身的,但他只要再去回忆那些数不清的私语,他生理反应全出来了。
有了这次经历,周玄便知道了,鬼怕梦境。
在剩下去往牧魂城的路上,他还遇见了许多同样接受意志召唤,前往牧魂城的鬼魂。
其中,不乏有经验的老鬼,同他们交流后,周玄对于“鬼入梦”有了新的理解。
鬼不是不能进入生人的梦境,但进去之后,不能有攻击性,至少不能表现出攻击性,不然等待他的,是那数不清的私语。
如果他一旦被梦境的私语缠住,便会慢慢成为梦境的一部分,永世不能脱身。
鬼魂托梦,重点就在这个托字,要有礼貌,要表露出善意,梦境才会为他打开通路,让他与梦境主人完成交流。
活娃娃那么凶厉,也无法在梦中索吴云的命,而是通过“利诱”“展示美梦”的手段,来诱骗吴云。
当然,
能和周玄交流上的,属于鬼界窝囊组,纯纯菜鸡。
一些真正道行高深的鬼魂,是不是不惧怕生人梦境,他也没有把握。
所以,当他认为害他的人是说书先生时,他有那么一丝不确定性。
说书先生听谈吐,就像个有道行的,万一他有对抗梦境的办法呢?
但现在确认加害自己的人是活娃娃,那就好办了,这娃娃才成气候不久,有什么道行?
“睡觉。”
活娃娃的手印队列,已经快欺到周玄身前了。
只见周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往地上一躺。
躺得特别直,他顺带给活娃娃的手印,比了个中指,“呵呵,有能耐,来我梦里找我啊”,然后眼睛一迷瞪,打起了呼噜。
沾枕头就著,瞌睡好,一直是周玄的优点。
“哇、哇、哇”,活娃娃的哭声暴躁到了极致,声声都带著尖锐的啸音。
听起来,除了绝望、野性之外,还有几分无能狂怒。
此时,落英厅的北墙上,凭空多了一道婀娜的女人影子。
影子凝望著沉沉倒地睡去的周玄,很是疑惑:都什么时候了,少班主竟然睡得著觉?
……
用睡觉来避鬼,并不算一个最优的办法。
首先,被鬼魂纠缠时能睡得著,就是一件极难的事,心态要硬,平日里的睡眠质量还得好。
要有点什么失眠症、神经衰弱,平时睡觉都费牛劲,这会儿更别提了。
而且,只要是人,总有睡醒的时候……
周玄倒是不怕,他只要睡上几个钟头,大师嫂徐骊一定会来找他的。
徐骊来了,他就有救了。
他睡得很香,呼噜没响几声,他就做梦了。
他梦见了自己躺在一艘白篷船内,行驶在漆黑如墨的河里。
船身极大,舱内装潢得精致,柜子矮桌表面的大漆涂得油亮,漆面光滑平整,制作工艺水平很考究。
矮桌上,摆著一杯酒,酒香很浓。
周玄口干舌燥,端起酒就要往嘴里送,才把酒杯拿到嘴边,却发现,杯中的液体,从无色,变得黏稠、腥红,然后逐渐凝固。
晃一晃杯,血块还有点弹性,像一块才从肚子里掏出来的肝脏。
一股浓浓的铁锈腥味,汹涌的往周玄鼻子里钻。
他厌恶得放下酒杯,但那股让人作呕的味道,迅速弥漫。
恶臭、腥臊、生肉般让人反感的味道,充斥著船舱内部……
第7章 你的心呢?
血与肉的气味,呛到周玄直咳嗽。
“咳,咳!”
周玄咳著咳著,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徐骊的声音。
“谢天谢地,玄子可算是醒了,哎呀!祖宗,你真的吓死大嫂子了。”
徐骊拍著大腿,声音里打著哭腔。
周玄观瞧了自己几眼,此时的他,实在太狼狈了,浑身都是血浆,衣服上还黏著被血染得通红的鸡毛。
脚边,躺著一只无头的鸡。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徐骊两只手托著周玄的脸,仔细端详,确认对方是不是一点毛病没有。
周玄看得清楚,徐骊眼睛通红,似乎刚才哭过。
“你们少班主是醒了,我爱人怎么办?今天的事情,必须好好说道说道。”
吴云在一旁颐指气使,举起老拳,要冲周玄捶去。
好在三师兄李霜衣也在落英厅里。
李霜衣打小学戏,走的是武生的路子,别看体型不健壮,但力气著实不小,发力技巧也丰富。
他一只手肘顶住了吴云的腰眼,一只手按在对方锁骨上。
吴云一顿挣脱,都被防出去了,动弹不得,只能干嚎:“拉我干球?我来周家班,是给我爱人请冥戏班的,不是让她给你们少班主当玩物的!今天,周家班说什么也得给我个说法!”
李霜衣手上掐捏得死,但表情和语气都很客气,劝道:“有事慢慢说,不要冲动啊吴老板。”
周玄接过徐骊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污血,朝郑梅竹的尸体望去。
郑美竹的尸体,倒安安静静的躺在木板床上,只是,她的衣衫很凌乱,寿衣斜襟的一排扣子都已解开,衣领处被向下扒开,
露出半拉酥胸,和黑色的肚兜。
徐骊此时正跟吴云激烈的争辩。
周玄一直没有急著讲话,而是冷静倾听著,很快,他从争辩的支言词组中,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在周玄撞邪的时候,当时徐骊带著吴云去老戏台见演冥戏的演员了。
过程很顺利,吴云对那几个角儿特别满意。
但等徐骊、吴云重新回到落英厅后,他俩却瞧见周玄和郑梅竹躺在一块儿。
睡相很不雅观。
周玄的手搭在郑梅竹的脖子上,而后者衣衫不整……
只要是正常人,都想入非非。
吴云只瞧了一眼,火蹭蹭直冒,抄起板凳要往熟睡的周玄身上砸。
看他的气性,怕是能把周玄活活捶死。
徐骊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发怒的吴云,同时跳著脚朝场院里喊:“出大事了,快来人帮忙啊!救命啊!”
连著几声喊,惊动了三师兄李霜衣。
李霜衣正在院里教几个徒弟走矮子桩,一听呼救声,拔腿冲了进来,又拉又扯,劝开了吴云。
徐骊也趁机去喊醒周玄,发现周玄怎么喊都喊不醒,而且额头、手脚冰凉,扒开眼皮,眼球往上翻。
在冥戏班里摸爬滚打多年的,经历的诡异事件很多,她当即就反应过来周玄撞邪了。
经验告诉她,撞邪了得赶紧叫醒,不然就很难醒了。
她拿起厅里给夹竹桃浇水的壶,一壶水照著周玄兜头浇下。
没反应。
周玄比尸体还尸体,可把徐骊急哭了。
“这可咋办啊,玄子你醒醒啊,都是大嫂子的错,不该把你一人留在落英厅!”
多亏李霜衣出声提醒:“大嫂,水浇不醒,得拿血浇。”
“对,对。”
徐骊急吼吼的吩咐围在门口的几个徒弟:“去,去柴房抓只鸡来,越老的越好,菜刀也带把过来,动作麻溜的,少班主耽误不起了。”
徒弟火急火燎的抓了只下蛋老母鸡过来。
徐骊左手揪住朴棱棱的老鸡,右手举起菜刀就砍。
鸡被砍了脑袋后,她把老鸡断脖对准了周玄,血水喷了一身。
又腥又臊的血气味,这才让周玄缓缓醒转过来。
撞邪的事,算是暂时平息了,但似乎更大的帽子扣头上了。
玩弄郑梅竹,这可是个屎盆子,一旦扣上了,他周玄就是别人眼中的变态。
徐骊和李霜衣还在跟吴云力争,争辩的主要核心,就是围绕著“周玄到底是否玩弄过郑梅竹”。
“吴老板,玄子就是中邪了,你也看到了,他都晕死过去了,指定没做那龌龊事儿。”
“估计也就是中邪疯魔了,不知情的情况下,随手扒拉扒拉了您爱人的衣服。”
吴云却不这么认为,冷冰冰的说:“你们少拿话拐我,衣服都脱成那样了,没弄?你当我三岁小孩?
姓徐的,我说你为什么约我去和角儿谈谈呢,原来你就是把我支开,好让你那禽兽少班主行苟且之事。
亏你长得慈眉善目的,竟是一肚子的坏水。
我吴云虽然只是电车部的主事,人微言轻的,但好歹也认识几个颇有能量的同学,今天你们要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们周家班就瞧好吧。”
作为主要嫌疑人的周玄,倒挺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