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目色凝重,就在刚才他决定要用尽一切手段,救活沈平。
因为他觉得,救活沈平,就是他解决药物渗透问题的契机。
段融重新走进了里间,他搬了个马扎,坐在床榻前,仔细地给沈平号了号脉。
这次,他仅号脉,就花了一刻钟,然后段融端坐在几案前,开始要重新写出一个方子来,并不是在顾素修的那个方子的基础上,仅仅调整一味药而已。
而是要推倒重来!
无数的单方医理,在段融的脑中,交叉汇总……
他虽然靠吞噬器灵,在医术造诣上,已经远超顾素修,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真正着手开方救人。
段融沉思良久,他觉得沈平这种情况,必须要冒点险才行。
段融思虑停当,便立即着手,写出了一张单方来,这单方里至少有两味药,堪称虎狼之药。
段融写好之后又看了一遍,他反复推理思量,认为此路可行。
段融随即起身,趁着天色还未黑,去西大街的生药铺子抓了三剂药回来,而且段融还在生药铺子里买了用于针灸的一囊银针。
段融回到柳庐便立即煎了一剂药,凉温后。他先施针,从针囊中,抽了三支银针,扎在了沈平头顶的三处穴位。
段融扎这三处穴位,是让沈平清醒了些,好将汤药给他灌了下去。
第195章 刮肉
这碗汤药喝下去,沈平原本只是烧着,退不下来,但是这可倒好,不过半个时辰,沈平已经烧得额头烫手,显然比原本要烧得更厉害了。
但段融好像早有预料一般,他守在沈平床榻旁,不停地变换着施针的穴位手法。
而且每过半个时辰,就给沈平,喂一碗清水。
就这样,前半夜,沈平的高烧,时退时涨,而且在段融的施针下,沈平几乎没有昏迷过去,保持了清醒状态。
有两次中间,沈平的高烧,间歇性褪去,他甚至抬起眼皮瞄了一眼,正给他扎针的段融,只是他太虚弱了,眼睛已经失焦,根本看不真切。
这样折腾了大半夜,药劲终于过去了,沈平的体温终于不再如过山车般,时退时涨。
段融给他扎了几处安眠的穴位,沈平终于沉沉睡去。
段融自己折腾了一夜,也早已经困顿不堪,但床榻给沈平睡着,他只能用被褥打地铺睡了。
段融不过补了二三个时辰的觉,清晨就爬了起来,他将被褥叠了放好,便凑到床榻旁,看了看沈平,沈平的脸色显然比昨天好了许多。
现在的体温,还有些温烧,但已经比昨天低了许多。段融给沈平,号了号脉,脉象颇为羸弱,但段融知道,这时昨晚给强劲的药效冲击所致,只是暂时的。
段融发觉,昨日胡欢欢拿来的那碗老参汤,还放在几案上,段融用温水将其勾兑了下,给沈平灌了下去。
昨日不能进补,是沈平的身体本就燥热,虚火不散,但昨夜他体内已经被强劲的药效冲洗过一遍,正是虚脱进补之时,这碗老参汤,刚好喝下。
上午的时候,萧宗庭又过来了一趟,眼见沈平的状况,似乎比昨天好转了些,萧宗庭顿时大赞顾素修的医术高超。
段融在旁听了,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萧宗庭临走时,告诉段融,道:“掌柜的把年中盘库的活儿,交给我了。我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的,沈平是我的旧识,你替我好好照料。”
“萧老,你放心。你难得交托给我件事,我一定会尽心办的。”段融态度诚恳地说道。
萧宗庭闻言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段融目送萧宗庭离开,他可知道年中盘库的活儿,往年可都是周安在做。但今年周安因为阮景的事,被阮凤山用鞭子活活打死了,这活儿竟然委派给了萧宗庭。
段融心头有些担忧,盘库这活儿,你要想捞一笔,这就是个肥差,但你要是忒较真的话,这可就是个得罪人的活儿。
以萧宗庭那种顽固的个性,这活儿委派给他,恐怕不是好事啊。
段融担忧归担忧,但这种事,他也插不上手。
中午的时候,胡欢欢又提着食盒过来了。
她昨天见沈平那样子,还以为他挺不过来了呢,但今日一看,脸色明显平和许多,显然病情有些好转了。
而且,他喂沈平的清粥,竟然大半都喝了下去。胡欢欢在沈平床榻前,徘徊良久方去。
不过,顾素修并未过来复诊,照理说,他应该再过来一趟。
因为,在顾素修看来,沈平已经是沉疴难起了。所以,他昨天开出的单方,用的都是安神镇定的药,与其说是治病,不如说是临终关怀,更贴切一些。
下午的时候,段融准备给沈平换外敷的伤药。
但段融解开伤口的绷带,随即便发现有几处溃烂严重的伤口已经流脓了……
段融的目色随即变得很是难堪。
这样的伤口,不如不处理,无论如何也难以好转的……只是,要处理的话……
段融目色担忧地瞄了一眼,昏睡着的沈平一眼。
不过,他随即决定,耽误不得,必须立即处理。
段融随即捏起一把他腰间刀囊里的柳叶刀。
这种飞刀,小巧锋利,倒很适合作手术刀用,段融准备刮掉那些溃烂化脓的伤口处的烂肉。
只是,这个过程无疑非常疼痛,他不知道,沈平能不能受得了?
段融的神识陡然外放,神识穿透沈平的伤口,比x光扫描还要清晰,将沈平伤口的立体切面,呈现在段融的眼前。
段融动刀,将化脓的烂肉,一层层的刮掉……
段融一刀下去,沈平便疼得闷哼了一声……
段融再动两刀,剧烈的疼痛竟然将沈平给痛醒了,昏沉沉的沈平还以为又回到了牢房,解道寒再继续向他施加酷刑,逼问着他呢……
但他睁开眼来,却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在刮他的伤口。
段融瞄了满头大汗的沈平一眼,道:“我知道很疼!伤口烂了,不刮好不了!”
沈平似乎听懂了段融的话,闷哼了声,便闭起了眼,默默承受,不再挣扎……
段融将沈平全身流脓的伤口刮完了,沈平因为疼痛,整个身体此时还在微微颤抖着……
段融重新给他敷了药,将伤口包扎好了,然后用毛巾将沈平额头的汗擦了。
到了夜里,段融又给沈平,煎了第二剂药。
昨夜的情况,又重复了一遍,但是这夜沈平的状态显然好了许多,段融施针时,沈平时常会睁眼看着他,只是他的脑袋还很昏沉,目色也时时呆滞,显然有些烧迷糊了。
药劲过去时,段融给沈平扎了安眠的针,让他睡去了。
段融擦了擦额头的汗,目色中一片萎靡,这两天为了救治沈平,他也消耗颇大。
段融又打地铺,睡了几个时辰,清晨起来时,他发觉沈平已经退烧了,段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烧退了,就问题不大了。
中午胡欢欢来给沈平喂粥时,沈平终于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看得胡欢欢,好不欢喜?
只是沈平连番高烧,才刚刚退烧,身体还很是虚弱,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困乏,一口清粥要许久才能吞咽下去。他睁眼看胡欢欢那一下,似乎已经用尽了身体里残余的全部气力。
这次小碗的清粥,沈平竟然全部喝下去了,虽然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艰难吞咽。
胡欢欢离去之时,心情显然大好。
段融道:“胡当家,明天可以喂他点鸡汤,炖的时候,加些参片、当归。”
胡欢欢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这是将养身子才喝的。“他已经要好了吗?”
段融看出了胡欢欢的振奋,笑道:“还不一定。不过,应该问题不大。”
段融虽然没有把话说死,但眼见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她原以为,沈平就算能好,恐怕也得熬一阵子呢,但没想到才两天,烧已经退了。
胡欢欢道:“感谢段先生悉心照料,他才能康复过来。段先生,有什么想吃的吗?我明天一并做了带来。”
段融道:“那狮子头不错。怎么?那些菜都是胡当家,亲自做的吗?”
段融还以为那是花影楼的厨子做的呢。
胡欢欢白了段融一眼,道:“怎么?不像吗?我原是有些厨艺的。”
段融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没想到,胡当家,如此上得厅堂,又下得厨房?”
胡欢欢见段融又开始耍贫嘴了,便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段先生,欢欢明日再来。”
说着,便提着食盒,扭身走了。
段融看着胡欢欢的背影,他觉得沈平放着这么好的女人不要,实在是不仅人丑,脑壳也坏掉了。
第196章 杀人何异
胡欢欢走后,段融又给沈平,行了一遍安神针,见沈平沉沉睡去,段融才去庭院内站桩练功。
到了晚上,段融见沈平体温正常,而且呼吸渐渐也有力了。
“看来病情并无反复,剩下的那剂药,不要再吃了。”段融号过脉后,将沈平的手重新盖进了毯子里,兀自言语道。
他抓的那三剂药毕竟是猛药,既然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还是少吃为妙。
第二日清晨起床,段融又给沈平,行了一趟,祛风散气的针。
到了上午,沈平竟然睁开了眼,他盯着段融看了好一会儿,气息虚弱,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是谁?”
段融道:“我是萧宗庭的弟子。”
沈平听到萧宗庭的名字,眼皮动了一下,他随即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体显然太过虚弱,根本提不起劲来。
段融心头暗叹,这人真是要强,生这么大病,刚醒就起身。
段融走了过去,将两个枕头垫在床头,将沈平的身体拉了一下,让他靠在上面。沈平浑身都是伤口,这样一动,明显撕扯到了伤口,他疼得直咧嘴。
沈平半靠在床头的靠背上,目色扫过房间,问道:“这是哪里?”
段融道:“这里是源顺镖局内一处院落。”
段融看出沈平的目色似还有几分担忧,便说道:“你放心。许儒虎、解雷的案子已经结了,要不然也不可能把你从死牢里放出来。”
沈平目色一动,他没想到这少年,竟能一眼看透他的心思。
沈平随即有些警惕,他是太过虚弱,心力也有些转不动了,行走江湖,可不能喜怒形于色啊。
沈平的嘴唇颤抖着,段融给他倒了一碗清水,沈平喝了下去,感觉干涸的喉咙湿润了些。
就在这时,柳庐的院门处,响起了笃笃笃的打门声。
段融一听这打门声,就知是胡欢欢来了。
这几天,常来柳庐的就是胡欢欢和萧宗庭了,只是两人的打门风格,却是迥异鲜明。
段融不用神识外放,光听着打门声,就知道来的是谁了。
段融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院门,胡欢欢笑着走了进来,两人一边扯着闲篇一边走进了房内。
胡欢欢提着食盒,跨入里间,沈平坐在床头,便扭过头来,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沈平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又咽了回去。
胡欢欢看了沈平一会儿,眼神中情绪变化浮动,她忽然将食盒放在了门旁的橱柜上,头也不回地扭身走了。
段融能从胡欢欢的背影中,看出她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