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清雅的调子,便在这幽静的山谷内响起了。
吕青竹趴在吕荫麟的腿上,渐渐地闭起了眼睛。
这埙,只有阿翁吹起来,才有那种浑厚质朴的气息……
吕荫麟一边吹着,心头却不时浮起吕青竹方才的问题。
千年修行,他快乐吗?
他记得,他应该是快乐过,只是那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在死寂一般的一片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咳,接着便是大口喘气的声音。
杨震的脑袋一阵刺痛,彷佛要裂开一般。
他在黑暗中,喘了好一会儿,胸脯剧烈起伏着。
记忆这才一点点回来了。
“你,没杀我吗?”
杨震站在黑暗中,像是在问虚空的黑暗,又像是在问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处,那里有一道伤口,已经结痂了。
杨震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能模糊看出来,这是一间不大的斗室。
他心头一动,在身上翻找了起来,很快便从衣襟内兜里,摸出了火折子。
杨震抽开火折子,轻轻吹出了火苗。
在火光的映照下,他忽然觉得这四面土墙的斗室,有点眼熟。
“这是……”
杨震忽然想起来了,这是解雷、许儒虎身死的那处地洞。
杨震忽然喊了一声。“段融!”
但四周寂静,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杨震拿着火折子,走了出来,沿着甬道,来到了一个洞口处。
杨震站在那天,看到淡淡的天光,从那洞口射了进来。
杨震盖灭了手中的火折子,从洞口爬了出去。
他立马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口枯井的井底了。
果然是解雷的那个地洞。
杨震身形一纵,便两手撑着井壁,攀了上去。
杨震跳落在了井口旁,见晨曦微亮,正是清晨的时光。
他呼吸着略带潮湿的新鲜空气,颇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杨震眼睛微微一红。
他没想到,段融会放过他。
杨震在想,假如易地而处,他会放过段融吗?
杨震再次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伤口,往昔的很多回忆,涌上了心头。
他知道,段融不杀他,只有一个理由,就是顾念兄弟之情。
段融的那张黑的憨厚的脸,在杨震的脑海闪过。
杨震笑了一下,喃喃自语道:“你小子……对老子心软了?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还把老子藏到地洞去……”
杨震嘴上骂骂咧咧,两眼的泪水,却忍不住地奔涌而出。
不管段融做了什么,他都不可能再出卖段融。
杨震跳出了解雷的这处老宅院,他先去街上吃了两大碗的早点,然后便回家换了一套衣服,就往衙门里点卯去了。
杨震走进捕快房,把朱保贵和刘奎,唬得一跳。
“你还知道来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朱保贵一脸惊愕地看着杨震。
“你才死了?大清早的,能不能说点吉利话?”杨震瞥了朱保贵一眼,淡定地坐到了自己的几案前。
“杨震,解头不在了。怎么样?跟着我干吧?”朱保贵见杨震坐下,眼珠一转,便问道。
杨震武功不错,人也稳定,办事也勤勉,朱保贵还真想收下他。
杨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解道寒死了,他早晚要归队的,朱保贵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朱保贵见杨震不说话,就知道他是答应了。
就在这时,朱保贵和刘奎都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杨震看着两人,道:“干嘛?你们去哪?”
朱保贵道:“新规矩!每日清晨到大堂门前,点卯报到!”
朱保贵见杨震眼色疑惑,便解释道:“新捕头已经来了,叫丁兴星。”
杨震目色一动。“新捕头?”
“还有昨天是丁头的第一次点卯,你没在。你最好想个说辞,等会儿跟丁头解释一下。”朱保贵说着,便跨出了捕快房。
杨震立马起身,跟着来到了大堂的门前。
众人列队站好,没过多久,便见一个国字脸大眼睛的中年男子,捉刀走到了众人身前,目光嚣张地扫过众人,道:“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人群中响起了几个声音。
丁兴星眼皮一跳,一看三列十八人,没有缺位,果然是都到齐了。
丁兴星目色一凝,道:“谁是杨震?”
杨震出列上前,抱拳微躬,道:“属下杨震,参见丁头!”
“昨日点卯,你为何不到?你是看不起本捕头吗?”丁兴星的眼睛看定杨震,他是要杀鸡儆猴。
杨震道:“属下不敢!只因解头出事,属下心头郁闷,便喝了几日大酒,误了点卯。属下首日点卯便不在,有辱长官威仪,甘愿受杖三十!”
杨震说着,便单膝跪下,脸色平静,毫无惊惧之色。
丁兴星心头一跳,仔细看了看杨震,心道:这小子,有胆有识,而且难得是对老长官也有一份忠心。
丁兴星道:“你还算是识大体的。这三十杖先记下,他日有错,再一并罚了!这样吧,杨震,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老子正缺一个跑腿的呢。”
杨震闻言,立马抱拳道:“谢丁头栽培!”
人群中不少人,都眼色古怪地看着杨震。
这是祖坟冒黑烟了吧?连着两任捕头都选他做跟班。
朱保贵更是心头暗骂。“这不是挖我的墙角吗?”
长留山脉,绵延两百多里,是太一门的山门所在。
其内层峦叠嶂,高峰如云,谷地遍布,气候更是九阴一晴,许多地方都瘴气弥漫,毒虫遍地。
长留山那个原本就人迹罕至,太一门更有严令,禁止百姓入山,违者以谋逆论处。
故而,即便是长留山的外围山脉,也没有打猎砍柴的人影。
不过,此日的某个山道上,却有四个黑点,在艰难地攀爬着。
正是一路长途跋涉,赶来的段融一行四人。
段融他们,先与朱群香一行,一起到了神云府。
不想几人刚到神云府,就被大理寺的人被叫了过去,连着审问了他们三天。问的就是他们在贤古县荒野遭遇秽血教伏击的事。
神云府乃是青州首府,大理寺更是总揽,青州地界的大小刑案。案件无论大小,他们都有审核复查的权责。
三日后,段融他们四人,被放了出来。只是朱群香、陆青峰、王善山他们三人,被暂时拘押在大理寺内。
段融他们出了大理寺,便立即拿着自己的文书,去了神云府的府衙,换下了宗门云牒。
他们几人的详细信息和画像,早已经到了神云府衙,宗门云牒也已经提前制出,查验了他们的文书和相貌后,府衙就将宗门云牒换给了他们。
只是贤古县本就偏远,他们又遭遇伏击、审问,记名弟子进山的大部队,早已经走了好几日了。
段融他们只得自己前往长留山去。
长留山脉绵延两百多里,其中峰峦如簇,瘴气弥漫,要寻找宗门的山门所在,还是颇为不容易的。
好在府衙,还给了他们一张地图,让他们按图索骥!
几人无法,只得拿着地图,背着行李,便上路了。
谁让他们来得晚了呢?
几人走到一处山脊,段融拿着地图,看着眼前大雾弥漫的山谷,陷入了沉思。
“这……往哪走呢?”
西门坎坎凑了过来,道:“我看看。”
西门坎坎将地图拿了过去,问道:“我们现在在哪?”
段融指给他看了,道:“在这。”
西门坎坎拧着眉毛,看看地图,又看了看眼前在大雾里,时隐时现的山路。
萧玉和沈觅芷,则站在一旁,擦着额头的细汗。
萧玉道:“你俩研究明白没?”
西门坎坎挠了挠头,看着东面的山道,道:“应该是这边。”
段融蹙了下眉头,道:“你确定?”他感觉不该走那边。
西门坎坎见段融质疑他,立马语气确定地说道:“我确定,就是这边。你看地图,画得这道山梁,跟这边不是一样吗?”
段融看了看,他感觉西门坎坎是在瞎指挥,但萧玉和沈觅芷已经按西门坎坎指的,往那边走了。
眼前大雾弥漫,段融也不太确定,便立即跟了上去。
几人在大雾里,沿着山脊走了一会儿,忽然便起了大风,弥漫的大雾,不过几息间,就被吹散了。
眼前的山道,便陡然开阔起来。
段融一看那路,便叫道:“你看,走错了吧。你还拍着胸脯说就是这边呢!”
萧玉和沈觅芷也嗔怪地瞪了西门坎坎一眼。
西门坎坎满头大汗,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你看你们这些人,你们不知道走哪吧?我跟你们指了条路。这么大雾,总要试错吧。一发现错了,就开始怪我,下次我再也不管了。你们这是过河拆桥!”
段融道:“什么过河拆桥?这是卸磨杀驴,好吗?”
西门坎坎抹了一把额头的大汗,道:“那不是一个意思吗?”
段融绷着脸,道:“当然不一个意思了。你是驴,不是桥。”
“你才是驴!?”西门坎坎立马跳过来,要打段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