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吟心意激荡,胸脯更是一起一伏了,许久才慢慢平静了下,她抬头看向段融。
段融其貌不扬,一身青衣,但他深邃的思想,却穿透了秦雪吟的心。
她之所以,摆下秦楼赛诗的阵势,就是因为她是爱诗的人,但未见段融之前,她从来没想到过,诗的感叹可以抵达到如此深邃的境界。
那是人心的深渊的最深处,是语言难以抵达之处。
秦雪吟道:“雪吟摆下这秦楼赛诗,等的就是先生这样的人物!”
“请受雪吟一礼!”
秦雪吟说着,便起身下了琴台,在几案前,向段融蹲了一礼。
秦雪吟一礼起身之时,忽然抬手,摘掉了自己脸上的轻纱。
一张绝世清丽的容颜,随即浮现而出!
段融的心头一动,果然是神云府的名妓,盛世美颜啊!
朱彭更是眼睛都瞪圆了,不仅是因为被秦雪吟的容颜给惊艳到了,而是他知道,秦雪吟肯摘下轻纱,就是要留宿段融了。
留宿秦楼,是神云府的纨绔子弟们的美梦之巅!
可是,段融就如此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的美梦之巅,给摘走了!
秦雪吟虽然秦楼赛诗数年,却还是第一次留宿,她其实还是处子之身啊!
段融却还是浑然未觉一般,只是看了秦雪吟几眼,便依旧云淡风轻地喝起酒来。
朱彭有些嫉妒地看了段融一眼,他心里有些发酸,但还是凑到他跟前,小声提醒他道:“段兄,雪吟姑娘,摘下面纱,是要留你过夜的意思。”
段融一口酒在喉咙里,听了此言,差点呛到。
他咳嗽了几声,看着朱彭,小声道:“我们还要回大理寺呢!怎么能在这过夜?”
朱彭却提高了嗓门,道:“大理寺有什么要紧的?!段兄莫要唐突了佳人!”
段融见朱彭如此说,脸上顿时有些尴尬,他起身向秦雪吟抱拳道:“雪吟姑娘见谅,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下次再和姑娘论诗。”
秦雪吟微微一怔,问道:“先生是嫌弃雪吟容貌丑陋吗?”
段融扯着朱彭欲走,但朱彭却气鼓鼓地站在那里,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是有些生气,段融竟如此唐突秦雪吟。
段融无法,只得笑道:“雪吟姑娘乃绝色佳人,跟丑陋二字,可谓一点瓜葛也没有的。”
秦雪吟道:“既如此,先生为何如此着急要走呢?竟躲雪吟,如躲瘟神一般。”
秦雪吟说着,脸上浮现一抹悲戚。
段融立马作揖道:“雪吟姑娘莫怪。段某家中已有贤妻,千里之外,盼夫归家之心,何其殷重!段某虽独处此地,亦不敢相负!往姑娘能体察!”
段融经过破庙洗礼,又和萧玉成家,对于男女之事,已经不是个雏儿了,更何况他那颗经过杀戮洗礼过的心,早已经道心坚固,不会轻易动摇了。
而且他可是有家室的人啊!
要是哪一天萧玉知道他在神云府内逛青楼宿夜,还不给他闹个鸡犬不宁?
秦雪吟闻言,脸上的悲戚散去,看向段融的目光中,一时竟满是仰慕。难得有情郎啊!
“能嫁于先生为妻,真是好福气。”秦雪吟说着,眼中闪过一抹淡淡清泪。
段融再作一揖,已经扯开了朱彭,闪了出去。
他刚走到门口,朱彭立马追了过来,道:“段兄,给秦姑娘见面,是要给一千两银子的脂粉钱的。”
段融微微咂舌。见一面就要一千两银子啊!端得好生意。
“我哪有银钱?!”
段融说着,竟沿着步梯而下。在他看来,他费力巴巴地给秦雪吟拆解了《商山早行》,没向她收学费就不错了。
朱彭只得回身,递给了秦雪吟那贴身丫鬟两张一千两的银票,朱彭临走时,又深深地看了秦雪吟一眼,才恋恋不舍而去。
段融和朱彭离去后,秦雪吟轻叹了一声,再次走到了琴台前,看着上面放着的那两首诗。
她还是第一次和人论诗,论到这样深入。那种灵魂交融的感受,真是美妙。
就在这时,她的那个贴身丫鬟,拿着两张银票缓步走了过来,站在秦雪吟身侧,看着其中一张诗稿,喃喃道:“小姐,那个叫段融的,好像是把天雷给引下来的那人。外面都叫他段雷神呢!?”
那丫鬟最初听到段融的名字,就感觉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没想起来,但方才听到他们说什么大理寺,她才恍然想起。
“是吗?真是他吗?”
这事秦雪吟也有听说,毕竟那引下天雷之事,在神云府闹得满城风云的,而且这事还和李慕瓶的死有关。李慕瓶出身焰月楼,她们俩人还是有些交情的。
“肯定是他。小姐你没听他们刚才还说什么大理寺。那引天雷下来的段融就是从东南四府来的,是个神探,来协助大理寺办案呢。”
秦雪吟微微一笑。“这么一说,倒是都对上了。他方才还说他有贤妻在千里之外,原来是东南四府来的啊!”
段融的脸,再次在秦雪吟的脑中浮现,她目中清亮地喃喃自语道:“奇人异事,可惜就是有缘无情。倒是我福薄了啊!”
段融和朱彭在长乐街上缓步往大理寺走去,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暮色已经渐渐升起。
朱彭此时,对段融的仰慕,直如洪水泛滥一般。
段融不仅顷刻之间,一挥而就的两首诗,就让他们两人,都得以登楼。
而且他一番论诗,竟然直接让秦雪吟摘去了面纱,要让他留宿秦楼!
段融竟然似乎轻而易举一般,就成了这神云府的摘星人!
而且,他竟然还拒绝了秦雪吟!
美色当前,不为所动!
初时,朱彭还怪段融唐突了佳人,此时他却是明了段融之心,乃是家有贤妻,不肯相负!
真是才高八斗,人品贵重啊!
朱彭道:“大哥,你不仅查案厉害,喝酒厉害,诗才也如此之高。请收下小弟的膝盖吧!”
段融笑道:“收下你的膝盖干嘛?是红烧呢,还是清蒸?”
朱彭笑道:“那还是留给小弟走路吧。”朱彭又道:“段大哥,你的诗是跟谁学的?你方才在秦楼内论诗,我虽然听得半懂不懂的,但也感觉是新颖深刻,绝非是那些流俗之言可比的。”
段融道:“那些诗啊,都是我那些同乡做得。我就是胡乱诌了几句罢了。”
“是吗?”
“当然!我骗你干嘛!”
段融觉得既然他穿越到了此界,那些蓝星上的人,不管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岂非都是他的同乡吗?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已经回到了大理寺内。
只见房间内空荡荡的,朱澄竟然还未回来。
段融目色一动,他可不认为朱澄会休息这么久,那家伙可是个操心的主儿啊!
果然,他们才刚坐在那里,屁股还未坐热,朱澄便走了进来。
朱澄进来,将手中的那枚黑铁梭子镖放在了几案上,叹气道:“我已经查过了,这东西不是在神云府内打制的!”
段融瞄了那黑铁梭子镖一眼。这结果他早已经猜到,他估计这玩意应该是在那麻子脸的老家打造的,只是他不暴露,谁又会拿着这黑铁梭子镖,去他老乡察问呢?
朱澄喝了口水,便和段融谈论起案情来了。
他是希望段融能给他一些新思路。
但段融却说,他并未看到有新线索的影子,而且他直接告诉朱澄,案子到这已经很难查下去了。
因为周渭是潜伏多年的暗桩,他的暴露和处理,对方一定是早有一套成熟的方案,怎么可能留下线索给他们去追索呢?
朱澄一番思索,他基本也赞同段融的推断,但是他还是想再刨一刨。无论是周渭的暴露,还是尚书令朱时中的被谋杀,对他的刺激都蛮大的。
段融自然看出来,朱澄一时还不想放弃,他也能理解。
接下来的日子,朱澄便日日苦苦查案。段融和朱彭却日日都在神云府内各处游玩,好不潇洒?
朱彭因为颇为仰慕段融,带着段融逛了许多隐秘之地,有些地方不是富家官宦子弟还去不了呢。
数日过去后,朱澄眼见眼窝深陷,有些消瘦,这日他终于明白,此案再查下去,只怕也不会有结果了。
这日清早,段融和朱彭来大理寺点卯,两人早已经商量好了,今日到何处游玩。但他们一进大理寺内,朱澄就告诉他们,准备结案了。
段融心头一动,道:“要结案了吗?”
“嗯,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了。”朱澄有几份憔悴地说道:“不过,结案前,你还得跟我去见一个人。”
段融讶然道:“见一个人?见谁?”
朱澄道:“光禄大夫,朱正甫。”
段融心头一跳,又是一个姓朱的。
不过这光禄大夫可是四卿之一啊!
这青州世俗世界的一令四卿,朱鹤的血脉竟然就占了两个,尚书令朱时中和光禄大夫朱正甫。
怪不得会被人弄死一个!一令四卿里,一家占据两席之地,这势力已经有点失衡了!
看来,这尚书令死后,光禄大夫朱正甫,就成了朱家血脉在世俗世界的头儿了。这也难怪,朱澄说结案前,要见此人,恐怕能不能结案,还得此人说了算呢!
第407章 入局
既然确定了要结案,朱澄便开始着手整理出初步的结案文书来。他准备见朱正甫时,好先给他过目。
段融和朱彭也只得干瞪眼陪着。
到了下午的未时,朱澄才终于将初步的结案文书给整理出来了,他站起身来,伸了伸有些僵了的腰肢。
朱澄袖了文书,便招呼段融一起往朱正甫的府里去。
朱彭讶然道:“我不用去吗?”
朱澄道:“你不用了。在这儿等我们回来吧。”
朱彭骂咧咧地坐了回去,但他也知道他去不去,不是朱澄能决定的,是朱正甫没点他的名。
要论亲缘关系,朱彭可还得叫朱正甫一声七叔。而且是正儿八经的亲七叔呢。
可他这位七叔,打小就看不上他,他做光禄大夫这些年,朱彭一点好处都没落上,还时不时地挨数落。
现在,尚书令朱时中死了,他这位七叔做了朱家,在世俗世界的头儿。他真不知道,是该欢喜呢,还是该叹息?
段融和朱澄出了房间,刚拐进一处游廊,忽然不远处一房间的门打开了,只见一个身影走了出来,正是那个麻子脸。
麻子脸见了他们两人,作揖恭敬道:“朱大人!段大人!”
朱澄鼻子里嗯了一声,便走了过去。
两人都走了过去,那麻子脸才放下作揖的手,支起腰来,缓步向另一边走去。
段融微微叹气。
此人虽一脸麻子,但却神态安详,持礼甚恭,完全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这么个暗桩放在大理寺里,谁又能想到呢?
他虽然心下好奇,但并未与朱澄往那个麻子脸身上聊去。到现在为止,段融连那个麻子脸叫什么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