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这将近一个月来,相处得很是不错。特别是朱彭,有几日,段融几乎天天和他在一起玩,而且晚上又住在他府里,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了。
要说段融刚到大理寺,初时见面,最不待见段融的,就是朱彭了。却没想到,最后和他混的最热络的,也是这个朱彭。
人生有时真是奇妙啊!
三人也没去大酒楼,还是到了朱彭府里的那座凉屋里。弄了几个硬菜,便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后,段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试探着问两人。
“是这样啊!我老家呢,有一个朋友。也是外门弟子,就是家里出了案子,而且是满门抄斩那种。不过,这案子是在他进长留山后三年里发生的事,可以确定,与他无涉。而且,他做外门弟子的这三年,履历也不错。这种情况,有可能进阶内门弟子吗?”
段融原本是在啃着一根炖得颇为烂乎的猪蹄子,也不知为何,他看着手中的猪蹄子,就忽然想起了沈觅芷来。
继而就想到了沈觅芷进阶内门弟子的事,便就问了出来。
眼前的两人,一人是大理寺的,一人是枢密院的,这两个可都是神云府内的机要衙门,对这事两人应该能有个大致的判断。
朱彭正拿牙签剔牙,他吐掉了嘴里的肉沫子,看着段融,问道:“你说那朋友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段融还未说话,朱澄便道:“不是!段兄身家清白,没有这问题。”
朱澄看过段融的履历,知道段融无亲无故的,哪来的满门抄斩呢?至于他结婚,那还是出了长留山之后的事呢。
朱彭笑道:“不是你就好。不过我告诉你啊!这种事,先看身家,后看履历。所以啊,身家不清白,履历再好也没用。因为第一轮就直接把你刷下来了,哪里还会去看你的履历呢!”
“这样啊!”段融叹了口气。看来沈觅芷是没机会进阶内门弟子了。
沈觅芷已经奉他为主,算是他的一支力量,进不了内门弟子的话,这支力量可就有点残了。
朱澄看段融叹气的样子,忽然问道:“段兄,那人是你很好的朋友吗?”
段融一听朱澄的口气,感觉是有戏,便看着朱澄,道:“算是不错的朋友。朱兄,是有门路吗?”
朱澄道:“这事其实就是大理寺在管。”
“是吗?”段融忽然眼神一亮,欣喜道。
这世上有很多事,找不对门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但找对了人,有时候就是一句话的事。
朱彭笑道:“这对朱澄就是抬抬手的事。是吧,朱澄?”
朱彭自然也早就知晓,这事是大理寺在管。但之前朱澄没说,他就不好说了。他要说了,就感觉是他在逼朱澄应下段融似的,不过现在既然朱澄既然自己说出来了,就说明他准备要管这事,那自己就再给他加把火。
朱澄看了朱彭一眼,道:“那有你说的那么轻巧的?你要让你七叔给我弄个大理寺卿,那我就是抬抬手的事了。”
朱彭笑道:“那除非是等我当了尚书令。”
段融道:“你俩先别互相吹捧了。先说正事。”他看着朱澄,脸色郑重道:“这事是能操作吗?”
朱澄道:“审核身家的这关,的确就在大理寺这边。如果真是段兄所说,他自身清白的话。我到时候走走门路,应该问题不大。”
朱澄之所以肯帮这个忙,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段融这次协查尚书令案,挖出了背后谋杀的事实,这是对他们朱家的恩情。而且,因为此事,又爆出了他身边的那个暗桩,这也算对他有恩。再加上,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还蛮喜欢段融的性格为人。
既然是段融的朋友,而且有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他倒是很乐意帮一下,也算与段融结个善缘。
他日,未尝敢说,他不会求段融办事呢?
段融道:“他自身是没问题的。要不然也不会家里出那么大的案子,他作为外门弟子,还一直在通政使司那,能接到各种委派的任务。”
朱澄道:“那就好,段兄把他的详细情况,写个条子给我。等大理寺这边出初审名单的时候,我找人把他的名字加上去就可。”
段融一听朱澄说的仔细,就知晓此事八成是落停了,立马举杯笑道:“这事也多亏是遇到了朱兄,真是得遇贵人啊!”
朱彭一听,忽然噗嗤乐了,笑道:“大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吹捧人,你别说,还真是形神兼备啊!”
段融笑道:“滚蛋!”然后扭头看着朱澄,道:“别听他的,我是真心敬酒。”
“当然!”朱澄也笑道:“他就是嫉妒!”说着,两人便碰杯而饮。
“你俩竟然不带我!”朱彭立即颇为不满道:“不行,段大哥,你也得敬我一个。我刚还帮你说话来着呢。”
段融摇头笑道:“好!也敬你一个!”
三人吃菜喝酒,到中夜方散。
段融回到朱彭府里的别院内,当夜秉烛,将沈觅芷的详细情况,写了个条陈,准备明日离开时,交给朱澄。
段融写好后,将那条陈压在烛灯下,才熄灯睡去了。
第二日,段融便打马离开神云府。
朱澄、朱彭沿着官道送出了七八里的路,三人才依依作别。
两人勒马而立,望着段融远去,在官道上变成了一个黑点,朱彭道:“朱澄,你说段兄,这一走,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时候吗?”
朱澄笑道:“应该还会见面的。”
朱澄扭头看着朱彭道:“怎么?这么舍不得段兄走啊!”
朱彭道:“没有。我就随口一问。”
和段融游玩那几日,还真是玩得挺开心的。这样匆匆而别,朱彭还真有些不舍。
朱澄道:“朱彭你和段兄走近些是对的。对你有很大的好处。”
“是吗?”朱彭道:“我就是单纯觉得他人不错而已。”
朱澄道:“就是因为你心性直爽,段兄才愿意跟你亲近。”
朱澄对这话题,似乎也没有再深聊下去的意思,便说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那日,他和段融一起去见朱正甫,朱正甫单独留下了段融说话,那时,朱澄就意识到了一些端倪。
段融归心似箭,马鞭子狠狠抽打着座下的马匹,在官道上扬起了一长溜的尘土来。
一路上,跑死了两匹马,终于在第七日的午后,回到了贤古县。
萧玉和朱小七,刚闷闷不乐地放下碗筷,段融就满脸尘土地冲了进去。
两人见了段融的样子,顿时都乐了。
萧玉道:“相公,你看你这一身土,跟灰堆里滚出来的似的。”
萧玉一边说着,一边拿毛巾给段融打灰。
她刚打了两下,段融忽然抱着她亲了一口,顿时他脸上的灰,倒也抹了萧玉半脸。
“你要死啊,一脸灰的乱动啥?”
“好啊!我为了早点回来见你,路上跑死了两匹马,才弄得一身灰。你现在可就嫌弃起我来了。”
“谁嫌弃你了?”萧玉把打得满是尘土的毛巾扔掉,道:“走,先去洗个澡,再给你弄点东西吃。”
萧玉推搡着段融,往洗澡房去了。
两人洗完出来后,朱小七已经将饭菜,摆好了在桌子上。
段融一路劳顿,难得吃到家里的饭菜,顿时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饭后,萧玉便服侍段融歇下了。
接下来,段融便在家里,歇息了两日。
眼见半个月后,外门弟子的生涯就结束了,通政使司已经停了给他们委派任务。
这日,西门坎坎忽然回到了贤古县。
他到了贤古县,自然先到了段融那里。
段融问道:“你忽然跑回来干啥?”
“再过半个月就又进长留山了。我当然是回家乡看看啊。说实话,跑了那么多地方,我还是最喜欢贤古县了。走在贤古的街头上,我感觉空气都是熟悉的。”西门坎坎说着,忽然压低声音道:“唉,晚上到未央坊玩一夜吧?”
段融道:“白天去吧。彻夜不归,萧玉要问的。”
西门坎坎叹气道:“白天有什么意思啊?好吧,谁叫你英年早婚呢!”
西门坎坎在贤古县,玩了将近半个月,眼见已经到了最后的时日。
再过三天就是到联络点接受密函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们能不能进阶内门弟子的消息,就会从通政使司发放到各个联络点处。
这日晚上,段融、萧玉、西门坎坎、沈觅芷、刘书山几人,便在渊阳府的酒楼里,聚在了一起。
他们聊了聊最近了这几个月的经历,特别是让段融聊了他在神云府的事。
段融便将那尚书令的雷殛案,以及关于焰月楼李慕瓶的一些香艳故事,给他们添油加醋地胡侃了一通。
沈觅芷和萧玉有一个月没见了,两人一见面,便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聊过闲话后,他们自然聊到了关于进阶内门弟子的事。
聊到这个话题,沈觅芷脸上的表情,顿时便有些不自然了。
段融道:“觅芷,你进阶内门的事,问题应该也不大。”
沈觅芷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她只当段融是在安慰她呢。
这日,到了去联络点领取密函的日子。
联络点,是以身世籍贯而定,故而五人接受密函的联络点,并不在一处。
段融、萧玉、西门坎坎的在一处。
沈觅芷和刘书山则在另一处。
沈觅芷提前一日就住到了汝阳府的客栈里,刘书山也邀请过沈觅芷住自家的别院去,但沈觅芷没去。
这日一早,刘书山便在那客栈门口,等候沈觅芷。
沈觅芷下楼后,两人一同打马,往野外某个隐秘的联络点而去。
两人从山里的一家猎户家出来,便各自拿到了自己的密函。
他们打马走回了官道上,刘书山便迫不及待地将那密函拆开,一看之下,果然进阶了内门弟子。
虽然结果是在意料之中,刘书山还是大喜过望。
沈觅芷在马上,看了刘书山一眼,眼神黯淡地说道:“恭喜刘兄!”
刘书山喜道:“算是过关了。”
刘书山刚说完,立马就注意到了沈觅芷那黯淡的眼神,随即便收敛了喜色,他看到沈觅芷的那密函并未拆封。
刘书山也想安慰沈觅芷一番,但话到嘴边,却实在不知如何说来。最后,两人只得沉默赶路。
到了城门口,沈觅芷调转马头,准备赶回渊阳府去。直到作别时,刘书山也还是支支吾吾不知说些什么,只道了声保重!
沈觅芷打马而走,神色决绝。
一路上,她也未拆那密函。
关于这事,她早已经问过她父亲沈焰柳了。沈焰柳原本也是外门弟子,而且外放后做官也做到了一府的按察使,对于此事,还是知道些门道的。
她还记得,当时沈焰柳直接就告诉她:“这事不要抱希望了。宗门最看重的就是身家清白,更何况是内门弟子呢?”
她知道父亲直接点破,实际是在保护她,免得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到时候,受伤更深。
故而,沈觅芷一路打马回家,对于她不能进阶内门弟子的事,基本已经接受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