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千悟,从杂役弟子开始 第391节

  那小厮提着灯笼嚷道:“我家大人是枢密院的朱大人,有事外出。”

  那人站在那里,目色闪动。枢密院是机要衙门,而且此人又姓朱,是谁他已经猜到了。

  这时,只见那小轿的帘子已经掀开一角,朱彭探出头来,脸上明显有些不悦,冷道:“何事?”

  那人常在这片巡逻,自然认得朱彭,立马弯腰,满脸堆笑道:“朱大人,是小的王贵,奉命巡查,打扰大人了。”

  朱彭道:“是王贵啊!你小子真不长进。两三年了还是个巡逻首领。来,这银子,给兄弟们吃茶吧。”

  朱彭说着,已经伸手抖出了一张银票。

  王贵立马趋步向前接了,就着灯笼的余光一看那银票的面额,顿时心头一跳,恭敬叫了一声,道:“谢大人!”

  这时,朱彭已经放下帘子,那小厮一招手,四个轿夫便抬起轿子,向前而去。

  王贵站在那里,看着那被压得弯曲的轿杠,眉头微微一蹙。

  那轿杠被压弯成那样,轿子里除了朱彭,显然还有其他的东西,要么是贵重的物品,要么就是还有一个人……

  不过,这事王贵已经不打算深究,大人们的事,他一个巡逻首领,哪里管得了呢?

  王贵袖了银票便领着那队兵丁,出了街口,往另一边巡逻去了。

  在凄迷的夜色里,那顶晃晃悠悠的绿呢小轿中,朱彭佝偻身子,坐在一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的腿上,两人身形都不小,几乎将小轿内的空间给塞满了。

  随着小轿的颠簸,朱彭的身体也不由地一起一伏的,那姿势还真有些销魂……

  朱正甫的府邸也在这长乐街上,距离朱彭那里并不算远,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小轿已经进了朱正甫府邸的后巷,轿子在一处偏僻的角门处停了下来。

  朱彭掀帘子出来,走到那角门前,轻轻敲了三下。

  角门打开了一道缝,一张灯笼照亮的脸伸了出来,那是一张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的脸,额头上一道深深的抬头纹,朱彭自然认得,这是朱正甫的管家朱禹。

  朱禹见了朱彭,哑声叫道:“七爷!”

  朱彭在他们那一辈中,排行是第七,朱正甫又是他的叔叔,朱禹这样就叫他,是按家里的序位叫他,更见亲切。

  朱彭小声道:“人已经来了!”

  朱禹会意,立马将角门打开。

  朱彭则站在那里咳嗽了一声。便见那绿呢小轿的帘子一晃,一个人影却已经站在了朱禹的身后。

  朱禹感觉脖子后头一凉,似一阵淡风刮过,他扭过头去,便见身后如鬼魅般站着一个人影。

  朱禹虽然感觉头皮发麻,但他毕竟也是光禄大夫府上的管家,也颇见过些世面,连朱鹤他也见过两次呢。

  他提着灯笼,向身后的人影,略一弯腰,叫了声大人。

  朱彭站在那里,向小厮和轿夫们一招手,便也走入了门内,回身将角门给关上了。

  这边,管家朱禹提着灯笼,引着段融和朱彭,沿着一条有些偏僻的小径走着,朱禹便走边说道:“这一路上的巡逻值守之人,都被我支开了。”

  沿着那小径走了一阵,便绕过一片池塘,走入了一游廊内,在游廊内走了一段,朱禹便领着段融和朱彭,停在了一房间门前,只见那房间内,昏黄的灯光从雕花格子上糊着的纱布上浅透出来。

  朱禹站在那里,向段融略一弯腰,才伸手在那房门上,咚咚咚打了三声,而后也不等里面回应,便直接将房门推开了。

  朱禹在房门那里,伸手一引,道:“大人请进,我家老爷等候多时了!”

  段融和朱彭,一前一后,跨入了门内。

  朱禹在身后将房门掩了,提着灯笼,守在了外面。

  段融刚一跨入门内,只见两个身影,立即在其身前匍匐跪倒,叫道:“下官拜见大人!”

  那下跪之人,一个是光禄大夫朱正甫,另一个则是大理寺寺正朱澄。

  朱澄也就罢了。

  朱正甫可是光禄大夫,乃是一令四卿中的四卿之一,掌管整个青州的钱粮赋税,可谓世俗世界,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此时,亦在段融身前,匍匐跪倒。

  其实,朱正甫他们所行的,才是礼数。

  段融是朱鹤的亲传弟子,按辈分算,只比朱鹤低一辈。而朱鹤可是他们朱家的老祖了。

  按官位算,段融是宗门长老的亲传弟子。

  府主与一令四卿,就算是整个青州的权力中枢了,他们见了内门弟子,尚且要行礼,更何况是段融这样的亲传弟子呢。

  朱彭站在段融身侧,看着在段融身前跪倒的朱正甫和朱澄,微微一怔。他此时才反应过来,他见了段融,就勾肩搭背的,以兄弟相称,实在是于礼不合啊!

  朱彭立马一滑跪倒,也叫道:“拜见大人!”

  段融看着朱彭一跪滑出老远的滑稽样子,微微一笑,道:“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各位不必多礼。”

  段融说着,亲自去搀朱正甫。朱正甫哪里敢让段融搀扶,立马就起身了。

  朱澄、朱彭见朱正甫起身,也跟着站起身来。

  朱正甫道:“大人请上座!”

  段融也毫不客气,直接坐到了屏风前,上首的两张太师椅中右边的那张去了。他坐下,几人才各自落座。

  段融一落座,便看着朱正甫,淡笑说道:“朱大人,我这次为何事而来,想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朱正甫谨慎地点了点头,道:“回大人,老祖来了信函,五日前就已经接到了。”

  朱彭坐在那里,听得一头雾水,段融这次为何而来,他到现在也还不知道呢。甚至老祖来了信函,他也不知道,他相信要不是段融一来就找上了他,今日的这次会面,朱正甫压根就不会叫他的。

  段融看着朱正甫,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现在需要李慎思的详尽资料,越详细越好。”

  朱彭听到李慎思的名字,心头一动,这位刚上任两个月的尚书令,他自然知晓。段融是为这李慎思而来,难道……?朱彭心思滚动,目色惊愕地看了段融一眼。

  朱正甫闻言,却是默默地瞅了朱澄一眼。

  朱澄立马起身,拿起一叠厚厚的文书,放在了段融身侧的几案上,而后便退了回来,才抱拳恭声道:“启禀大人,这是李慎思的详细资料,以及他上任这两个月以来,我们探得的各种大小事件。卑职已经按时间顺序做了初步的整理,还请大人阅览。”

  段融闻言,目色微微一跳。他注意到了朱澄的用词,探得的大小事件,可见这李慎思身边,朱家是安插有细作的。

  段融瞄了那叠厚厚的文书,目色微动,这么厚的资料显然不是一日就能整理出来的,怪不得他一进来,就发觉朱澄的眼圈有些发黑,估计为了整理这资料已经熬了几夜了。

  段融道:“还有李慎思最近半个月可能的行程,即便是可能性小的行程,也要全部列出来,不要少。”

  段融一边说着,一边目色冷冽地看着朱澄。

  显然,这事朱正甫已经交给朱澄在办。不过,朱澄是大理寺的寺正,办此事,既是他之所长,也有职务的便当,确实是好的人选。

  朱澄抱拳道:“卑职已经在着手整理了,只剩下一个尾巴还未完成。明日一早一定能交给大人。”

  段融满意地点了点头,朱澄的稳重和效率,他还是很满意的,他端起几案上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道:“各位大人,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厅上诸人,都无甚言语。

  段融便笑道:“那今日就先这样吧。具体的,等我看完了资料,再与诸位大人商议吧。”

  这时,朱正甫才满脸堆笑道:“大人,我已经将府内的别院收拾了出来。安排了可靠的人服侍。大人此来行动机密,还是住在府内,更隐秘些,而且也方便下官早晚请安回禀。”

  

  段融道:“如此也好。谢大人周全。”

  朱正甫道:“这都是卑职份内之事。岂敢当谢?”

  朱正甫说着,便抱起了那几案上的文书,笑道:“卑职送大人,往别院下榻。”

  段融道:“有劳大人。”

  段融起身,大步往门外而去。朱正甫立马抱着文书跟上了,他走到门口处,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身,看着朱澄和朱彭,道:“朱澄你回去忙去。朱彭,你先不要走,在这等我。”

  段融走出房门,朱正甫抱着文书跟着,管家朱禹则提着灯笼,为两人引路。

  那座别院就在此处不远,朱正甫之所以选了此处见段融,就是为了去别院方便。

  两人走后,朱澄因为要赶着回去整理段融所说的李慎思近来的行程,便也立马着急忙慌地走了。于是,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朱彭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里,房门大开着,深夜的秋风穿堂而过,吹得朱彭的脖子微微发凉。

  朱正甫一边和段融说着话,一边走着,没走多远,就已经到了别院。

  那别院倒也幽静,里面的房间内,红烛高照,照得亮堂堂的。

  只见那门口处,却有一个人影。此时深秋的夜里,他却袒露着胸膛,半卧在门口的一方大青石上,此人正抱着一坛酒往喉咙里灌去,对于段融、朱正甫的到来,却如同没看到一般,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朱正甫看着段融笑道:“大人勿怪!此人名叫仇鸾,乃是卑职的一贴身护卫。性情上有些怪癖,但为人忠诚,修为也不错,我就叫他过来,给大人看个门。”

  段融目色微动,神识已经穿透了那人的丹田。

  真气境第四重!

  这已经是世俗世界最顶尖的高手了。

  因为世俗世界元气稀薄,是无法进阶元气境的。

  朱正甫到底是朱鹤的血脉,而且是光禄大夫,有这样的护卫,倒也不奇怪。

  段融只瞄了那人一眼,便大步向房间里走去。管家朱禹提着灯笼站在门口那里,并未进入别院。

  朱正甫抱着文书,跟着段融进去,他将文书放在了几案上,笑道:“这几日,卑职将这里又布置了一番,大人要是住得有何不称心的地方,尽管告诉卑职。”

  段融此时也发觉,那几案、座椅似乎都是新的,在红烛高照下,泛着圆润的光泽。

  段融道:“朱大人不必挂怀!段融此来,有要事在身,此等小事无甚紧要。住得如何,我还真不甚在意!”

  朱正甫的脸上有些讪讪,道:“大人如此,无怪老祖器重!”

  段融和朱正甫一路走来,他早已经发觉朱正甫此人说话,有些虚头巴脑的,实在是有些过于圆滑了。如果相处的话,他宁愿和朱彭、朱澄相处。

  朱彭天真豪爽、朱澄沉稳干练,都是可交之人。

  段融站在那里,故意打了个哈欠。

  朱正甫立马会意,道:“天色已晚,卑职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段融道:“朱大人不坐会儿?”

  朱正甫道:“不了,卑职明日再向大人请安。”

  朱正甫说着,已经退出了别院。

  段融目送朱正甫离开,便坐在几案前,就着红烛高照,准备将朱澄整理出来的那文书,大致浏览一下。

  管家提着灯笼,引着朱正甫走回了那房间。

  房间里,朱彭已经在那等了一会儿了。

  朱彭一见朱正甫进来,立马起身,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七叔。

  朱正甫的确是他正儿八经的亲七叔。只是朱正甫却是一直瞧不上他这个亲侄儿。

  朱正甫嗯了一声,便在朱彭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道:“朱彭啊!我叫你等我,是想着再嘱咐你一句,今日段融大人来的事,还有在这房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传出去!明白吗?”

  朱彭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他还以为朱正甫让他等在这,是有什么要紧事给他交代呢。

  原来就是这么句话啊!?

  听朱正甫的口气,还把他当未经世事的娃娃呢!

  朱彭顿时心中就噎了一口气,道:“七叔这等机密之事,侄儿怎会乱说?难道在七叔心中,侄儿就如此经不住事吗?”

  朱正甫叹了口气,道:“七叔从小看着你长大,还不知道你吗?眼皮子浅,心气高,肚里也没个城府。不嘱咐你一句,我不放心。”

  朱彭心中更加气结,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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