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蒙知道李慎思的意思,他毕竟是刚上任两个月,又是如此重要的大典,更何况,典礼的程序中,编排了他的礼仪,他如何能缺席呢?
“那好,李大人,那你在这休息一会儿。一个时辰后,我们一起上天坛。”
李慎思闻言,点了点头。
陈山蒙却再次目色深邃地看向手中的马镫。
第450章 诡异之死
陈山蒙已经主掌大理寺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没见过,说实话,大理寺卿的这个位子,可不是谁都能做得的,但此时他的眉宇间也拧出了一个川字来。
那马镫的断裂处,布满了密集的小孔,那些小孔比头发丝还要细。
如此密集纤细的小孔,只有用精准至毫巅的内功,才能打出来。
而且,内息境的高手是绝对做不到的。因为,内息还做不到如此纤细。但是,真气和元气都可以做到,只要成就了入微的境界,都可以在马镫上,打着这样的小孔来。
陈山蒙早已经是真气境大圆满的境界,这样的小孔,他也可以打出来。因为,真气远比内息要纤细绵密得多,这也是为何真气可以逼毒。
假设是某位真气境或者是元气境的高手,他将这马镫打出这么密集的小孔,那么他的用意何在呢?
陈山蒙脸色凝重,一时想不透其中的关节。
总不至于就是为了让李慎思在射猎时出丑吧?
陈山蒙又抬眼看了李慎思一眼,李慎思正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副手刚拿了水袋,给他喝了些水,他苍白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一些,但精神显然还很萎靡。
陈山蒙步走了过去,缓声问道:“李大人,以你的身手就算是这马镫忽然断裂,也不至于栽倒堕马,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慎思闻言,脸色茫然了稍顷,只是抬头怔怔地看着陈山蒙,似乎不是陈山蒙提起,他还不曾想起方才的事呢。
“方才……就在马镫断了那瞬间,我的脑颅里忽然一阵剧烈的刺痛,就像有什么东西扎进了我的脑袋里一般……”
“忽然刺痛?”
陈山蒙心头暗惊,倒吸了一口凉气,目色一动,心道:“难道是神魂术!?”
他退后了几步,环顾四望,峻山密林,簌簌叶响,哪里有人影呢?
“有人暗杀?”他几乎可以肯定,手中的马镫断处的小孔,一定是一位元气境的高手打出来的,甚至也可能是气旋境的高手!
李慎思不过才上任两个月而已,而他的前任朱时中又是怎么死的!
这显然又是一场两方势力相斗的政治暗杀!
陈山蒙不愧是大理寺卿,剥茧抽丝,逻辑思虑环环相扣。
此时他的目色忽闪,心中的念头更是翻滚如潮。
既然那隐匿在附近的高手,已经动用了神魂术,方才为何没有杀死李慎思呢?李慎思虽然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但似乎并无大碍。
陈山蒙忽然觉得,他如同窥见了一处漩涡一般,被越搅越深……
他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既然是两方相斗的政治漩涡,他就不能陷进去。
他原本就不属于双方中任何一方的阵营,既然眼前之事,不是一般的案子,而是两方相斗的政治漩涡,那他最好就不要插手了。
这几年,他也好,府主汪茂春也好,一直奉行的就是两不沾的策略,不仅他们自己可以明哲保身,府主衙门不乱,大理寺不乱,两方斗得再惨烈,起码神云府不会大乱。这也是双方都能容忍,他和汪茂春一直不表态的原因。
陈山蒙将手中的马镫,重新放回了马身上,这事他已经不打算再管了。他放好马镫,便走到了葛亨泰和姜灼云那里,两人站在那里,目色有些不善地看着不远处坐在树下的李慎思。
陈山蒙刚走过去,葛亨泰便开口道:“怎么样?陈大人,可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陈山蒙摇了摇头,道:“那断了的马镫,回头交给枢密院自察吧!”
葛亨泰道:“就他那身形,又连番狂纵,又射杀了十几头的大货,踩断条马镫有什么稀奇的!?”
陈山蒙目色平静地看了葛亨泰一眼,但却没说话。
站在葛亨泰身侧的姜灼云,双臂抱在胸前,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李慎思大人,怕是有什么痼疾吧?要不然,不过就是踩断马镫而已,何以就能堕马,搞成这幅样子?”
葛亨泰闻言,抬眸剜了不远处坐在树下休息的李慎思一眼,冷道:“有病就别逞能!这弄得什么事,搅扰得我们也没法射猎尽兴。”
葛亨泰颇好畋猎恣情,李慎思这事一闹腾,的确是搅扰了他的兴致。
陈山蒙却笑道:“这也不打紧!明、后还有两日呢,葛大人还可尽情驰骋。”
陈山蒙说着,目色深邃地望向李慎思那里,心头暗道:难道李大人身上真有痼疾吗?
他觉得姜灼云这个提法,也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以他搞刑名多年的嗅觉,这只是一种表面上的合理性。
表面的合理性,通常都不是真相,反而是迷雾。
方才,在李慎思惨叫堕马的瞬间,附近原本围堵犀牛的兵士,都向堕马昏迷的李慎思奔去。
那头身形巨大的灰犀牛便趁机冲入了密林中。
它受了惊吓,速度很快,生怕再被身后那些人再追上。
那犀牛如此雄壮的身躯,高速奔跑之下,简直就如同一辆高速坦克一般。
就在这时,那犀牛身前不远处,人影一闪。
竟然是段融从附近的树冠内,纵身下来。
段融落地之处,距离那犀牛不过四五尺而已,那犀牛又是高速奔行,头上尖锐的黑角,闪着冷光,眼见就要戳中段融的腹部。
段融却是单手一拂,也不见如何动作,就已经紧紧地攥住了那犀牛头上的那尖锐的黑角。
高速奔行的身躯巨大的犀牛一顿,就停在了他的身前,将段融身前的地上,犁出了两道很深的土坑,翻出土埋住了段融的两脚。
那犀牛被段融按住的瞬间,只见段融袖口一抖,一团药粉便撒进了那巨大灰犀牛的口鼻内,不过一瞬间,那巨大的灰犀牛就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段融却忽然弯腰探手,一把托举起了那头巨大的灰犀牛,接着整个人便如飞雪、落叶一般,轻盈地飘纵而去,消失在了密林的深处……
那巨大的犀牛举在段融手中,竟如无物一般。
而这边,狩猎之礼已经结束。
众人由仪仗队领着,带着秋猎的收获,浩浩荡荡地往山顶的天坛而去。
李慎思依旧脸色苍白,精神不震,他乃是神魂受伤,岂是那么容易好的?
他已经不能骑马,只得由副手背着。
葛亨泰坐在马上,目色鄙夷地看着李慎思。
众人到达无极山的山顶之上时,天坛处的号角声已经响起了,那是准备的号角声,半个时辰后,祭天大典就会开始。
天坛四周,围了一圈,带刀重甲护卫。
重甲护卫的外围,还有一圈是手持长戈的兵士。
两层护卫的外面,则是围得黑压压、连成片的百姓,几乎布满了整个山巅平台。特别是天坛附近,挤得最紧,如同马蜂窝一般,到了最后面的外围那边,还稍微松散了些,不过那里的人,已经离悬崖边上不远了,再拥挤推搡,搞不好就有人要掉下去呢。
一见从山腰猎场那里,上来的狩猎队伍,围观的人群便一阵欢呼。再看到仪仗队和众官员后面,成车成车的大货猎物,呼声就更加响彻山野。
猎队上来,立即有府城衙门的干吏们,过来接走了整车整车的猎物,准备成批成批地往天坛上摆去。
天坛之上,有一个巨大的香炉,香炉上此时已经插着三柱高耸清香。香炉前的青铜几案上,已经摆满了各种水果。
但这些水果,只是陪祭品,不是主祭品。主祭品是猎场内,新鲜射杀的猎物。
香炉后面的天坛上的广阔空间里,摆满了空置的青铜几案,府城衙门的吏员和衙役们,正从猎车上搬下猎物,抬往香炉后的青铜几案上去。
而这边府主汪茂春,正在最后再察看一遍典礼各项准备,除了猎物主祭品,其他一应物品都已经就位。而朱正甫则站在汪茂春的身侧,只是他的神思似乎有些不属,眼睛不住地四处观望着。他早已经知道,段融要在这秋猎祭天大典上,做些什么。
狩猎队伍一上来,他就四处寻觅,但在官员队伍中,一直未看到李慎思的身影。他心中猜想,难道段融已经出手了?
就在这时,只见陈山蒙、葛亨泰、姜灼云他们已经向这边走来。
汪茂春一见三人过来,立马迎了过去,笑道:“三位大人,我看猎物丰盈,想必今日三位也是收获颇丰吧!”
汪茂春说着目色一扫,疑惑道:“唉,怎么没见李慎思大人呢?我不是还听他说,要在猎场上压陈大人一头,拿个文官第一嘛!”
陈山蒙脸色微变,说道:“府主,李大人出了点意外。”
“意外?!”
汪茂春和朱正甫闻言,心头俱是一惊!特别是朱正甫他听到意外两个字,还以为李慎思已经死了呢。
陈山蒙道:“李慎思大人在猎场射猎时,不慎栽倒堕马,一度昏迷。”
“栽倒堕马,一度昏迷?”汪茂春和朱正甫都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他们的反应,看似相似,此时心头的想法却完全不同。
汪茂春是觉得不慎堕马他可以理解,毕竟是打猎,又在山林之中,出点意外,也属正常。但李慎思可是真气境第四重的武者,怎么堕个马,就搞到一度昏迷这么严重呢?
朱正甫的心中所想,却是刚好相反。他惊讶的是,竟然只是栽倒堕马,一度昏迷吗?人没死吗?
就在这时,那副手已经背着李慎思走了过来。
那副手蹲下,李慎思从起背上下来,向汪茂春他们抱拳问好。
汪茂春一边还礼,一边看向李慎思,只见他脸色苍白,眼神更是萎靡。
陈山蒙道:“汪府主,李大人出了意外,精神似乎有些不济,祭天大典的礼仪颇为繁琐,我担心李大人他撑不下来。”
汪茂春也是目色凝重,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现在调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一会儿,典礼开始时,我们多帮衬着李大人,多提醒他。”
陈山蒙扭头瞄了那天坛之上,只见香炉后面的青铜几案上,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摆满了猎物,虎狼熊罴,压在四方中位。
陈山蒙微微叹息道:“只能如此了。”
李慎思随即在山风中微微颤抖,再次抱拳道:“有劳各位大人了!”
他们这边商量停顿,没多多大功夫,一声雄浑悠扬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众位文武官员,随即按之前指定的方位,各自归位了。
府主汪茂春和一令四卿,站在文武官员的最前面,此时他们手中早已经拿了衙役们给他们的点燃了的三柱清香。
山顶之上,清烟袅袅被山风吹散!
随着号角声和鼓声的响起,礼仪官尖锐的嗓音,响遏云霄!
“天生万物以养人!”
“跪!”
文武官员手持三柱清香,齐刷刷地跪下!
“上香!”
一共是三波上香,文武官员的清香都还拿在手中,但府主汪茂春和一令四卿,已经齐步持香,踏着石阶,上天坛而去。
他们手中的清香,乃是代百官万民所上!
一共三波上香,各有说法。而每一次,他们都要将手中的清香,插进了天坛之上的香炉里,此乃礼!
府主汪茂春和一令四卿,一共六人,身着整齐的官服,缓步站上了天坛,其中李慎思的脚步明显有些颤巍巍地。
六人站上天坛!
此时,围观的百姓,全都仰望着天坛之上。
正见,天之高远,人之渺小!
礼仪官再次尖锐的嗓音地叫道:“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