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危机,就要想办法,在它萌芽的时候,把它掐灭。
孔斌扭头看向张征,说道:“你跟他套套近乎。”
张征闻言,目色一闪,点了点头。
张征为人机警灵活,这种事,正适合他做。
他俩的父亲都是帮派里的小混混,孔斌和张征十来岁就混在一起,长久相处下来,许多事情,都已经心照不宣了。
段融出了院落,又寻了僻静的地方,继续站桩。
直站到了放晚饭的时候,才散了功,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往食堂那边走去。
段融领了两个窝头,和一碗白菜汤,便蹲在了石阶上,就着窝头吸溜着汤水。
段融刚吃了两口,张征便忽然蹲在了他旁边,拿着一捧大小的黑陶罐,笑着说道:“融兄弟,我这有辣椒,要不要来点?”
段融看着张征笑道像菊花一样灿烂的脸,愣了一下,这时间,张征已经打开了陶罐,用筷子挑了一团辣子出来,放进了他自己的碗里,搅出了一层红灿灿的油花来……
张征随即吸溜了口汤水……
段融看着那团明显是在热锅里过了的黑红辣椒沫子,顿时便来了食欲,也用筷子挑了一团辣子,放进了白菜汤里。
张征见段融要了辣子,眼珠子转了下,趁机说道:“融兄弟,你最近怎么忽然套路打得那么好?连赵穆镖师都夸你呢!”
段融嗯嗯地点着头,却是只顾着埋头干饭。
张征看着段融装傻的样子,一阵无语。
再狡猾的狐狸,碰见滚成团子的刺猬,也是无从下嘴啊!
段融将最后一口汤水,灌进了喉咙里,舒服地出了一口气,加了辣椒的白菜汤确实够味。
他端着空碗,看着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张征,感觉完全不搭理人家,也有些尴尬,便说道:“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忽然开窍了吧。”
“是吗?”张征狐疑地看了段融一眼,立马接口道:“那融兄弟,有空的话,愿不愿意,指点下小弟,小弟对有些招式套路的理解,远不如融兄弟你深刻啊!”
张征笑着恭维着,等待着段融的答复。
要知道他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呢,照张征料想谁不爱听恭维话呢,再给点小好处,还不乖乖上套。
第12章 白吃
段融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张征一眼。“我自己都搞不明白,还指点你呢?我还想让你指点指点我呢!”
段融撇了撇嘴,心道:一点辣子,就想让老子教你。想什么呢?
张征看着段融那样子,就知道自己吃瘪了,叹道:“融兄弟你套路打那么好,怎么可能搞不明白?我看是融兄弟你是不肯传经啊!”
段融闻言冷笑了下,道:“我问你,你话说得这么溜,你能把‘句读’之法给人教明白吗?自己会是一回事,能把别人教会是另一回事!”
所谓句读就是语法的意思。你汉语说得好,不代表你能从熟稔的话语里,提炼出语法结构来。这是两回事。
张征听了,竟一时语塞。
段融不想给张征再废口舌,转身出了院子。
段融出门,回头看了愣在原地的张征一眼,自语道:“老子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知识体系,还碾压不了你?小样!”
段融刚走出院子,孔斌便从院子里的老槐树后面走了出来,站到了张征的身边。
张征见孔斌走了过来,摇了摇头,道:“这小子,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孔斌冷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可是清楚张征的交际能力,但凡有点缝,他都能给撬起来,看来段融比料想的,要难对付。
孔斌说道:“不急,找机会再试试。”
接下来的几天,张征不断尝试接近段融,甚至在段融起夜的时候,和他一起上厕所,但所有的尝试,无一例外,全都碰了钉子。
段融像泥鳅一般滑溜,只是跟他打哈哈,没有一句话落在实处。
而对内,段融却是加紧修行,不敢有一丝懈怠。
马上就四月初八了,他虽然胸有成竹,但也不能大意啊。
段融日日修炼,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眼看今天就是四月初七,明日就是四月初八的考核日,即便段融是两世为人,想想也还是有点小激动。
段融从马坊那边,下了工,便先到院子里的井边洗了洗身子。
天气慢慢暖了起来,再加上段融勤勉练功,便时不时地感觉燥热。
段融刚洗完身子,还光着屁股呢,张征和孔斌,便凑了过来。
段融瞄了一眼,张征身后面无表情的孔斌,微微诧异。
张征笑道:“融兄弟,明日就是考核日了。我和孔兄弟凑了点钱,我们去酒楼好好吃一顿,为明日的考核壮行!不知道,融兄弟,可否赏光一起?”
段融心头一跳,暗道:这些小奶娃,卵蛋还没长黑呢,就想跟我玩鸿门宴?老子跑了十年保险,什么场面没见过?
张征、孔斌他们,虽然在底层厮混,看起来成熟些,但说到底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在段融看来他们的确稚嫩,还没撅屁股,就能猜到你是不是要拉屎。
孔斌见段融没回话,才挤出了一丝笑容,道:要是选上了学徒,以后就是同门了,大家出来行走江湖,还要相互帮衬才是,你说是不是,融兄弟?
段融看着孔斌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笑道:“两位凑了银钱,可是我这早已经囊中空空,怎么好白吃两位的?”
“白吃?”
张征的脸色已经有些不自在,他和孔斌也不富裕,凑桌酒席也几乎要花光了家底,他还想着让段融也出点,多少减轻点负担。
他原本还不知道,但这几天下来,他发现段融天天不是驴肉火烧就是羊杂汤,天天不断肉,显然比他和孔斌富裕,但这厮竟然想厚着脸白吃!
但孔斌显然比张征果断,道:“无妨!融兄弟人肯来就是赏光!晚上戌时三刻,我们兄弟在街角的小酒楼等候!不见不散!”
孔斌说完,便转身走了。
张征见孔斌走了,便向段融说了句,不见不散,转身追上了孔斌。
段融看着两人的背影,摸了摸鼻梁。
他虽然天天不缺肉,但最近练功太猛,还是有些顶不住。
昨晚还在想,要是能再像和杨震碰见的那天一般,大吃一顿就好了。
不想刚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了。
他还不信了,两个卵毛都没长齐的小奶娃,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戌时三刻,天已经擦黑,贤古县称不上繁华,大多数店铺天黑就会闭门,街市上只有零星几点灯光,大多是酒楼,妓馆,赌坊这些地方。
源顺镖局门前街角的一座小酒楼,点着几盏昏黄的油灯,连灯笼也没罩,时不时过堂的夜风,将烛火吹得拼命摇曳,将一众酒客的影子拉得忽左忽右的,如群魔乱舞一般。
这小酒楼,瞄准的目标客户就是底层食客,装潢破败,桌椅都油腻腻的,但价格实惠,菜量给足,高油高盐,酒也有正经的米酒,当然也有掺了水的劣质酒,只是价格不同。
但即便是这种地方,也不是谁都吃得起的!
孔斌和张征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他们叫了一碗寡淡的劣质酒,干喝着,目光不时扫向酒楼的门口。
“那小子不是涮我们吧?”张征有些不爽地问道,最近这段时间,他可是在段融那里,吃足了闭门羹,都有心里阴影了。
张征的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走进了酒楼。
正是段融!
这段时间的练功和食补,段融的身体明显地壮实了起来。
他骨架子本就不小,虽然并不是很高,但给人一种精壮的感觉。
段融方脸油头,脸色黧黑,穿得也其貌不扬,但他的脸上却洋溢着某种老练的自信。
段融一进门,打眼一扫进看到了孔斌两人,他走了过去,略一抱拳,便落了座,道:“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
“哪里,我们也才刚到。”孔斌脸上依旧挂着标准型的假笑。
段融很想提醒他,他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比他板着脸还难看,但毕竟今天是要吃别人的,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小二,上菜!”张征扭头冲着,在身后邻桌筛酒的一个老汉,嚷道。
老汉满脸皱纹,一脸浊汗,回头答应着。
第13章 牵牛子
很快便上了一大桌子的菜肴,但段融只是胡侃,没动筷子。
开玩笑,这可是鸿门宴,他俩都没吃,他怎么敢吃,万一下药了呢?
段融三让两让后,见他俩几乎将桌面上的菜都吃了一遍了,才忽然风卷残云一般,大吃起来!
那种吃相,简直是饿死鬼托生的!
孔斌和张征这才反应了过来,这可是他俩花的钱!
这样大鱼大肉的,俩人平时也舍不得吃!
三人顿时如野狗抢食一般!
待一桌菜,都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张征忽然,道:“这老板怎么回事?怎么那道牛肚,现在还没上。”
“你去厨房催一下。”孔斌侧脸说了句,然后举着一碗酒向段融让道:“融兄弟,我们再喝一碗。”
张征站了起来,往厨房走去。
其实,他们根本没点牛肚。
张征走到厨房,对跑堂的老汉说,加道牛肚!
老汉脸一苦,道:“忙着呢,客官。加菜得排队了!”
“等不了!那得了,我自己炒了!银钱照给你!”张征说道。
老汉见如此,便说可以,从水盆里,抄出一张牛肚,扔在了桌子上,道:“牛肚就这么些,辣椒和葱,你随便用!”
张征就着热锅热油,便在厨房,炒了一道爆炒牛肚,眼见要出锅,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小包,黑白混合的粉末,撒进了锅里,翻炒了几下,便出锅上盘了。
那包粉末,是牵牛子,也就是牵牛花的种子,在古代这是民间常用的泻药。
《本草正义》载:“牵牛子,善泄湿热,通利水道,亦走大便。”
张征看似只洒下去了一小包,实则用量已经很猛了。
“小子,让你吃得香。这盘下去,我保你上吐下泻。怎么吃得,怎么给我吐出来!”
张征阴笑着,端着这盘冒着热气的爆炒牛肚,走出了厨房。
张征将盘子,放在了桌子中间,笑道:“这厨子,磨磨唧唧的,不催他,不定要到啥时候呢?”
“融兄弟,来,尝尝这牛肚,刚出锅的,我特意让那厨子多放了辣子,够味地很呢!”张征看着段融,说道。
段融好像有些喝高了,他举着一碗米酒,含糊道:“菜不急,来,我们再干一碗。”
孔斌和张征对望一眼,举起酒碗,和段融一起一饮而尽。
三人都喝了不少,特别是孔斌,两只眼睛已经发红。
“来,这牛肚快凉了,融兄弟来,吃点!”孔斌假意夹了一筷子牛肚,但并没吞下,只是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