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世间有黑,又岂能没有白?
对这些事,顾经年不了解,也不感兴趣,他深知言多必失,遂径直问道:“你把顾采薇送到何处了?”
“你们为何关注她?”陆晏清道:“因她刚生了孩子,你们出于道义帮她?可她的父亲确是炼师一伙啊。”
“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相府接走了。”
“接去了何处?”
“我不知道。”陆晏清摇头道,“我自顾不暇,岂能管得了她?”
“你方才说,她生了孩子。”
“是,一个女孩,逃到我府上的当天便生了。”
“孩子呢?”
“也被接走了。”
“那也是陆家的孩子,你护不住?”
陆晏清自嘲一笑,道:“我如何护住?我兄弟犯的是谋逆大罪……”
“你知道不是,陆晏宁不可能谋逆。”
“嗯。”陆晏清举起一杯酒喝了,低声道:“谁让他知道得太多了,嘴又不严。”
只这一句话,顾经年便知道,陆晏宁果然是被人算计了。
而他已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去洗清什么罪证,那只是强食者挑肉吃的借口。
“我要见宰相,你来帮我联络。”顾经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陆晏清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抬起头看向他,道:“你不是凡人……你是谁?”
顾经年正要说话,一个酒壶已砸到了他头上,“嘭”地裂成数瓣,直砸得他头破血流。
酒水洒开,泼在他头上的破口处,一阵奇异的刺疼。
顾经年顿觉奇怪,因这一刻,他分明发现酒里有毒。
然而,不等他问,陆晏清已倏然冲至他面前,一掌击穿了他的腑腹。
这便是顾北溟曾说过的,镇远侯府世代公卿的底蕴。
不需要其麾下憾天破阵营的甲士,只凭陆家家学,仅一招就击得顾经年毫无还手之力。
陆晏清醉醺醺地走了几步,到顾经年身前,摘下他脸上的鬼面看了一眼。
可惜是一副满是烧伤的面孔。
“侯爷。”
一个老仆不知何时,走到了陆晏清身后。
“我自己处理了。”陆晏清伸出那带血的手,任老仆擦拭,叹息道:“家中供奉除了你,都被带走了,往后,得学着亲力亲为啊。”
“倒也不必。”
“哦?”
“噗。”
老仆的手臂忽然化成了铁椎,径直插进了陆晏清的胸膛,贯穿而出。
陆晏清瞳孔巨震,不可置信,喃喃道:“那么多人……我独留了你……以为你最忠……”
“侯爷啊,就是故意表现,你才觉得我最忠心。”老仆叹惜道,“你说陆晏宁知道的太多,可你知道的也不少啊。”
“你……”
“我本想让你慢慢病死,可今夜,鬼面人既来了,你便与他同归于尽吧。”
第95章 换血法
血从陆晏清的嘴角溢了下来。
他脸上泛起了一丝难看的苦笑,喃喃道:“我陆家,世代功勋卓著……如今你们为了炼术杀我,自毁长城……”
“侯爷与老奴说这些有何用?老奴只是奉命办事。”
老仆说着,那化成了铁椎的手从陆晏清的身体里抽了出来,渐渐变成正常模样,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洞,鲜血像瀑布一样从中汨汨而流。
“更何况,方才侯爷所言,是想利用凡人制衡相府吧?你驱使我们这些炼人一辈子,怎能翻脸无情?”
陆晏清迅速虚弱下来,声音也更轻了,喃喃道:“我为了自保而已……”
他摇摇欲坠,将要跌倒的瞬间,却是忽然出手,拍掌击向那老仆。
一声闷响,老仆双手举起,化成了一面铁盾牌,硬接了陆晏清一掌。
陆晏清受巨力反震,整个人摔了出去。
老仆上前一步,正准备将其结果了,忽然,背后有动静响起,他瞬间转身。
倒在地上的鬼面人不知何时已起身冲了过来,手中匕首猛刺老仆的后心。
仓促间,老仆手中的盾牌迅速化成了一柄短刀,斩向鬼面人的手腕。
几乎同时,匕首刺进老仆后心,短刀斩断了持匕的手腕。
老仆另一只手化作一柄短刺,对着鬼面人一阵猛捅。
血肉飞溅。
“噗噗噗噗噗噗。”
终于,鬼面人撑不住,跌落在地。
老仆退了两步,低头查看从心口冒出的匕尖,连忙跌跌撞撞去翻箱倒柜地寻伤药。
他已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好一会儿都没办法把铁刀与铁刺变回双手,只能看睁睁地看着柜子里的伤药,用铁刀“叮叮铛铛”地碰。
“该死,该死。”
下一刻,插在他后心的匕首被拔了出来,在他喉咙上一割。
喉咙没有化成铁喉咙,直接被划开。
鬼面人连割了几刀,丢开老仆的尸体,拾起伤药,走到陆晏清身边,直接把伤药往伤口上倒。
陆晏清脸色灰败,气若游丝地开口。
“没,没用的……”
“他是怎么回事?”
“被相府,收买了。”
“他说你驱使炼人,何意?”
“他那双手,炼化异人而来。”
“养虺?”
“炼化之法,岂止,岂止于此?”
“还有呢?”
“物尽其用,各有其法。”
“丹青既死,还有谁在炼化异人?”
“哈。”陆晏清讥笑了一下,喃喃道:“丹青在他们那些人里,也就是个小辈……”
他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断了气。
顾经年没有马上就走,他伤得也很重,遂坐在那儿等着伤势恢复。
低头看着胸口上被陆晏清击穿了的窟窿,能看到里面那颗破损的心脏正在一点点修复。
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颗心与以前不一样了,说不上问题出在哪里,就好像是自己的血脉深处掺杂了别的东西,不那么纯净。
顾经年还察觉到,心脏很想往他胸膛正中间生长,偏偏心室在左边,只好勉为其难留下。
有些难受与别扭,可还是开始跳动,渐渐有力。
“咚咚咚咚……”
“咚咚咚。”
黑夜中响起敲门声,一个裹着皮氅的男子被迎进了小屋中。
屋内三人正围在火炉边喝着小酒,旁边的小案上摆着几道下酒菜,看着颇为惬意。
“咳咳咳咳。”
刚进屋的男子脱了皮氅,咳了几声,脸色不太好。
“受伤了?”坐在主位上的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问道:“以你的武艺,该是异人伤了你?”
“不是,为顾继德所伤。”
说着,男子挤在火炉旁坐下,火光照着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正是裴无垢。
他接过一杯暖酒,不敢多饮,握在手中,道:“鹤翁难得有猜错的时候。”
老者名张养鹤,年逾八旬,闻言不以为忤,笑道:“顾继德的修为也是难得。”
“炼术猖獗,相比而言,我等凡人之修为又有何用啊?”裴无垢喂叹道。
张养鹤道:“若连你也这般想,吾道难以为继啊。”
“他不过是抱怨两句,鹤翁何必放在心上?”
开口的是坐在旁边的一个妇人,名为谢巧姑,四旬年岁,相貌颇美,手上却有厚厚的老茧。她原是京中名妓,二十岁才舍了琴棋书画习武强身。
“是啊,抱怨归抱怨,我还能走上邪路不成?”裴无垢道:“今日劫狱之人,我怀疑是顾经年。”
“听说他死了。”
张养鹤说着,目光看向了座中最年轻的一人,道:“还没给你引见,这是杜行严。”
“听说过。”裴无垢随意举杯,与杜行严碰了一下,“你是前途无量、大有可为的年轻人,何苦趟进这些浑水来?”
杜行严摇了摇头道:“不禁炼术,苍生没有未来,晚辈又何谈前途。”
张养鹤道:“他前些时日潜伏于魏府中,枯木崖的情报,便是他打探来的。”
裴无垢闻言,眼中遂有了些敬佩之意。
“惭愧。”杜行严道:“我能做的很少,大多数时候,不过是帮着那些贵胄探寻炼化之道,助纣为虐。”
“能隐忍潜藏,需大毅力。”
“在枯木崖,我见过顾经年。”杜行严道:“他与褚丹青以命换命,其凶狠坚决,着实让我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