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只有他们七个同窗之间知道,那名单并不是按实力高低排的,以丹青为首,只是因为他是全才,且年岁长于众人。郑匡甫志在官途,并不想在君子社太过出风头。至于夏居奇,优点虽不多,在炼术一道上的水平却并不逊色于丹青。
“你技艺又有长进了啊。”郑匡甫感慨道,对着一堵墙面看了好一会儿,方舍得闭上眼,“或许要不了多久,你便可与师叔并肩了。”
夏居奇道:“希望如此吧,我确实想看看师叔那些药材。”
“有机会的。”郑匡甫闭目养神,道:“你也知道,近来有最顶级的药材出现了。”
“凤凰血脉,在中州可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啊。”夏居奇的眼神中透出狂热的向往,向往中又有些专注之色,问道:“能捉到吗?”
“捕猎无非是放饵、布置陷阱。”
夏居奇平时只管炼化,不管这些,可这次确实是很感兴趣,热情地参与到了讨论之中,分析道:“药材应该是想要找他的阿姐吧?”
郑匡甫点点头,道:“他既找了顾继业问话,下一步必是找秦打探顾采薇的下落。有饵,便不怕他不来,接下来就看陷阱捉不捉得住了。”
说罢,他再次睁开了眼,那凌厉的目光透进墙面,能看到墙后面立着的一排排的持弩的黑衣侍卫。
甚至于那弩箭箭簇上淬着的毒液,他都能够看清。
更远处的高阁上,数名青衣人正盘腿而坐,时刻准备着呼风唤雨、淋湿顾经年的火翅。
这天罗地网的陷阱,绝不给猎物脱逃的机会……
第101章 陷阱
京北市,熙熙攘攘。
一间客栈当中,顾经年稍稍推开了窗往外看了一眼。
视线所及,能看到瓦舍,那里已经没在经营了,原本的院落已经被盘给了别人,如今正在重新修缮,看那张灯结彩的样子,是准备改成一间青楼。
外面的两棵树也已经被移走了,许是因为没什么值得监视的了。
对街的屋脊上倒是有一两只鸟儿,其实这样的寒冬,它们该往南边去了才对……想必是笼人的眼线吧。
至于笼人、钩子之类来捕捉他的人,倒是没有看见。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顾经年打开门,见裴念背着一个大麻袋回来了。
两人都易容过,但没有过多的改扮,只是把脸色改得腊黄了些、使相貌变得普通,扮成了一对小夫妻。
顾经年认为越接近他们本身的乔装越难被识破。
“买到了。”
裴念转身栓上门,打开了麻袋,里面是各种引火的用具,以及两坛火油,另外,竟还有两支弩。
顾经年见了,反而有些担心,问道:“如何买到的?”
“找到一个向我提供情报的黑市贩子,放心,他没认出我。”
“开平司可有消息?”
顾经年有些担心自己牵连到了尤圭、易妍。
裴念道:“我打探过,开平司对外只说衙门不小心走水了,不仅没提你这个妖怪,也没提我以下犯上。”
“死了不少人,盖得住?”
“知情者自然知道你以一己之力毁了南衙。”
裴念嘴上这般说着,对此却有些失望,觉得朝廷还不如公开情况,光明正大地禁绝炼化异人。
如此这般遮遮掩掩的,倒更像是梅承宗背后的人想要继续在暗中行事。
因此,虽未在明面上被降罪,可她暂时并没有回开平司的打算。
“看看,这些引火之物够用吗?”
“也许够,重要的还是看有没有机会放火。”
裴念给弩箭箭簇裹上浸了油的布,滴上蜡,看了眼纸窗外的天色,问道:“你打算去找吏部郎中秦?还是直接去相府?”
“不。”顾经年摇了摇头,沉吟道:“他们那么想找药材,一定会布下天罗地网等我,不去。”
“那?”
“你知道我姐夫关在哪吗?”
裴念先是摇了摇头,再略一思忖,却是道:“我有办法能查到。”
入夜,大理寺。
案牍库里还亮着灯火,一名吏员推门而入,便见到正在架子前翻阅案牍的中年男子转过头来,烛光映出一张中年俊朗、表情肃然的脸。
吏员连忙执礼,道:“裴少卿。”
“姓名。”
“这……小人赵三,裴少卿不认得小人吗?”
裴无垢看了眼他的表情,目光落回卷宗上,淡淡道:“看来,你不是鬼面人易容的了。”
赵三这才明白过来,前几日有鬼面人易容成小吏杀了常寺丞、又劫了大理寺狱,因此裴少卿多了份提防。
“少卿放心。,小人如假包换。”
“嗯。”裴无垢今日心情不佳,始终沉着一张脸,显得很严肃,“陆晏宁案的卷宗,都到何处去了?”
“昨日寺卿便吩咐把相关卷宗都递上去了。”
“咳咳,我这两日不在衙中,看来要结案了?”
“是,寺卿已连着秉烛办公数日,为的就是明日就结案。”
“寺卿还在衙门内?公廨被烧毁,他移到了何处?”裴无垢问了,不等回答,吩咐道:“你领我过去。”
“是……”
半个时辰后,裴无垢出了大理寺,坐上了停在门外的裴家马车。
马车内,一个婢女正低头而坐等候他出来,见他出来,唤了一句“老爷”,吩咐车夫赶车回裴府。
拐过几条黑暗的街巷,两人却悄然跃出了车厢。
裴无垢把官服、令牌解下,留在了马车上,跳出车窗。落地的动作轻盈,没有半点受伤的中年人样子。
“查到了?”
“嗯。”
“如何查到的?”
“问了大理寺卿。”
“你问了他便说?”
“我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问的。”
“他没喊?”
“杀了。”
婢女当即不悦,道:“你太无法无天了!”
走在前面的裴无垢遂回头看了她一眼,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
“住口,我是你爹。”
婢女停下脚步,眼神凶狠起来。
裴无垢又走了两步,停下脚步,摸了摸胡子,叹道:“我是说,这点麻烦,你爹能解决的……”
那边,马车驶回了裴府,直接进了侧门。
“老爷,到了。”
车夫掀开车帘,愣了一下,不知车厢里的人怎忽然不见了。
挠着头正疑惑间,却见裴无垢正站在廊下,道:“你找什么?”
“老爷,方才你还在车上……”
“我不会自己走吗?”裴无垢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
庭院中遂只剩下裴无垢,他负手长叹了一声。
竹圃后却转出了一人,是谢巧姑。
车夫回来之前,他们正在这里议论着昨夜开平司发生之事。
“怎么回事?”
“想必是我那女儿回来偷了我的官袍令牌,助顾经年易容成我的模样,又闯出大祸了。”
裴无垢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虽此时还不知道他的顶头上司已经被杀掉了,却能够预感到事情会很棘手。
谢巧姑问道:“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何不让你女儿加入我们?”
“我不希望她做这些危险的事。”
“但你似乎拦不住她了,倒不如让她得到凡人的配合与保护。”
“再让我想想吧。”裴无垢捻须思量,道:“说回顾经年,我大抵能猜到他要做什么,我想让他与陆晏宁都加入凡人。”
“可他不凡,太不凡了。”
“在我看来所谓凡人,是反对炼化,遵循凡、异各行其道之人,顾经年有此心。”裴无垢道:“至于陆晏宁,他能有此浩劫,正是因他不愿与那些炼师们同流合污。”
谢巧姑摇了摇头,道:“救陆晏宁的代价太大了。”
“之前是,可现在局面有了变数。”裴无垢道:“所以我想凡人也许可以出手,帮一帮他们……”
京的夜愈显深沉。
相府书房中,椅子上坐着的已不是郑匡甫,而是换成了一个长相与他略微相似的护卫。
而站在那煞有其事地进行公事禀报的则是吏部郎中秦。
“相国,那下官就告退了。”
秦汇报完公务,恭敬有礼地退下,走过看似幽静、实则十面埋伏的宰相府,出了侧门,上了马车。
坐在车厢里,他警惕地竖直了耳朵,随时准备应对顾经年的突袭,将要面对那一只凤凰的火翅,连他都有些紧张。
可这夜,直到他躺在床上、睁着眼听着屋外的的动静,却始终没等到顾经年。
“也许是明日来吧?”
秦心想着,猜测顾经年今日在做哪些准备。
渐渐地有些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