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掌簿,这里是开平司,称官职。”
“是,缉事。”
裴无垢深深看了女儿一眼,见她没有受伤,先是放下心,很快就发现了她脖子上的印痕。
他目光一转,落在了顾经年身上。
吴墨之感到气氛不对,忙道:“这位是……”
“我知道,顾经年。”裴无垢道:“顾将军之子,武定侯之婿。旁的今日不提,念儿,你随我回去再说。”
“我还有公务要办,请裴少卿莫要耽误。”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来保你……”
裴念打断道:“我既得徐提司差遣,须将公务办妥。”
裴无垢知女儿性情,微微一叹,负手向顾经年道:“少年郎,与我聊聊。”
“这是我案子的重要证人。”裴念道。
“你再与证人相处下去,只怕你的嫌疑洗不清,而要被坐实了。”
“大理寺这是要插手开平司的案子不成?裴少卿想坐实我的罪名,先拿出证据来。”
“证据。”
裴无垢抬手一指,气极无言。
吴墨之连忙好言安抚。
“裴少卿息怒,眼下徐提司既已出面,事态已顺利,总归得让缉事做成事……”
裴念却不管这些,一把从吴墨之手中抢过印信令符,雷厉风行地往外走去。
走到门外,她回头看了看顾经年,顾经年遂向房中两人一执礼,跟上。
冰凉的夜风拂过,吹散了裴念脸上的表情。
她依旧冷峻、坚毅,微微抿着嘴,对着站在门外的钩子们扬起手中的令牌。
“现怀疑刘纪坤勾结逆臣、图谋不轨,奉徐提司之命捉拿之,敢有不从者,杀!”
“杀!”
喊杀声传进了牢房当中。
正在酣睡的黄虎迅速坐起,握紧了铐在他手上的铁链,随时准备绞杀来敌。
“咣啷”一声,牢门被打开了,黄虎正要动作,已听得熟悉的叫喊。
“是我。”
“老尤?”黄虎大喜,“这么快就来劫我了,我们去救了公……救了缉事与顾公子再走。”
他差点就说漏了嘴,把顾经年放在裴念前面。
“还走什么?”尤圭上前解着镣铐,“翻案了,徐提司出面了。”
“他?你不说我都忘了他,可别说是他,就是镇抚使出面,到最后,指挥使不还是偏向姓刘的。”
“所以得先杀了,办成死案。”
“走!”
黄虎二话不说便要去杀刘纪坤。
他近来觉得自己强得可怕,早已手痒了。
“这边。”尤圭却是一把将他拉住,“刘纪坤亲自带人去了北市,大衙内没多少他的心腹,否则我怎能这么快救你出来。”
“他去了北市?”
“不错,你是如何与他说的?”
黄虎不答,打岔道:“你也知道,我一惯是个智将。”
两人走得极快,很快就赶到了裴念的缉事堂。
此时,只有寥寥三十余人正在整备。
他们要去杀刘纪坤。
裴念并没有凭徐提司的令牌调动更多人手,只敢用自己最信得过的属下。
因刘纪坤在开平司的威望太重,用那些摇摆不定之人反而误事,而且稍有耽误,马上就有人去报信,她必须以快打快。
“出发。”
“走。”
黄虎才拿起他的刀,听得马嘶声起,裴念一马当先窜了出去,之后是顾经年。
马蹄踏破了夜色长街的宁静,一路向北,直冲北市。
前方不远处,就有几个拍马赶去向刘纪坤报信之人,裴念无情地抬起弩,将他们一一射杀。
血腥味随风飘来,她抛掉心中杂念,想起了之前办刘衡案时刘纪坤说过的那句“你只需坐实刘衡之罪,便可踩着他的人头登高一步”。
可惜刘纪坤并不知道,她还想踩着他这位提司的人头再登高一步。
就在方才裴念出发之前,曾有一只白鸽从缉事堂的树梢上飞下,落在她的肩头,恰似上次办刘衡案时凤娘提供了线索,这一次,白鸽的脚上也绑着一张纸。
第36章 药渣 (一)
最后一滴花露从瓶口淌下,滴在了微微张开的丰润红唇中。
凤娘闭上眼,品味着那无以言说的愉悦感,鼻尖发出了轻哼。
良久,她仰在榻上,摇晃着手中的小瓷瓶,怎么也倒不出更多的花露,舌尖在瓶沿上舔了舔,终是将它丢开,不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窗外的鸟鸣声逐渐热闹,凤娘也不理会,赤着脚蜷缩在榻上,直到花露的余韵褪去,激烈的敲门声响起。
“凤娘,南衙包围过来了!”
“令牌亮过了?”
“亮了,可他们不理会,一定要搜捕。”
“好胆。”凤娘啐了一句。
“是否让北衙来管?”
“不急,南衙的事南衙自己会解决。”
凤娘趿上绣鞋,披衣起身,先是推开窗,素手一挥,驱走那落满窗台的吵闹鸟儿们。
院外的敲门声、呼喝声愈发急促,催得旁人心烦意乱,可她却不急,反在梳妆台前坐定,把头发绾起,挽了个堕云髻,双唇再一抿胭脂,顿添成熟风韵。
也不需多余的装饰,偏她还是看着窗外的月亮发了会呆,才肯莲步轻移,下了楼。
瓦舍的人已经全都被赶在院子里,挤成一团。
钩子们手持弓刀,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院外灯火通明,看架势来了有三百多号人,且个个态度狂傲,觉得这种市井瓦舍之地的微末草民不值得他们大动干戈。
“谢缉事,往日里奴家也没少给你提供消息,今日怎地翻脸无情了?”
凤娘一眼认出谢鼎,一边下楼,一边笑意盈盈地问道。
她刻意穿的粗布麻衣,但那份丽色还是让众人眼前一亮。
谢鼎已看到了瓦舍中人亮出的狴犴令,又见凤娘韵味,心中愈发肯定她与闵远修有奸情。
待手下人把所有屋子都搜过了,他一句废话不说,挥手拿人。
“都带回去!”
“呼”
眼前忽然大炽,两团烈焰瞬间向钩子们喷去,包围圈有人浑身着火,在地上翻滚不止。
那是往日在台上喷出烈酒引燃火把的两人,今夜却不须火种,一张口就能喷火。
“果然是异人。”
谢鼎早有预料,并不慌乱,命令手下退后,避开烈火,以弩箭、网兜、铁盾等诸多武器攻击。
却有两道身影飞腾而起,向他袭来。
飞来的两个异人一个缺了右手、一个缺了左腿,手持短刀居高临下地乱砍,像两只凶猛的鹰。
谢鼎周围的钩子们立即簇拥上前保护,或举盾、或放箭,不给他们刺杀的机会,反而让他们只能在空中不停躲闪。
直到一个大网兜了过来,将这两人罩住。
谢鼎不由冷笑道:“笼人不过如此。”
下一刻,鸟儿扑腾翅膀的“簌簌”声大作,天上的月光暗了下来。
抬头看去,见到的是不可思议的一幕。
漫天都是鸟儿,密密麻麻,遮住云、遮住月,像是一张天网罩下,给人带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再看二楼栏杆处,凤娘那道窈窕的身影已翩然落到了屋脊之上。
“射下来!”
一阵狂风大作,火把、灯笼尽数被吹熄。
谢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边向后退去,一边目光扫视,见到院中一个高瘦如竹竿的汉子正在努力拉着一光头无须的黑面大汉,也不知要把人拉去哪里。
天地完全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钩子们不免惊慌,队列出现混乱。
“别慌,引火!”谢鼎大喊。
有火光亮起。
是那两个喷火者,可他们没再攻击钩子,正对着那个光头无须的黑面大汉喷火。
打到一半,他们竟似来了兴致,突兀地表演起杂技来。
正错愕之际,谢鼎眼前人影一晃,看到一个高瘦如竹竿的汉子凭空出现在他面前,双手在空中呈紧握状,于虚无之处拔着什么。
然后,一个光头无须的黑面大汉竟是凭空被拔了出来,猝不及防地出现。
谢鼎武艺很高,这一刻却愣住了,下意识地喝道:“保护我!”
就是在他这一愣神之际,黑面大汉张开双手,按住了他的脸,动作不快,招术朴实无华,甚至显得有些笨拙。
偏偏谢鼎没反应过来,忘了躲。
“啊!”
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