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别动我,你娘说了,让我别碰你。”
“好嫂子。”
“嗯。”
陆宅侧门处,杏儿探头往外一看,见顾经年走来,赶紧提着灯笼迎过去。
“公子,天这么黑也不掌灯,小心摔倒哦。”
“哦。”
“我听说,十一公子与二少夫人……很亲近的。”
杏儿装作无意地闲聊起来。
她今天已经听内院的一个丫鬟说过了,那天钩子闯进顾家,是从宗婀的屋子带走顾继业的,所以夫人才被逼得承认陷害继子,当仆婢的,其实也不傻,看得明白。
最重要的是,那叔嫂通奸之事,果真不是说公子。
其实,她有些心虚,因为她把公子的秘密说出去了。
可抬头一看,顾经年却没什么反应。
顾经年被引着进了内堂,只见顾采薇已扶着肚子靠坐在椅上等着。
“又让阿姐操心了。”顾经年道,“姐夫还没回来?”
“他忙他的。”顾采薇道:“今日那位裴缉事来给你出头,舒坦了?”
“她并非为我出头,为释清谣言罢了。”
“真是谣言吗?至少,顾家有叔嫂通奸一事恐不是谣言吧?”
随着这一句话,气氛沉闷了些,顾经年好一会没有回答。
他感受到了顾采薇的一语双关。
“顾继业与宗婀之事,我不管,我与裴念并无私情。”
“那就好,比起裴念,沈灵舒才是你的良配。我只盼你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而沈家更能护着你,你与阿姐说说,今日见武定侯的情形如何?”
“武定侯说,等父亲回来,会再考虑我与沈灵舒的婚事。”
“那就好,开平司的差职,我想办法替你推了。”
“恐怕难。”顾经年道,“既然找上我,当是有人想让我追查一样东西。”
“什么?”
“阿姐不必管,我会办妥,了结此事之后,再谈别的吧。”
顾采薇欣慰地点点头,至少这次顾经年没有直接拒绝成亲,一心去往夷海寻找母族,算是一个好的变化。
看来,武定侯亲自出面还是有用的。
她像以前一样摸了摸顾经年的头,这是姐弟俩多年没有过的动作了。
“这两年,阿姐嫁到陆家,没能顾得上你……你在家中,可有何心事想与阿姐说?”
顾经年听出了弦外之意。
方才从杏儿那心虚的表情,他就已猜到那丫头把他出卖了。
“是有一桩事,阿姐听了别气坏了自己。”
“好,我答应你,但你得说实话。”
顾经年想了想,竟是直接坦白了,道:“我与大嫂有奸情。”
果然如此。
顾采薇闭上眼,微微叹息,问道:“是苗氏勾搭你?我竟没看出她是这般人。”
“她与我说,长兄的伤不仅在腿上,不能行人道,我一时冲动。”
“知道了。”顾采薇早有所预料,道:“你莫与旁人说,也不得再与苗氏往来,更不能让长兄察觉。”
“好,我知错了,再也不会犯。”顾经年平静得有些异常,唯有最后一句话是认真说道:“阿姐莫再生气了。”
顾采薇对他失望,语气严肃下来。
“好自为之吧。”
“是。”
顾经年起身离开陆宅,独自走过斜径巷。
他不必一直是顾采薇心中的好弟弟,能不让那些骇人听闻之事影响到阿姐生产,于他就是好结果。
第43章 巡检
卯时未到,开平司大衙内已井然有序。
一列列穿黑色皂衣的差役排开,听穿着锦袍的巡检趾高气昂地训话,檐角上雕刻的各种异兽俯瞰着这一幕,平添一份肃杀。
“咚!”
点卯的钟声响起时,侧门处,有一个穿着直裾深衣的少年走来,被守卫拦下。
“小书生,报案走那边。”
“我来应差。”
顾经年拿出一份文书,那守卫看得一愣,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讶然道:“巡检?”
“是。”
“失礼了,顾巡检请。”
终究是有品级的武官,很快有吏员过来,领着顾经年七拐八绕,进了一间院落。
抬头看去,门匾上是“十八捕尉堂”字样,壁照上雕了一只凶恶的翅虎,与尤圭、黄虎衣上绣的一样。
入内,尤圭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堂上啃指甲,见有人来,放下手,转头瞥来,气势与平时在裴念跟前时完全不同。
“捕尉,新来的巡检到了。”
“姓名。”
“顾经年。”
尤圭点点头,道:“莫见怪,你既入了开平司,成了我的手下,便不再是将军府的公子。”
“是。”
“巡检之上有巡长,你归亭桥丙管……去把亭桥丙找来。”
“是!”
待那吏员离开,尤圭脸上的笑意就浓了些,道:“你还年轻,起家虽只是九品武官,要不了多久就超过我们这些老东西,我这般大的时候,还在边军中劈柴。”
顾经年无意仕途,知道自己只是被辟来查虺心下落的,但还是道:“尤捕尉放心,尽管差遣便是。”
说话间,有一人背着双手,晃晃悠悠地过来了,正是黄虎。
“老尤,听说你手下来了个巡检。”
黄虎故作闲聊状,假装此时才看到顾经年,用力“嗬”了一声,道:“这不是……小顾吗?哈哈,调到我手下吧!”
说罢,不等尤圭答应,他招了招手。
“小顾,来,跟着我才好立功。”
顾经年却没理会,觉得他演得过了。
总之这么做作,两人之间的关系,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对,你不是他手下,大可不必搭理他。”尤圭说着,转向黄虎,嫌弃地挥了挥手,道:“滚吧,待他迁了缉事,你再来听用不迟。”
“哈。”
黄虎转身就走,倒不是给尤圭面子,而是他想与顾经年共事的想法没有得到应允,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不一会儿,一个断了右臂的侏儒进了堂,向尤圭道:“见过捕尉。”
“这是你手下的巡检,带他去熟悉熟悉。”
“是。”
亭桥丙抬头一看顾经年,愣了愣。
他重伤还未痊愈,脸上本就没血色,此时更显苍白。
“走吧。”
两人往旁边的廨房走去,亭桥丙道:“我昨日都还在养伤,也是今日才回来的。”
“看得出来。”
“之前我也是个巡检,我们这一巡是刚有的。”
“好。”
两人进了廨房,亭桥丙便要去架子上拿一个托盘,可他身材矮小,伤未痊愈,又只有一只手,难免吃力。
顾经年遂直接把那托盘端了下来。
上面放的是一套锦袍、一份告身、一枚令符。
“换上吧,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你自己改改。”
顾经年不是第一次穿开平司的锦袍,但这次穿上,还是让他的气质有了不同,少了几分书卷气,添了些英武与冷峻。
锦袍上绣的是一只飞鱼,虽远不如巡长的夔牛、捕尉的翅虎、缉事的蛊鹰、提司的狻猊、镇抚使的狴犴凶猛,但他觉得挺好看的。
“用剑还是刀?”
“剑吧。”
顾经年接过一柄长剑佩在腰带上,收好公文与令牌,便算是任职了。
亭桥丙有些累了,坐在椅子上,短腿连地面都碰不着,交代着顾经年的权职。
“巡检督察不法,凭令可调动三十个以下差役,阳城内一府两县、城外八县之差役亦可临时调用,另外,每一巡都得负责京中一坊之地,我们巡负责的是北市西南隅。”
“是。”
顾经年毫不意外。
因北市西南隅,正是瓦舍所在之处,而他进开平司,本就很可能是笼人安排的。
亭桥丙则叹了口气,道:“这是最头疼的地方。”
“为何?”
“开平司有南、北衙之分,北衙只负责进贡,却更不好惹些,这些人往日不常遇到,就在北市活动得最多,见到了让着三分。”
“好。”
“别的也没什么了,每巡有十人,轮值出巡,你是明日去,今日便熟悉一下事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