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婵转过头,盯着那两个身影看了好一会儿,喃喃道:“竟是她?”
顾经年目力好,更早就看清了,来的是裴念与裴无垢。
今日裴念没有穿那一身飞扬跋扈的锦袍,穿的是件普通官袍,跟在一身红袍的裴无垢身后,像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小官员。
父女俩走到昭文馆门前,被宦官们拦了拦,亮明身份后又解释了两句,方才入内。
“呵。”
魏婵冷哼了一声,喃喃自语道:“那女人跑来做什么?”
她似乎很不喜欢裴念,但她又忍不住好奇,于是往楼梯走去。
“我过去看看。”
小藏书楼里只剩下顾经年一人,他终于清静了,绕着书架找了一圈,确定此处确实没有那些注释与笔记,便捧着《风物志》站在窗前看着。
偶尔,他会抬头看看窗外,像是一只正在觅食的野兽时不时观察环境。
阳光照在古籍上,似乎也照到了万里之外的风物,也曾照过千年前的人与事。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顾经年再次看向窗外,见到远处有一人正往这边走来,在政事堂前停下脚步,与几个官员聊着天。
他眼睛微微眯了眯,顿生警惕,放下了手中的书籍,下楼。
魏来了。
且很可能就是来昭文馆。
顾经年必须抢在魏到之前离开。
他下楼,走过那长廊,穿上鞋。稍微留意了一下,老宦官依旧坐在那打盹,而地毯前并没有旁的鞋子。
看来,裴无垢也没有资格带人进入小藏书楼。
等顾经年离开了几步,忽听得身后有动静响起,他回头看去,只见老宦官慢悠悠地起身,拉过一道门,长廊由此一点点隐在了门后。
只是一些记载异类的书籍罢了,如此隐秘,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顾经年加快脚步,下了楼,转过一排书架,忽被唤了一声。
“三殿下。”
“裴少卿。”
顾经年心里焦急,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回过头,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了裴念一眼,淡淡道:“裴缉事也在?”
裴无垢听出他语气里的质问之意,执礼道:“下官失矩,小女粗鲁不文,下官遂带她多读些书。”
说话间,裴念却是紧紧盯着顾经年,眼眸中透出了疑惑之意。
过了一会,那疑惑褪去,似透出些提醒之意。
“下不为例。”顾经年稍稍叱责了裴无垢,道:“我还有事,裴少卿自便。”
“三殿下且慢。”裴无垢竟是快走两步,挡在他身前,道:“下官有一事相询。”
“何事?”
“下官想找一本古籍《风物志》,敢问三殿下可知在何处?”
顾经年心中微惊,意识到自己的乔装有可能被看穿了。
不论如何,他都只能继续演下去,遂淡淡道:“裴少卿还是多关心国事,少看些杂书。”
裴无垢再次拦了拦他,悠悠道:“三殿下若说那是杂书,下官可得辩一辩了。”
顾经年感觉到这老匹夫就是故意的,思忖着应对。
裴念则是一把将裴无垢拉开。
“殿下勿怪。”
顾经年点点头,负手往外走。
他很担心出门时与魏正面相遇,而守在门外的那几个宦官看似寻常,但只怕各个都身手不凡。
心中着急,他脚步还是不紧不慢,很快与几个宦官擦肩而过。
“三殿下慢走。”
“嗯。”
顾经年闷声闷气地应了,离开昭文馆,特意往西一拐,一直走到翰林院。
等了很久,估计魏应该已经不在政事堂附近了,他才敢往回走,绕过政事堂,直奔宫门。
一名官员正在政事堂前拾级而上,回过头来,有些诧异,道:“三殿下,怎又回来了?”
“忽想起有些事没办。”
“原来如此。”
那官员执了一礼,走了几步,忽感到有些疑惑,回头望着“魏”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同,许久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三殿下换了一身衣服。
宫门处,守卫的表情明显愣了愣。
“三殿下,你又……”
顾经年睥睨了他们一眼,维持着上位者的威严,径直往宫门外走去。
门洞有三十余步,他一步步走着,明显能感到门洞另一边的守卫看他的眼神渐渐不对了。
“三殿下,且慢!”终于有人高声喊道。
顾经年却不敢再停留,当机立断,抢过一匹栓在宫门外的马,踢马便走。
在他身后,顿时起了一片喧嚣。
“怎么回事?!”
“三殿下他……他不对劲……”
第74章 回家的勇气
魏步入昭文馆,恰遇裴无垢与裴念出来。
“裴少卿。”
打了招呼,魏以审视的目光看了裴念一眼,道:“裴缉事竟也在?”
“是。”裴无垢脸上浮过一瞬间的尴尬,很快恢复了风度翩然的样子,道:“下官失矩,因小女粗鲁不文,遂带她来读书。”
魏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裴缉事不是来查案的?”
“三殿下明鉴,确实算是。”
“裴缉事做事尽心,京的安定,有你一份功劳。”
魏随口赞了一句,正要走开,忽又想到一事,遂道:“对了,你手下的顾经年,我很欣赏,准备与厉指挥使说一声,给他迁官。”
“顾经年做事不错。”裴念应道。
彼此没什么好说的,魏步入昭文馆,径直步入二层。
在楼梯拐角处,他遇到了魏婵,以嫌弃的口吻问道:“你在这做甚?”
“三哥又与那父女俩说什么了。”
“没什么,打个招呼。”
“又打招呼。”魏婵嘟囔道。
魏不知她在说什么,自顾自往前走。
兄妹俩回到了三层的长廊前,拉开那隐蔽的门,魏婵低头一看,道:“三哥为何去换了一身衣裳?”
“什么?”
魏婵无奈翻了个白眼,跟在魏后面,看着他再次翻阅那些古籍,听他自说自话地喃喃道:“从崇经书院抄查回来的文稿在哪呢?”
“你这一天,魔怔了不成?”魏婵伸手挥了挥,“方才的事还没说完,你拿了那药师,也给我炼些药。”
“你怎知我要拿……”
魏话到一半,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反问道:“方才?”
“对啊。”魏婵道:“方才你说的……”
“你说我换了身衣服?”魏忽然问道。
魏婵愣愣点了点头,看着三哥的反应,已完全明白过来。
“刚才那个,不是三哥?那他是谁?”
魏脸色难看,眼神阴晴不定,可过了一会,他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骨头链子,开口却是道:“是我。”
“什么?”
“我方才确实来过了。”
魏竟是承认了下来。
他分明已经猜到了方才是谁假扮成他到昭文馆来看书,但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竟是没有揭穿。
魏婵当然不信,可无论她如何追问,魏就是不说,惹得她最后发了脾气。
“三哥不说,当我查不到吗?能戴你的链子,让你包庇的能有几个,还有,我看裴家父女方才也是来接应他的!”
说出了这些推论之后,魏婵心里忽然浮起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顾经年。
没有确凿的证据,她单纯是凭女人的直觉而认定了此事,认为唯有顾经年,能让裴念跑来接应。
那对狗男女就是在一起了,双双辜负了她的闺中好友沈灵舒,还跑来耍了她一通。
脑子里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当夜,魏婵一整晚没有睡好。
她总觉得自己的脚冷冰冰的,往膝窝里一夹,偏偏又隐约回想起一脚踹在顾经年腚上时的感觉,如踏进云端一般。
本就睡得不踏实,而睡梦中,她又忽然想到了一事,于是瞬间惊醒过来。
“啊!”
“公主?怎么了?”
侍婢们围了过来,只见魏婵双手捉着头,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显得很是烦恼,嘴里如梦呓般地喃喃有词。
“我在他面前……放屁了。”
“噗嗤。”
次日,当魏婵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在沈灵舒面前把这件事说出来,得到的却是一声抑制不住的笑,她不由大为着恼。
“你还笑我!”
“好了,我不笑就是了。”沈灵舒强忍着笑意,捂着嘴,道:“就是在我面前,你也不曾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