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9节

  “他们都看到你受伤了?”

  “没有。”顾经年道:“当时旁人或死或逃,药铺里只剩下沈灵舒与她的婢女,我不知她们与开平司说了没有。另外,有个阳府衙的仵作查验了我的伤势。”

  “知道了,我先处理这些。”

  说着,顾采薇抚着肚子,缓慢地站起身来。

  顾经年道:“阿姐,你还没看我的伤口。”

  顾采薇动作停滞了一下,眼眸微低,显出些不忍之色。

  过了一会,她再开口,声音关切,但用的已不再是两人之间的秘密语言。

  “让阿姐看看,你伤得重吗?”

  顾采薇理了理头发,以袖子掩着,悄然拔下了头上的钗子藏在手中。

  她俯身过去,解开顾经年脖颈上的裹布,凑近了查看那伤口,手里的钗子却是狠狠地插了进去……

  更新时间实在难调,早上发布,我会通宵写,傍晚发布,我会一点点拖到12点,大家多多包容……

第6章 西郊之变(感谢“花非花月夜”的盟主)

  窗棂的雕花精美,裴念站在窗外,透过一纸窗纱上的缝隙看向屋内,脸颊被月光照得朦胧。

  方才,顾采薇查看了顾经年的伤口,发现又开始大出血了,要来了针钱,也不顾自己怀着身孕,非要亲自缝合。

  理由也很充分。

  “家父征战多年,负伤无数,一直都是我治的,就不劳你们了。”

  她还埋怨开平司说要照料顾经年,却不会处理伤口,那止血药虽有奇效,药效过后自然要出血,岂能不缝合的。

  之后很久,裴念都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却是半点有用的话也没说。

  直到四更时分,顾采薇才停下动作,手上鲜血淋漓。

  “四娘想必也累了,该回去歇着。”裴念道,“我派人送四娘。”

  “不必了。”

  顾采薇确实疲倦,不与裴念多说,由侍婢们扶着登上马车,坐在那看着自己沾满血的双手发了一会呆。

  “夫人,回府吗?”

  “武定侯府。”

  “可是……天还没亮。”

  “那便去等着。”顾采薇乏得闭上眼,喃喃道:“我弟弟不懂事,又让沈姑娘受了惊吓,我当去赔礼。”

  她也没忘了另一桩事,招过一个护卫吩咐道:“阳府有位老仵作是神医,救了阿年的命,你代我去谢礼,延请他到府上当供奉。”

  “是。”

  “走吧。”

  车马缓缓而行,一个侍婢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低声向闭目养神的顾采薇道:“夫人,有钩子跟着呢。”

  

  “顾家姐弟有秘密。”

  裴念送走顾采薇,在心里下了结论。

  但她并不满足于只查到这种显而易见之事。

  “先生请来了吗?”

  “回缉事,静心堂闭门不纳。”

  裴念无奈,下令道:“抬顾经年过去。”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顾经年看起来伤势极重,却无性命之忧,真是因为遇到神医不成?

  此事,去问过真正的神医方能确定。

  “会不会太折腾……”

  亭桥丙一时语快,话音未落,被裴念淡淡扫了一眼,顿时噤声。

  “对了。”裴念走了两步,道:“阳府那仵作……”

  “苏长福。”

  “既有能耐,调来开平司。”

  “是。”

  静心堂是私宅,位于开平司以北,与开平司北衙大狱只隔着一条小巷。

  这一带煞气重,少有人来,遂成了京城核心地段难得的一处僻静地方,可谓闹中取静。

  进了不起眼的小柴门,里面别有洞天,拾掇得十分雅致的院落里花木错落,一栋小楼隐在竹圃后面。

  美中不足的是南边被开平司的高墙挡了采光,白天会显得有些暗。

  裴念亲自来了,才有青衣小童出迎,语带不快道:“裴缉事半夜相扰,不知有何大事?”

  “想请见先生。”

  “先生不在,七日前出门,尚未归来。”

  “何时回来?”

  “不知。”

  裴念只好道:“我有重伤者要医治,你能吗?”

  “能。”

  青衣小童很自信,当即应下,引着二人绕过竹圃,步入偏堂,堂上挂着一块古朴的牌匾,上书四个筋骨苍劲的大字“积善成德”。

  亭桥丙见了这匾,不由一滞,觉得它与那位手段残忍的先生太不相符了。

  放下人,青衣小童拢起袖子,解开顾经年身上的裹布看了一眼。

  “嗯,处理得不错,不过是些皮肉伤,静养即可。”

  “皮肉伤?”裴念道:“他伤得很重。”

  “血止了,伤口缝了,还待如何?我再绣朵花上去不成?”

  “是神医?”

  “神不神另说,外伤无非是这般治疗,但不得不说,药效奇佳……好了,莫吵到我家狸奴儿。”

  青衣小童颇傲慢,不再多看,起身道:“裴缉事不必什么人都送到静心堂来,此处不是医馆。”

  “你这童子……”

  亭桥丙不忿,想要发作,被裴念止住。

  青衣小童是真的年幼,身量还不如侏儒高,但气场却不弱,当即就要送客。

  “都是邻居,我就不看茶了,慢走。哦,被你们踩脏的走廊我会让奴仆洒扫,缉事不必挂心。”

  说罢,他随意而潇洒地理了理袖子,揖礼而去。

  “娘的,人真多。”

  亭桥丙不忿,忍不住骂了一句,再一低头,正好看到担架上的顾经年已经睡了,嘴角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没好气地道:“做什么美梦?”

  裴念的疑惑之感没能消解,但也没了办法,深深看了顾经年一眼。

  “走吧,带回去……”

  开平司西北角有一小片低矮的院落,称为衙内,供给官员平素起居。

  顾经年并非犯人,只是重要证人,又重伤需要静养,因此以养伤为名安置于此处。

  说白了就是软禁。

  折腾了一整夜,他失血过多,疲倦不堪,被放在榻上之后便真的沉沉睡去,不给裴念问话的机会。

  天光渐亮,窗外渐有了虫鸣鸟叫。

  顾经年不知睡了多久,被脚步声惊醒了。

  接着,屋门外响起对话声。

  “是御前左军中郎将来探望,开门吧。”

  叮叮当当的开锁声才响了两声,便被一个浑厚沉稳、但非常沙哑的声音打断。

  “这锁不错。”

  “嗒。”

  一声轻响,有人讪然而赞。

  “陆将军好指力。”

  门被推开,一具高大的身影站在阳光中,身上的盔甲泛起耀眼的光芒。

  来的是陆晏宁。

  陆晏宁身世显赫,其母是瑞国皇帝的堂妹康宁郡主,其父是镇远侯陆泰之。

  陆家世代华,但陆晏宁不愿受家族庇护,年少从戎,曾在顾北溟麾下担任亲兵,次年,仆柔部包围顾北溟大帐,他以百余骑直冲万军大阵,斩杀仆柔王子,一战扬名,之后几番立功,直到被迁回御前军。

  对陆晏宁这个姐夫,顾经年感受颇复杂。

  顾经年不知情爱,小时候还以为会一直和阿姐生活下去,直到陆晏宁出现,他才意识到要与阿姐共度余生的人不是他。

  相比于他这个私生子灰扑扑的人生,陆晏宁少年成名、天下瞩目。

  彼时,对陆晏宁的羡慕,甚至说是嫉妒,让顾经年心中颇受折磨,他终于向父亲说出了他一直压在心里的那句话。

  “我也能成为英雄,万人敌,名震天下,你们挂在嘴边的中州一统之大业,我能……”

  顾北溟突然出手,重重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

  然后,一脚踏碎了他的妄狂。

  为了扼制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顾北溟难得花了三天的时间教训他,以极大的痛苦让他铭记此事。

  “你看他威震天下,却看不到他累世公卿、家学深厚,看不到他身后一百零八骑撼天破阵营甲士,你算什么东西?”

  顾经年很小就开始忍受父亲的凶狠,但那一次确实让他记忆犹新,每当回想,手都会不自觉地颤抖。

  ……

  “醒了?”

  陆晏宁温和的问话将顾经年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他声音异常沙哑,一脸的胡茬与尘土,显得十分邋遢,全然不像平时的俊朗形象。

  “昨日才从西郊回来就听说你出了事,开平司为陛下直属,我不好强迫他们放人,给我两天时间,我向陛下求情。”

  “有劳姐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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