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诡 第49节

  周三吉到底还是为白父与白秀娥安排了住处。

  他虽然冷着脸,千般不情愿,但现下幺孙失而复得,老人内心里终归是高兴的,因为心里高兴,也就不去计较那么多了人都让孙子带回来了,自己怎么好再将人赶走?

  况且,就算将人赶走,周昌再次去把人找回来……费这些周章做甚?

  “咱们这里……”周三吉看着院子里的周昌、杨瑞、白秀娥,忽然失笑,“现在咱们这个院子里,才真是‘一窟鬼’哦……

  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就继续这样罢!”

  他转而看向周昌,将一块圆形铁牌丢给了对方:“拿着这个!

  幸好你回来得还算及时明天铁槛会就要开始了,我给你捐了门槛费,到时候你拿着这个铁牌牌,就能进庄子里面,和那些南来北往的人物搭话了!”

  嘱咐过周昌,周三吉又看向白秀娥:“他那个铁牌牌……是用女娃儿你给的那一块银元换来的。

  女娃儿,你以后要是觉得不值,以后就找他讨债,莫找我老头子哦……”

  白秀娥赶忙摇头:“不会的,周大爷。”

  周三吉点了点头,还想说些甚么。

  这时候,门外飘来一阵酒香。

  几个酒坊的伙计来到了周家院门口。

第62章 疯病

  石蛋子站在过道前头,看着院子里的闹剧,本在咧着大嘴笑。

  他忽然嗅到一股酒臭味,听到院门外有脚步声走近,下意识地往院门口看去结果一眼就看到了那几个熟悉的酒坊打手走到了门口。

  石蛋子的脸色顿时垮了下去。

  领头的那个酒坊管事见周家院子里站着好几个人,他一边招呼着石蛋子,一边径直穿过了过道,走近了周家院里。

  一进院子,酒坊管事就盯住了周昌,眼神惊喜:“周常?!

  周大爷,你孙子这是回家来了啊!

  他的疯病还没完全好,今天就和石蛋子一块过去酒坊那边吧,再在窖里头待几天,等疯病好了,就能自由活动了。

  他这回自己瞎跑出去,都是因为疯病没好的缘故,可不能由着他,以后再出了什么大差错……”

  酒坊管事站在院子中间,旁若无人地言语着。

  他看到了周三吉渐变得难看的脸色,但熟视无睹。

  那几个膘肥体壮的酒坊打手此时跟着挤进了院子里,围在周昌四周吊儿郎当地站着,然而周昌一旦有甚么试图反抗或逃跑的举动,这些打手必定会首先动手。

  “哎……”周三吉佝偻下背脊,满面愁容地道,“朱管事,我们听说这两天来,你们酒坊可是一直没把到你们窖里头治疯病的人给放回家啊……

  他们在窖里头关了两天,家里头人都急疯了,上门问你们酒坊要人,你们也不把人带出来,还给人家。

  我这个幺孙儿,这也是才找回来。

  我想过几天安稳日子,就叫他呆在我跟前吧,我们就哪儿也不去了……”

  “不行!”

  朱管事声音一沉,眼神陡然间变得锐利。

  他盯着周三吉,直接责难道:“你孙儿的疯病这么严重,你不想着法子把他治好,反而如此姑息,任由他的疯病就这么发展下去

  要是他疯成了想魔,害了整个青衣镇的人,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我们永盛酒坊在青衣镇发展多年,不可能任由镇上人有病而不得治!

  今天,周常必须跟我去治病!”

  朱管事话音落地,四下的酒坊伙计一下子围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周三吉、周昌等一众人。

  气氛骤然沉凝下去。

  “周常是我孙儿,我还不能决定他去哪了?

  你们实在是太欺负人”周三吉怒气冲冲,才指着朱管事的鼻子斥责几句,便被周昌拦了下来。

  在场周家众人里,也只有周昌还笑眯眯的。

  他拦下周三吉指着朱管事鼻子的手臂,在朱管事脸色沉下来之际,笑着与其说道:“有病就该治!

  永盛酒坊积年累月地为青衣镇的百姓治疯病,这是咱们青衣镇第一大慈善产业了!

  温家的老爷们,个个都担得起‘大善人’这样称赞!

  当然,朱管事您也是。”

  周昌一番话下来,听得旁边的周三吉目瞪口呆。

  那朱管事不知周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听对方说得都是奉承话,脸色也和缓下来,他扬起下巴,轻哼了一声,到底没有当场发作,叫酒坊打手把人抓走。

  “朱管事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今天就跟着你们下窖去治疯病,但我那个师叔就是那个石蛋子,他现在有别的事儿,要跟着我大爷爷出远门,没法给你们看水了。

  看水工的差事,就别让他干了。这些天的工钱,也都不要了。

  你觉得可以不可以?”周昌脸上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缓声慢语地与朱管事商量着。

  只是朱管事被他注视着双眼,心里头总忍不住有些发毛。

  朱管事被他看得心里不自在,一下移开目光,看向角落里不知所措的石蛋子,皱着眉思忖怎么回绝周昌这个要求不论是周昌,还是石蛋子,都是钱朝东要的人!

  窖池管事钱朝东的意思,也必定是东家的意思!

  先前不见了周常一个人,钱朝东已经狠狠地责打了他,今下他明明见着了两人,却不能把两个人都带回去,谁知道钱朝东又会怎么责罚他?

  是以,朱管事是一点也不愿意松口。

  “那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就不走了。

  我发起疯来还是很厉害的,说杀人就杀人。”

  周昌观察着朱管事的表情,已从其表情中知道了对方会有怎样的回答。

  

  他撇了撇嘴,在众人都反应不及的时候,从不知什么地方,轻悄悄地摸出了一柄短刀,拿刀搁在了朱管事的脖子上。

  冰凉凉的刀刃贴上朱管事的脖颈,朱管事一瞬间毛骨悚然!

  朱管事以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周昌

  这个人行事根本不循常理!

  先前他以为对方是忌惮自己背后酒坊的势力,所以才低声下气地和自己商量,是以他也拿乔,并不打算松口半分。

  可孰知对方下一刻就掏出刀子搁他脖子上了!

  这又哪里是忌惮永盛酒坊的样子?!

  简直不可理喻!

  朱管事两股战战,他心里有一种预感自己要是不和这个周常好好说话,认真回应对方的请求,对方搁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子,绝不可能是摆设!

  这个癫子,肯定说杀人就杀人!

  “这这这……”春寒料峭时节,豆大的汗珠顺着朱贵的额头就淌了下来,他上嘴皮碰下嘴皮,还没说出一句完整话,周围那些打手见他被周昌挟持,一个个凶神恶煞舞舞扎扎地凑了过来。

  酒坊打手却不信这个瘦高青年真有杀人的勇气。

  但被杀的那个人也不是这些个打手,而是朱贵自己!

  “滚滚滚!”朱贵惊恐地挥手斥退了围拢上来的酒坊打手,转而对周昌赔上一副笑脸,“好嘛,周兄弟,你这要求也不是啥不应该的要求。

  你想叫你石蛋子不做看水工,那不做就是了嘛。

  这样是干啥?

  我答应你了,周兄弟,咱们凡事好商量,这样吧,你看石蛋子不是也去看了几天水吗?我还是给他开一个月的工钱,你看行不行?”

  “看!”周昌神色赞叹,瞬间收回了刀子,对周三吉等一众还在呆愣中的亲友说道,“朱管事真是一个大善人!

  上哪里去找向朱管事这样的善人呢?

  石蛋子做两天工,人家给他开一个月的工钱!”

  他目光转向朱贵,手里的刀子在这片刻之间,已不知被他藏到了那里去:“朱管事,工钱是现在就结清吧?”

第63章 周癫子

  哪怕周昌两手空空,已没有了那柄可以直接威胁朱贵性命的刀子,朱贵却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已被他方才那两下子吓出了心理阴影。

  朱贵故作和善地点点头,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行!这就给石蛋子结清!”

  “来,领钱!”周昌冲石蛋子招了招手。

  石蛋子浑浑噩噩地走上前来,看着那一枚枚铜板掉进自己掌心里,叮当作响。

  他忽然一个激灵,在看向惨白脸儿的青年人,热泪盈眶:“周大哥!”

  少年人大抵是觉得周昌这一去必定回不来了,是要慷慨就义去了。

  周昌扬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临酒坊那家‘李卤肉’,已经垮杆了,你琢磨着用这点工钱,请我吃点别的什么吧。”

  “好!好!”石蛋子赶紧点头。

  周昌又看向沉默不语的周三吉,叹气道:“你老人家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

  处理事情理智些嘛,你看,像我这样和人家和颜悦色,有商有量的,甚么事情不能商量成?

  好了。

  我先走了,晚上回家吃饭。”

  周昌随后揽住朱贵的肩膀,推着朱贵往院外走去。

  先前爷爷说酒坊这两天都没有放那些治疯病的人回家,周昌便猜测,酒窖中一定生出了大变故。

  再兼‘温三’、‘温四’两兄弟说过,‘温老祖’要成了。

  周昌觉得,温老祖而今或许即将彻底掌握那道由世宗皇帝头颅赐下的‘草头龙猖’神旌!

  酒窖已非善地。

  但周昌毫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自觉。

  他而今也快要死了。

  将死之人,何惧之有?!

  更何况,石蛋子在窖池之中,受温老祖飨念侵染的时候,曾产生过一个幻觉迷梦他迷梦中的种种事物,都已在后来,被周昌证实。

  在石蛋子的迷梦中,新娘潭边站着一个留老鼠辫的清朝人,不停地诵念着青衣镇的《清净经》。

  这场迷梦来自于温老祖的飨念,清朝人的身份自然不言而明,就是温老祖!

  温老祖不停诵念《清净经》这篇经文,大概率是由温老祖创造,而后在青衣镇流传开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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