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诡 第59节

  ……

  小雨下了一天一夜,地面上有了些微的积水。

  周昌居住的堂屋里,不时响起滴答、滴答的声音这还算坚固的房屋,在雨水长久浇淋之下,也慢慢开始漏雨了。

  天还没亮,周三吉就起去柴房煮了粥饭。

  临近五更的时候,周昌穿戴整齐,走出了堂屋。

  杨大爷、白秀娥、白父、石蛋子比他起来得更早,此时都围着柴房那边的周三吉,一面闲谈,一面布置桌子,准备吃早饭。

  周昌也加入其中。

  他还未与众人闲聊几句,院门外就骤然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拍门声。

  那阵响声过于突兀,又太过剧烈,以至于陡一响起,便打断了众人的交谈。

  “嘭嘭嘭嘭嘭!”

  拍门声尚在众人耳畔萦绕不散,门外头跟着响起了一个男人恶声恶气的声音:“起来起来起来!快五更了,起来念经!”

  院子里的众人闻声面面相觑。

  周昌看向周三吉,问道:“爷爷,这像是附近哪个邻居的声音?”

  “不晓得嘞……没听出来……”周三吉迟疑着回答道。

  那个男人喊叫过后,院子外又寂静了下去。

  但未过多久,又是一阵敲门声在门外响了起来。

  这次是一阵指节叩击门板的声音,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夹杂在敲门声里:“周大爷,周大爷起五更念经了噢,莫要耽误正事……”

  

  周昌再次看向周三吉。

  周三吉眼神茫然,他这次也未听出门外那个女声,究竟是附近的哪个邻居。

  看着他的神色,周昌心头微动,有了些许成算。

  他走到院门后,也不将院门打开,只是木桩子似的站在那里,静静等候

  如此未过多久,门外又响起敲门声,又有个不同的男声在门外呼喊,提醒周家人出门起五更。

  而对于那个男声,周三吉依旧一筹莫展,摇头表示没有听出来声音究竟是附近的哪个邻居。

  外头的敲门声一阵一阵地响。

  每次前来提醒周家人起五更念经的,都是不同的‘人’。

  周昌借着微微的天光,在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垂目去看下面的门缝他同样亦未看到有任何一双脚掌站在门外。

  “嘭嘭嘭!”

  终于,敲门声再一次响起了。

  在门外稚嫩的童声呼唤周家人起五更念经之时,周昌抽出门栓,猛地拉开了门

  “呼!”

  门外,细雨溅落尘泥,街道上弥荡淡淡的雨雾。

  雾气里,各家各户的门口,隐隐有些朦胧的人影。

  但周昌家的院门外,而今却空无一人。

  那呼唤周家人起来念经的童声,而今戛然而止。

  一阵寒气扑进了院子里,叫柴房边守候的众人直觉得冷入骨髓。

  “邪乎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杨瑞低沉地说道,“今天是那些看不见的邪乎东西喊咱们起五更念经,明天……说不定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会撺掇着周围邻居相互火并对杀……

  诡,来得真快……”

  “别家有没有听到这个敲门声?”周三吉瞥了杨瑞一眼,皱着眉问道。

  门口的周昌回过头来,道:“谁又能知道?

  尤其是纵然询问他们,他们会说,但我们又是否敢信?”

  “……”

  “吃饭罢!

  吃了饭,你赶快去铁槛庄!”

第77章 诡镇(13)

  起五更念经过后,周家一众人便围坐在了饭桌子旁。

  周三吉抱来一个小坛子,拿筷子从坛子里扎出了几大块腐乳,放在碟子内。

  红腐乳特有的香味便在空气里氤氲了起来,勾得人暗暗咽着口水。

  随后,周三吉又拿来香油瓶,往腐乳碟子里淋了一些香油,用筷子把腐乳拌开了,那股香气便更加诱人。

  众人面前,都放着一碗浓稠的菜粥。

  此时,随着周三吉说一句:“吃饭罢!”

  人们不约而同地捧起海碗,拿筷子挑来小块腐乳,点在粥面上,唏哩呼噜地开始吃早饭。

  今天的早饭比之往日,是要丰盛了许多的。

  粥饭不仅由稀粥变成了稠粥,还多了一碟用以下粥的腐乳,还点了香油。

  周三吉掌管着周家一日三餐的配给,他之所以会突然增加餐食,亦是觉得今下的世道,也不定能活几天了,且活得尽兴,活得高兴些罢,不必如以往那般俭省节约。

  “我洗了几块腊肉,中午我们煮腊肉吃。”周三吉端着粥碗,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眼皮也不抬一下的说道,“一会儿吃过饭,我给你们各自发一件老辈子传下来的法器,你们拿在手里,管用不管用吧,权当个念想。

  今天一整天,你们都呆在屋里头,不要到处乱走动了。

  阿昌,一会儿我跟你一块去铁槛庄。”

  周昌闻声,摇头拒绝:“我自己去就行,你还是留在家里。

  咱们手里只有一块铁牌,能进门槛,参与铁槛内会的人,也就只有一个。到时候我在里头参会,你一个人在外面,怕是会出变故。

  要是让你自己回来,路上说不定也会有其他风险。

  你就留在家里吧。”

  虽然孙儿话语中不作表露,但周三吉还是听出了那股关切之意。

  他咧着嘴,无声地笑了笑,道:“剩下我一个人,你不放心难道爷爷留你一个人去参加铁槛会,爷爷就放心啦?不得行……”

  老人说话的时候,周昌看了看杨瑞。

  杨瑞心领神会,放下粥碗,同周三吉说道:“依我看,就按照阿昌的安排来做就是了他如今的本事,却比你大得多,你心里面肯定也有数。

  叫他自己去铁槛会吧,你跟着去,他不仅得照看你,还要担忧你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遇着甚么风险,这是在给孩子添乱。

  而且,你留下来,也跟四邻打听打听,看看现在往镇子外头去的路还通不通?

  有没有人从外面回来?”

  “这些事情,你做不得吗?非得叫我一个人去做?”周三吉没好气地呛了杨瑞几句。

  不过,有杨瑞突然打岔,也总算叫周三吉不再坚持跟着周昌:“那你就自己去铁槛会吧,阿昌,反正我跟到去,也是给你添乱。

  路上还是要小心些,待会儿我给你拿家里最好的法器,你带上去!”

  ……

  老端公所称家中最好的法器,乃是一枚拇指大小的铁质印纽。

  印纽上蹲伏的兽形,早在积年累月的摩挲把玩之下,没有了具体的形状,唯有印座下的刻字,依旧保持清晰,乃是‘雷霆都司’四字。

  据周三吉所说,这枚印信象征了端公的身份,拥有役使雷霆的能力。

  但实际情况却是,印纽的象征意义远大过了实际意义,任周三吉凭如何施咒念诀,也不见有一丝雷霆被勾召出来。

  不过,印信终究是个老物件了。

  周三吉令周昌将之佩戴在身上,也算是一重心理安慰。

  他分发给众人的各类法器,也都不外如是,听起来名头响亮,其实俱没有切实的效用。

  周昌将那枚印纽挂在腰带上,与众人打过招呼,便出了院门。

  这场雨水渐有止歇的趋势,但弥散在街头巷尾间的雨雾,并没有消散的意思。

  灰蓝色的雾气停留在房屋瓦舍之间,雾气氤氲,随风浮动的时候,内中隐隐有人影无声息走脱。

  今天街面上的行人比从前更少,周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却也不觉得空寂。

  他从一条巷子口经过。

  巷子里,氤氲雾气中,隐约站着一道披头散发的白裙人影。

  那个人影面朝着墙壁,机械而僵硬地晃动脖颈,将项上头颅一下一下地用力砸在墙壁上。

  “嘭!嘭!嘭!”

  沉闷的响声里,夹杂着骨骼碎裂、皮肉撕烂的淋漓声响。

  从巷子口经过的周昌,此时复又倒了回来,他目光瞥向那片不断传出沉闷声响的雾气,雾气里,却不见了那道白裙身影。

  甚至那阵沉闷响声,也在周昌倒转回来之后,消失无踪。

  周昌面色平静,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走。

  他走过街尾,经过一座年久失修、已经久不住人的夯土房屋。

  黄泥混合着稻草夯成的墙壁上,有些火焰灼烧过后残留的焦黑痕迹,那一道道火痕的年代亦已极其久远。

  通过墙上窗洞,望见内里被熏黑的房梁、木柱等等事物,无不在暗暗提示着周昌,这座夯土房屋曾经发生过一场极其严重的火灾,屋主人或许已经葬生火海。

  周昌走出夯土房屋很远,他内心生出一种被窥视感。

  他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去,看向那夯土房屋的窗洞。

  窗洞里,两个浑身焦黑、剥脱皮肤下露出鲜红肌肉的人,抱着一个黑乎乎的襁褓。

  那三个‘人’站在窗户后,直勾勾地盯着周昌。

  “呼……嘶……”

  “救救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你为什么不救我们?你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被火烧死的人不是你?!”

  

  便在周昌与那三个烧焦了的人对视的时候,一阵阵破风箱似的喘息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见到窗洞里的三个‘烧焦人’张开嘴巴,焦黑皮屑组织从它们脸庞上不断脱落,充满怨毒的求救声几乎要扎穿周昌耳膜一般地炸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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