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目赤红,目眦欲裂,眼角崩开一条血口,有血液从眼角流下。
“你怎会如此,你怎敢如此!”
白衣世子忽然抚掌轻笑,玉扳指在暮色中划出冷光。
“吕先生可知,大乾两万大军距此不过百里?若你交出神兵宝甲,本宫可保这些妇孺……”
他突然甩出精钢铁镖,钉尖穿透三个正在爬树的孩童衣襟,将他们悬在枯枝上。
“……平安终老。”
崖底传来幼童哭喊,又被妇人死死捂住。
崖底孩童的呜咽刺破雾气,像把生锈的锉刀在吕成心肺间来回拉扯。
他盯着秦烈身后披风一角晃动的血珠,忽然扯动嘴角:“铸剑堂东厢第三座风箱底下,埋着你兄长留下的鸳鸯剑。”
秦烈握刀的手腕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刀柄缠着的鲨鱼皮早已磨出包浆,此刻却渗出新鲜血渍,是他掌心被铁锈割破的伤口在流血。
“那对剑柄镶着翡翠的短剑……”吕成喉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你侄儿上月用它换了三斗米。”
吕成侧头看了眼那群蜷缩在角落中的妇孺,低沉道:“秦烈你可知,当日你有一个侄子活了下来,并且顺利长大,成家,那里,可是有你家的血……”
秦烈目光微动,良久,脸上露出几分冷意。
“那又如何。”
他布满血丝的眼球突然转向楚墨,“还有楚师兄,可记得淬火阁地窖里……”
吕成猛地抬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够了!”
秦烈暴喝一声,刀锋劈碎脚边青石。
飞溅的碎石擦过吕成脸颊,在他颧骨犁出深可见骨的血槽。
吕成轻笑两声,闭上了眼睛,只是道了一句。
“懦夫!”
白衣世子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笑容,但神色间却有几分不耐。
“不要让本宫等太久。”
秦烈沉默一瞬,当即拔刀,走向吕成。
“……”
半盏茶后,秦烈收刀,楚墨将九节鞭上的肉屑抖落,看了眼被秦烈一刀枭首的吕成尸身,脸上露出几分冷笑。
“师兄,你的刀,不快了。”
秦烈沉默,许久未有言语。
楚墨扫了眼倒在血泊中,毫无生息的一众妇孺,嘴里‘啧’了一声,将九节鞭缠回腰间,快步走到白衣世子面前。
他拱手恭声道:“世子,我记得神兵岭有一条密道,当初神兵岭被砸塌时,我曾亲耳听到当初神兵岭宗主说过一切底蕴都在密道之下,那密道之中,有神兵岭千年积累,当初那位九境练气无上大宗师寻了许久未果,无功而返。
我知晓些许,只要寻上一番,定然会找到踪迹的!”
白衣世子顿时来了几分兴趣,神兵岭千年积累,就算没有获得神兵宝甲,若是能找到神兵岭多年积累下来的兵器,也是大功一件,大乾三十万先锋军在燕北道席卷,兵器自然越多越好。
第216章 老本行
“前方带路。”
“是!”
楚墨微微躬身领命,旋即直起身看了眼在一旁默然不语的秦烈,脸上带着几分讥诮,转身带着白衣世子向神兵岭后山走去。
白衣世子眼睛一瞥,看着还未移步的秦烈,淡淡道:“侄儿这东西,有什么大不了,带你回到大乾,重新娶妻生子,以本宫赐你的身份地位,自然能开枝散叶。”
秦烈默然了下,低声回应。
“是,多谢世子!”
神兵岭后山。
一处山坳有一口方圆三十丈的天空,呈现一个漏斗形状,最下方裂开道三丈宽的豁口,周围灰白山岩犬牙交错,千年雨水把石棱冲刷出青铜器般的青绿锈色。
徐云帆依旧拎着昏迷不醒的詹岩,从怀中掏出吕成塞给他的帛巾,仔细斟酌了下。
有挖矿技艺的他,寻龙辨脉、探矿明地这两个特性让山川地脉走势在他眼前一览无余,自然知晓这下方漏斗裂口极其幽深。
神兵岭有借熔岩地火的习惯,利用地火属性,方才能锻造出神兵利刃,这密道,不单单是逃生之地,更是铸兵之地。
徐云帆不再迟疑,拎着詹岩当即一跃而下,落入天坑,窜入裂口之中,惊起数十只倒挂的夜明蝠,蝠群振翅声在百丈深的坑壁间撞出空鸣。
一路下探将近百丈,徐云帆方才落地。
坑底苔藓泛着诡异的幽蓝,每踩一步都挤出青紫汁液。
溶洞入口像张被石笋撑开的巨口,半截人工凿刻的台阶嵌在天然岩层里,石阶缝隙里生着铁线蕨,叶片上沾满不知哪个朝代的炉灰。
密道起初逼仄得需侧身通行,徐云帆后背蹭过凹凸的岩壁,青衫粘满暗红石粉,这是神兵岭特有的赤铁矿屑。
转过三道天然形成的弯角后,溶洞豁然开阔如巨蟒腹腔,穹顶垂下数十根合抱粗的钟乳石,石尖滴落的水珠在徐云帆反手扣住雷火麒麟锤,劲力勃发催动,让雷火自锤头而生,映出火光的映照下,这些钟乳石竟泛着铁水般的金红色。
地面积水没过脚踝,徐云帆趟水时惊觉水下铺着整齐的青砖。
砖缝里游过几尾盲眼白鱼,鱼鳞折射出冷光,照见左侧岩壁突兀的凿痕。
应当是千年前神兵岭匠人用鹤嘴锄开道的痕迹,与右侧水流侵蚀的波纹形成狰狞对比。
越往里走,硫磺气息渐浓,周围的热息越发浓郁,不觉间周围的温度竟然上达到了五十多度。
徐云帆面色不变,这点燥意对他而言,和一股暖风没什么区别。
转了个隧洞拐角,雷火麒麟锤突然照出前方断路。
前方的密道塌了,被无数巨大的块石给堆垒得密不透风。
他解下腰带捆住昏迷的詹岩,上前一探,顿时明白后方定然是有通路。
这个坍塌的隧洞,应当经历了至少三十年时间,大概率是当初神兵岭被人砸塌后的事故。
徐云帆屈指叩响岩壁,声如击磬,闷声巨响。
指尖掠过赤铁矿脉特有的暗红纹路,蓦地一顿,突然并指插入玄武岩层缝隙。
赤蛟盘山劲自指节灌入,坚硬岩层立时崩出蛛网状裂痕,以玄钢百锻横练身下,他根本不需要什么镐子,手指便坚愈精铁。
岩粉簌簌而落,他十指翻飞如凿山穿甲兽。
青黑玄武岩在指下化作粗粝砂砾,混着硫磺结晶簌簌滚落。
忽而触到段松软夹层的泥土,早被地下水泡得酥烂如腐酪。
徐云帆顺势改指为爪,虎口卡住断龙石边缘发力,百斤巨石竟如棋盘落子般被挪至身后。
行进间几乎如常人三步,一直至三百步处突遇水线,指锋破开湿滑泥岩时,掌风带起的气流惊醒了穴居盲蛇。
这些通体雪白的生灵从石缝窜出,蛇鳞擦过徐云帆手腕瞬间,被他反手捏住七寸甩作探路镖。
蛇身撞上某块空腔岩板时,回响透出九曲地脉特有的嗡鸣。
“戌时三刻方位。”
徐云帆默诵挖矿寻龙辨脉诀窍,右手中指在血气灌涌间突然暴涨三寸,指节凸起如金刚杵。
这式“凿地龙”破开最后半尺岩层时,灼热气流裹挟着火星扑面而来。
他侧脸避开喷涌的硫磺烟,火折子照见岩缝里卡着片焦黑布料,纹路分明是沧州十三坞产出的锦纹。
坍塌带尽头豁然贯通,徐云帆弹指震落鬓角岩屑。
身后拖行的詹岩忽然闷哼,原是块带棱角的白石英扎入他肩胛,石面沾着星点铜绿,是青铜器常年摩擦遗留的痕迹。
徐云帆面色不变,詹岩身躯横练功夫不俗,这点自然不算什么,他掰碎石英细嗅,碎末里竟掺着半钱重的玄铁粉,在火光照耀下泛出幽蓝冷芒。
又拎着詹岩前行了数十步,前方通道突现人工修葺痕迹,两侧岩壁留着整齐的鹤嘴锄凿痕,地面散落着风化殆尽的木桩。
徐云帆靴尖踢到半截青铜栓,眉头不由得微微一扬。
风箱。
和天工洞机关堂与天工部研制的风箱来看简陋太多太多。
又顺着前方的隧道弯弯绕绕了一段距离,徐云帆蓦地顿住脚步,靴底碾过满地碎石英,锤头在劲力催动下迸发出一道火光,映出十二道岔口如蛛网张开。
每条隧道口皆嵌着不同岩层。
左起第三条泛着孔雀石绿斑,第五条淌着赤铁矿浆凝结的钟乳。
他屈指弹在中央岩柱上,声波在孔窍间折射出七种回响。
硫磺味在第九道岔口突然转腥,那是地火将熄时产生的毒瘴。
指尖掠过第三条岔道岩壁,触到五代匠人特有的鱼鳞状凿痕,痕隙里却嵌着新近剥落的玄铁渣,摆明了这条洞近些年还在用。
“坎水离火……”
徐云帆俯身贴耳于地,听见十二条地脉中有三道传来微弱水声。
“往最左那条。”
詹岩幽幽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徐云帆神色微动,低头看了眼詹岩,神情惊喜无比。
“师父您醒了?”
詹岩吐了口气,强撑着从徐云帆手上挣开,勉力扶着墙站起来。
他神情有些古怪。
“死不了,你之前给我吃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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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八阶神兵,天下第九
“人参须根,只是药效稍微有些强罢了。”
詹岩眼尾微微抽搐,五指扣住岩缝稳住身形。
石壁磷火明灭间,他颈侧青筋突突跳动,“方才喂我的不是寻常参须吧?”
岂止是强,简直非人,以往别人用人参吊命,一口气全吃下去,能不能喘几口气还两说。
詹岩喉头腥甜翻涌,想起当初神兵岭一位老长老中用那些老参吊命,整支百年老参灌下去,能多喘三口气都算造化。
武者的体魄,寻常人参根本没办法进补太多。
而此刻血肉间奔涌的炽流,仿佛是十座参山凝成的真火,正在飞速将他的体魄伤势修复,甚至多年未有动的武道桎梏,如今隐隐开始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