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岩大笑三声,也不再开腔,免得墨翰急眼。
符晋忍不住上前,两只粗粝的手掌特地在身上擦了擦,方才用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摩挲着锤柄上的螺旋纹,“师父?这柄雷火麒麟锤,用的可是天外陨铁混着雷击木炭锻造?”
“错!”
詹岩将重锤重重插入淬火池,寒潭水遇热蒸腾的白雾中传来金铁相击的铿锵城门嗡鸣,如擂鼓闷锤,让人心脏一停。
“主材是三百年前坠于幽州的天铁,配以六十四斤南海雷纹钢,当然,还有你师弟拿出来一点点睛之笔,否则也铸造不出来。”
詹岩头也不回,满是血丝的双目静静盯着最后的淬火。
池水沸腾的刹那,十二名力士突然拉动铁索,整座雷火池竟开始缓缓倾斜!
徐云帆看着赤红锤身在淬火液中逐渐转为暗亮色,锤头鳞片状纹路间突然亮起精芒,锤柄纹路间亦有雷火纹路交织。
“此锤最妙处在回震机关,倒不得不佩服机关堂奇思妙想。”
听到詹岩赞叹,墨翰终于不再吹胡子瞪眼,很是淡然,但眼角的上翘出卖了这位堂主的心中得意。
詹岩突然挥锤砸向玄武岩台,就在锤头触地的瞬间,柄端机括突然弹出三寸余长的铜簧。
重击之力竟有七成顺着铜簧回震到空中,方圆十丈内的铸铁地板如同被无形巨手掀起,符晋慌忙拉着徐云帆后撤三步,仍被飞溅的碎石扑棱棱打一身。
“依靠末端紫铜机关,未有神兵品阶,却有一丝神兵之形,令人大开眼界。”
徐云帆突然注意到池边矗立的八棱铜柱,每面都刻满蝇头小楷:“这是…”
“《千钧锻要》全本,符晋不是说你想要学锻兵,待你夺得真传大典,便下到雷火池来随为师锻兵。”
“这里?”
徐云帆看了眼下方的雷火池,这锻兵台太久了,周围足有数百度高温,待的久了,人都要被烤干。
“这就知难而退了?”
徐云帆自然不会让人看扁,“师父哪里的话,待真传大典一结束,我便下来。”
“好。”
詹岩大笑着将雷火麒麟锤插入一旁准备许久的冷水池中,滚烫的重锤滋出水汽,滋滋作响,蒸腾的雾气迅速笼罩锻兵台,转眼却又被周围雷火池的高温给烧干。
旁边的符晋用袖口擦拭着铜柱上的铁灰,满是感慨。
“从选矿到淬火共七百二十一道工序,师尊在此锻造了十二年,才将雷纹钢的锻造法门吃透。”
他指向池底边上转动的精铁轮盘“看到那些银白色铁水了吗?那是用十二架水车带动的磁选轮,连续筛选三十昼夜才得的精铁,是锻造利刃上好的材料,可惜如今铸兵堂能打造出利刃级兵器的匠师,不过五六名,一年能出两三把把就已经难得。”
“成了。”
这时,詹岩一把将重锤抽出,抛向徐云帆:“试试手感!”
徐云帆接锤的瞬间双膝一沉,足下青砖顿时裂成蛛网状。
但当他顺势抡起战锤时,身体发劲间,七枚陨铁珠在柄内滑动的轨迹竟完美契合披风锤法的发力路线。
锤头破空时激起的风压,竟将三丈外的火把齐腰斩断!
“寻常宝器开锋需三日温养。”
符晋满是艳羡地看着,“你这柄雷火麒麟锤却自带煞气,方才挥锤时的风啸,我生平仅见。”
徐云帆正欲开口,地面突然传来剧烈震颤。
雷火池中央突然窜起数条火龙,詹岩脸色骤变:“地脉龙息要爆发了!快退!”
话音未落,十二名力士已扳动墙边的黄铜闸门,三十道水桶粗的铸铁锁链轰然落下,带动上方一口玄钢顶盖按下,将沸腾的雷火池牢牢锁死。
轰鸣声中,众人迅速撤离,徐云帆握紧仍在嗡鸣的锤柄。
暗亮色锤面上,那些星斑正随着余温明灭不定,恍若夜空坠落的星河被囚禁在这方寸之间。
待得出了雷火池地洞,徐云帆看着神色满是疲惫,双眼布满血丝,怕是早已经熬了十几二十是个通夜的詹岩。
他跪倒在地,心中真心切意。
“多谢师尊!”
看着徐云帆,人老成精的詹岩如何听不出话语中的情感,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只觉得这连日以来的疲惫顿消。
将徐云帆扶起,詹岩拍了拍徐云帆的肩膀,想了想,说道:“我和你师兄都老了,今后,铸兵堂未来的担子在你身上。”
徐云帆正色道:“必不负师尊所望!”
一旁的墨翰看的心中有些酸涩,机关堂虽大,内外弟子数千人,可如今能扛鼎的,又有几个,他一挥袖袍。
“不玩了,走了。”
詹岩休息去了,两个月几乎仅有几次合过眼,如今需要足够的休养。
“师弟,借我耍耍?”
符晋满是兴奋,摩拳擦掌。
徐云帆含笑的将重锤递过去,符晋刚一接手,却如触电般的猛地一哆嗦收回手,张开手一看,虎口竟然被这口雷火麒麟锤崩出一个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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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各部
符晋再一接手,骤然脸色涨红,那近四百斤重锤竟在掌心剧烈震颤,兀自嗡鸣震动不休,让他不得不放开。
雷火麒麟锤暗亮色锤身上跳动的雷纹在阳光下泛起幽紫光泽。
“若我换血境,自当能轻松驾驭,可惜……宝器虽不如神兵有灵,但亦有煞气,这煞气,也就认得师弟,看样子是用你那口瓮金锤的基底锻造出来的。”
符晋甩了甩手腕苦笑,瞥见锤柄处盘绕的赤鳞纹路正吞吐着热浪。
“这凶物只认师弟的血气,怕是熔炼瓮金锤时师父问你要了你的精血作引。”
徐云帆道:“师兄好眼力,前些日子师父特地过来给我放血,当初我还觉得摸不着头脑,敢情源头在这儿,他老人家心细。”
话语间,徐云帆手中重锤一舞,锤风扫过时,旁边积年被灼成黑石的墙壁寸寸龟裂。
符晋盯着地上痕迹瞳孔微缩,一练圆满者他见过不少,但能将锤法舞动到这般境界的,算上神兵岭,现在铸兵堂,百年唯此一人。
“师兄再耍耍?宝器又不是神兵,实力够强完全能轻松驾驭。”
看着徐云帆推销,符晋摆摆手,“得了,要是被师尊知道,我怕是三天下不了床,好好适应下它,一个月后真传大典,我铸兵堂可是要依仗你来出风头,好好练,练皮圆满,天宫洞神兵岭历代弟子没几人能成,但戒骄戒躁,走了。”
他看了眼徐云帆背上的精钢铁匣,嘴里咕哝:“也不知道你这匣子里装的什么,吃饭睡觉洗澡都不放下。”
人老了多数都这样,嘴里都有说不完的话,一边念叨着一边离去。
徐云帆道别后,扛着重锤兴冲冲地回到居住的别院中。
没有丝毫休息的意思,他反手扣住雷火麒麟锤的蟒筋缠柄,小臂肌肉骤然收缩如钢索绞盘。
近四百斤重锤破空时激起的尖啸声,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乱响。
三十六路披风锤使到第二十一式“崩云式”,锤头裹挟的螺旋气劲已在地面犁出半尺深沟,这是纯粹依靠腰马合一的发力技巧,将兵器自重转化为破坏力,合气血涌动,激发宝器自发气劲的极致体现。
“咣!”
锤头砸向铸铁试功桩的瞬间,徐云帆肩胛骨爆出炒豆般的骨鸣。
三十寸厚的精钢桩体应声凹陷,蛛网裂纹顺着铸铁纹理蔓延至根基。
“筋膜化乌金绞丝嵌骨,皮膜成百炼叠鳞覆体……不知道练骨圆满后又会怎样。”
徐云帆咧嘴。
“痛快!”
距离练骨圆满还尚早,按照现在的修行效率,他至少得再熬半载方能圆满。
还是觉得有些慢了。
徐云帆忍不住暗自叹息一声。
当下也没了心情再练。
练筋圆满,今日休沐,自然需要好好放松放松才是。
穿戴好衣裳,将雷火麒麟锤负在背后,与精钢铁匣平行,徐云帆这才施施然出门。
自从进了天宫洞,在铸兵堂驻地内就没有出去过,今日正好去逛逛。
循着来时的路子,徐云帆踏入外城千机坊。
天工城人口近二十万,多是积年累月下来,山门弟子的家属亲戚,街面来往行人多为江湖武人,多是来天宫洞寻得一口趁手兵器。
外城千机坊,繁华程度当属天工城第一。
夕阳余晖中,八丈高的青铜水车正将洛河水灌入地底机枢,齿轮咬合声混着铁匠铺的锻打音。
徐云帆将签子上的肉串一口撸进嘴里,将签子随手扔在地上。
“诶诶诶,随地乱扔垃圾,罚款十文!”
手臂套着巡逻的天工洞弟子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徐云帆:“……”
默默地付了钱后,徐云帆埋着脑袋迅速消失在人群中,要是被人认出来,丢的是铸兵堂的脸。
“藏锋阁的人到了!”
街边药铺掌柜突然低呼。
六匹乌骓马踏着整齐蹄音掠过长街,马上骑士皆背负七尺机关剑匣。
为首青年面容冷峻,腰间悬着鎏金错银的藏锋令,正是二十五岁便掌握叠浪剑绝技,三练大成,只差一步外三合的齐桓,据说也是为了求筋骨皮其中一练圆满,才迟迟没有定筋骨,稳皮膜。
徐云帆注意到他握缰绳的右手,指节粗大如铁铸,手背青筋盘结如老树根须,这是将外家硬功练至筋骨共鸣的地步。
这样的手臂,握兵稳如磐石,纹丝不动,很是难得。
旁边紧跟着的,是前些日子将他院门挤烂的岳山。
几人一眼就看到边上背负长柄重锤,手里正拿着几根烤串的徐云帆,尤其是岳山,脸上先是一愣,旋即神情微微一松,似是松了口气。
看得徐云帆有些莫名其妙。
岳山扯动缰绳,盯着徐云帆看个不停,嘴里道:“原来你也会休息。”
徐云帆听得莫名其妙,有些不悦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完,他看了看岳山胯下那匹鳞马,皱眉道:“你这小马拉大个是不是太虐待马匹了?”
岳山两米五的身高,胯下鳞马虽然高大,骑起来却颇有几分滑稽。
岳山眼中闪过一丝怒色。
不等他说话,主位居中齐桓盯着徐云帆开口。
“徐云帆?”
徐云帆扬扬眉:“我知道你。”
前几日在牯牛山北峰上,与他遥隔相望的男子,没想到竟然是藏锋阁弟子。
齐桓淡淡道:“一月之后,铸兵堂的真传大典我会参加,到时可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