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有糖!
待会儿回去那罐饴糖就要分到手了!
吸溜
人活着图什么?
有盼头啊!
终于不用跟自家牛抢吃的了!
何大的目光扫过周围,看到边上摆放的一个个大醋坛子。
他还记得之前温故跟程知谈话的时候提过,醋或许也能辟邪。
没有酒,搬几坛醋也很行!
何大眼馋周围放置的那些醋坛子。
于二也是同样想法,今天收获多,心情好,还有兴致开玩笑:“又是酒又是醋,感觉自己腌入味了。”
“腌入味不好吗?”何大反问。
“挺好的!”
跟血气纯净的人在一起,邪物首先选择的肯定是别人。
身上有味儿算什么,再来十倍的浓烈!
等热水烧好,分了些水出来备用,温故拿出一个大纸包,把里面的粮粉倒进锅里,对程知说:“煮点米糊给他们吃。”
程知红着眼,感激道:“多谢!”
坐门口的青一道长看看那个大纸包,又瞧了眼温故,再瞥一眼程知和家人。
“啧啧啧啧。”
过了会儿,程知他娘和兄嫂接连恢复意识,虽然依旧没力气,但人清醒了些。
程知他娘虚弱的声音说道:“娘就知道你不会出事,你今天出门前给神仙磕过头的!”
小刘和周县尉忍不住往屋里张望。
你们家究竟请的哪路神仙?
程知给家人介绍了温故几人的身份,简要将今天的险境讲述。
程知他娘撑起身,感谢温故他们的救命之恩。
虽然也心疼浪费掉的那些糯米,但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对温故这个读书人的态度,和其他人明显不一样。
担心温故对程知有误会,程知他娘和兄嫂都表示,他们是自愿的,都是源于心中的执念。
程知他爹当年与人争执,明明对方不在理,但是对方家里有人考了功名,反倒是自己家被所有人指责。
那些人似乎就是凭身份辨对错。
他爹身上的伤,只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也可能缓过来,但周围不间断的指责和嘲讽,说风凉话,往门口泼脏水,长期释放群体的言语暴力,还有不少流言蜚语。
他爹在病床上抑郁而亡。
温故低叹:“人言可畏,积毁销骨!”
程知眼中闪着泪光。
程家早些年逃难到镇上,自家人没什么大本事,也无宗亲帮衬。
他爹临终前还惦记着:等程知考了功名,一定要去坟前告诉他!
程知记东西很快,他们家只觉得,这样的人一定有极高的读书天赋,咬牙一路供过来。
只要程知考上功名,他们全家就熬出头了。
家人心甘情愿付出。
若当年有官身,他爹也不至于含恨而终。
温故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当年的遭遇,让程知和家人对阶级跨越抱有更深的执念。
而对平凡百姓而言,想往上爬,也就只有读书这一条路。
温故对程知的记忆水平,已有大致了解。
只有记忆力却没有足够才学,得不到那些学院派人物的青睐。
但同样是书呆子,出身不同,很可能会有不同的际遇。
在这个时代,如果程知的出身高一些,家里给他运作一下,就能有个不错的名声。
名声可是有大用处的。
再看眼前。庶民,出身平凡,说不定在书院还被人打压。家人眼光有限,给不出更多的帮助,提供钱财已经是全家能拿出来的,最大的付出了。
程知想着这些年的经历,再思量如今的世道,不禁潸然泪下。
如今这样的世道,超乎认知之外,已经快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击溃。
他家熬到现在已经算内心强大。更多心理承受不住的人,轻则疯癫,重则自绝,早就放弃了生路,活不到现在。
取过旁边的干净布巾,擦了擦眼泪鼻涕,程知说:
“娘,哥,嫂子,你们真的不用再把食物省给我!瘟气疫疠,万户灭门。科举早就停了!如今这样的世道,读再多书又有何用!”
温故一惊。
等会儿!干嘛说这话?
心态要崩?
这怎么行!
智能小秘书必须得不断升级信息库,可不能停下!
温故观察着程知和他三位家人的表情以及细微反应。
抬脚往那边迈出一步,浑身极其自然地流露出盎然的书卷气,又似是有一种令人肃然的清雅。
那边,坐门口的青一道长,抬手抚了抚开始抽搐的额头,撇过眼,起身出去。
没眼看啊!
屋内。
温故与程知他们谈及邪疫。
程家人不是没经历过瘟疫,但以往只是见过寻常瘟疫,而且那时候朝廷很快派人下来处理了。
这一次,听说皇城都被妖邪祸害,科举也停止,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有生之年能否见到……唉!
努力奋斗十数年,一下子没了目标,还要时时防备生命威胁。现在熬一天是一天,凭的只是求生的本能。
此次邪疫,民间流传更多的是神魔妖鬼之说。
谈及这些,程家人心生惧意,话音颤抖。
都快要被吓破胆,心理防线已经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位置,离崩溃不远。
程知佩服地看着温故:“你竟然不怕。”
温故面色淡然,背脊挺直,目光清正,气韵深沉:
“虽看上去诡异妖邪之极,但,圣人有云,天地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圣人此言亦可指明此次邪疫。
“无声无形无色,是无状之状,扑朔迷离,却并非‘无物’。只是寻常人难以感知,肉眼无法察觉。绝非妖鬼之说!
“此次北上是逃难、投亲,也为寻找救世之道!”
屋内众人:“……”
又是圣人之言,又是救世之道的,虽然没听明白,但感觉温故身形拔高了,光环叠加,屋内众人眼睛都像是亮了一个度,生出敬意。
程知正想赞叹一句。
温故面有惭色,继续道:“当然,也是有些俗世私心。”
温故下颌微抬,侧向某个方位。晚霞的余晖从窗外照到他身上。
“皇都沦陷,朝堂崩散。如今邪疫肆虐,生灵涂地,各州形势也越发危急。
“但,必定也有世家高官稳住当地局势,施行地方政令……通俗地说,也就是临时组建了地方小朝廷。”
程家人别的都不懂,但是“小朝廷”这个词精准抓到了。
像是还担心大家不能理解,温故问向程知:“你看过史书,应当知道‘藩镇割据’?”
程知点点头。
温故说:“如今,虽情势不同,我也不知北地究竟怎样。只是,我猜测,如今北地的情况或许与之有一点点相似……呃,你能理解就行。”
程知继续点头:“能理解!能理解!”
又低声简要给母亲兄嫂解释两句。嗯,确实就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意思。
“如今,幸存者不多,南地世家豪族不断北迁,北地各方权贵也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此次北上,亦是……”
温故朝着北方虚行一礼。
“惭愧,也是想奔个前程。”
前程!
家里辛辛苦苦这些年是为了什么?他爹在病床上心心念念的是什么?
他们想要跨越阶级,改变身份,就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全家都指望着程知一个人,宁可自己饿死累死,也要把这唯一的读书人给供出来!
当初得知科举停止的时候,一下子就失了精神气,萎靡不振,虚脱病态……
如今,如今!
失掉的精神气儿,又注入了!
程家四双眼睛亮了十个度,都不用言说,那眼神,几乎都表明同一个意思请一定带上我们!
原本虚弱无力靠墙躺着的程知家人,竟是扶墙站了起来。
屋外。
道长听着里面的动静。
唉!
这才多久啊。
温故此人,果真擅长蛊惑人心!
还好不是同行!
屋里程家人积极表态,希望能够与温故他们同行,一起北上。
不过温故并没有立刻欣然接纳新队员,而是真诚地劝他们再仔细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