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厂子,在外面瞧见一辆不知道是拉什么货的大卡车。林家成上去,又招呼司机下来,然后从车厢里拎了自行车下来,一辆两辆三辆四辆,一共放了四辆下来,他才从车上下来。
林雨桐看那自行车,不是新的,就是半旧的。车上大部分都刷着绿漆,用白漆喷绘着邮政的字样。前面还带着绿色的大帆布包,后面座子下面还带着脚踩的地方,这是永久牌的,邮政专用自行车。
这边打量完了,那边林家成把卡车司机也打发走了。
路上尘土飞扬,父女俩就站在路边说话,林雨桐没让他去办公室,他也没要求去。
林家成指了指自行车,“别嫌弃是旧的,也就是看着旧,重新喷漆跟新自行车是一样的。单位上淘汰呢,我弄了几辆,给你和你姐送来。你这有孩子上班,来来回回走着也不方便。留着吧。”
不想留着说不要也不现实,卡车一走,你就不要,林家成自己也带不走。
“那我给你钱吧。”林家成推着车子就走,“不用!”他说着,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新建的宅子,“是新盖的?”
林雨桐‘嗯’了一声,刚要把钱给塞过去,林家成骑着车子就走。
晚上下班的时候,又有卡车过来,还是叫林雨桐。
结果叫过去,司机从车上探出头来,“是小林吧,你爸叫给你们送点东西,给你们放家门口了。”
啥东西啊?
林雨桐还没问清楚呢,结果卡车一溜烟的跑了。
四爷过来接林雨桐下班,正好看见这一幕。
“怎么了?”四爷问道。
林雨桐也想知道呢。
两人一人一辆自行车,其他两辆叫老余头先看着。然后骑车回了新院子。
好家伙,院子的门口堆了半条巷子的木料。都是松木的,看起来像是从哪里拆下来的旧木料。但松木这玩意吧,就算是旧的,也都比如今新买的那些木料好的多。
四爷过去瞧了瞧,“县城正拆迁一片旧建筑,估计是那里弄来的。”做家具肯定是行的。
但这林家成的东西桐桐肯定是不想不明不白的用的。
如今一辆新自行车也就七八十块钱,旧的不好找,谁没事卖那个,除了贼赃。
四辆怎么也值个两百块。再加上这些木料,小五百块钱就这么给送过来了。
他估摸着是没花这么多,但这东西确实值这个价。
“行了!”四爷拉林雨桐回家,“孩子还在家等着呢。”为这个费心思不值得。
她回去给孩子喂奶,然后四爷叫了金老二,两人叫了几个人过去,得把木料先抬到院子里吧,这玩意放在外面要不了两晚上就丢了。
最近家里忙啊,棉花天天得去摘,摘了回来还得剥,剥了还得晾晒。玉米如今也到了掰棒子的时候了。林雨桐上班的时候,都是小老太在这边的,帮着英子照看俩孩子。英子在家也不得闲,做做针线,给孩子洗洗尿布衣服,抽空还得把棉花给剥出来。
林雨桐回来接手孩子,她又干活去了。
跟她说林家成送过来东西的事,问她咋想。
英子看了林雨桐一眼:“你当他是白送的?”她低着头满脸的不高兴,“邓春花那女人生的那个大儿子,瘸腿那个,记得吧?”
林玉奇?
林雨桐点头,“找家里来了?”那孩子在镇上的高中上学呢。
英子哼了一声,“闯祸了!把别人家姑娘的肚子弄大了,那姑娘是南街的人,说了,要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了。人家家里兄弟七八个,就那一个宝贝闺女。你说他一瘸子,人家能看上她?那姑娘的几个哥哥去学校门口堵他,他倒是机灵,从学校围墙上跑出来了,直接就过来了……”
高中跟这条巷子只隔着个臭水坑,近便的很。
“老三刚好在,一听那事,又见识沾亲带故的,倒是叫了人过去把那边暂时给压服住了。你二哥又过去,跟人家说这事,看是怎么了结。”英子气道:“人家那边不愿意闺女嫁给他,只说拿五百块钱来,再把那胎给打了就算了。”
“我手里可没那么多钱。”英子利索的将棉花花絮从壳子里掏出来仍在一边的簸箕里,却也不耽搁说话,“你手里就算有,可凭啥要给他垫付这钱?我叫你二哥去找了苏友德,最后是苏友德垫付了拿钱,转身又打了电话到县城。他倒是来的快,给苏友德把五百还了,就剩下带那姑娘去堕胎的事了。他说叫邓春花来,结果那姑娘家不信那女人不叫嚷。他家姑娘还要嫁人呢。坑死人了,非得叫我去,信得过你二哥的人品,信他不会再外面瞎说。这事造的啥孽,去医院吧,没结婚证,大队上不给开证明人家都不给做。没办法了,最后还是凤兰从县里回来了,专门又跑回县城,从医院请了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回来,去那姑娘家给把胎打了。”
“别说五百块钱的东西,就是一千块的东西,该收的就收吧。”英子兀自有点气愤,“他儿子那条腿还不值五百?要不是老三的面子,人家直接告到公安局,他没个五年八年的都出不来。凤兰为啥帮忙,看的还不是你的面子。人家跑来跑去,多大的人情?”
这事林雨桐完全不知道。
也是!这种事得顾着人家姑娘那边,是不能到处宣扬。
林雨桐把清平也哄的睡了,才低声道:“我就说呢,二话不说又是自行车又是木料的给咱拉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那还真是收了就收了。
“回头那木料给老三一份,自行车给老三一辆。”英子这么说,就看林雨桐。
林雨桐点头,“给两辆吧。咱们两家一家一辆就行。”
第二天周末,林雨桐休息,在家照看俩孩子,叫英子去忙了。
金大婶不叫英子下地,“在家里照看着,桐不习惯照看俩孩子。”就是不怎么放心的意思。
四个孩子我都照看的过来,何况只俩孩子。
等大家都下地了,林雨桐把孩子放在竹子做的小推车上,铺着褥子盖着被子,俩孩子一人一边,推到大门口晒太阳。
英子把棉花也带出来,放在青石板上,搬了板凳又开始剥。
小老太过来看孩子,坐在一边手里也没闲着。
宋大婶抱着她家的芳芳出来,也过来做了,“咱这三个娃们,有缘分。”
同年同月同日生嘛。
说着,就把孩子的正脸朝外着,好似要叫林雨桐看清楚。
嗯!人家的孩子是白净。眼睛大鼻子高,穿着大红的毛线织成的外套,一看就知道是新的,头一回穿出门。
“我家芳芳长的可人意,谁见了都稀罕。”说着,就拉孩子身上的毛衣叫林雨桐看,“这事纯羊毛的,孩子她大伯娘专门从县里给捎回来的。”
这是臭显摆呢。
看!我家孩子有!你家孩子没有。
我家孩子为啥有呢?那是我家孩子长的可人意。
你家孩子为啥没有呢?不是因为没钱买不起,而是因为丑穿啥都是糟践。
林雨桐心说,难怪婆婆跟她不对付呢,这宋大婶这张嘴是挺讨厌啊。
她也不怼她,只转脸去逗弄自家的孩子,先是叫清平,“清平……清平……”叫两声,胖丫头就眯缝着眼睛看过来,肃穆着一张脸,林雨桐就笑:“清平,你妈去哪了?哎呦不见了。”
清平躺着转了脑袋,对着英子的方向咿咿呀呀,然后又看林雨桐,再看英子,再转过来对着林雨桐咿咿呀呀,好像在说,看我妈在呢。
然后举着满是肉窝窝的手吃的香甜。
清宁是林雨桐说话的时候就盯着她看,见不是跟她说话,还左一看右一看,看都是跟谁说呢。等林雨桐的视线一落在她身上,眼里一带上笑,还没说说话呢,就蹬腿伸胳膊的,笑的咯咯咯的。
英子就扭身逗芳芳,“芳芳,你奶呢?你妈呢?”
牡丹端着没剥的棉花也出来了,就坐在他们家门口的台阶上干活呢。听见说她就回头叫了一声她家闺女,“芳啊……”
然后就见那孩子把手往嘴里塞啃去了。
桃花娘就在她家门口呢,听了半天了就笑,说宋大婶:“那聪明人都是天生的,比不了!”
聪明不聪明这么大的孩子看不出来。主要是家里的这两孩子身边就不离人。至少都有两人在,不错眼的看着呢。大人爱逗,常逗,逗习惯了,孩子的反应就灵敏一些。
哪里像是对门,除了显摆的时候宋大婶抱孩子,其他的时候那是问都不问的。牡丹又在家里被家务缠着,抽不出空闲的时间来。只要孩子不哭,谁还逗她?
结果宋大婶嘴欠,叫林雨桐给挤兑跑了。短期内是不会再过来惹人嫌了。
小老太大声跟桃花娘说话,“其实儿女不在俊丑,只看有本事没有。”
这话桃花娘爱听,她家大儿子还罢了,如今分出去过的也还行,她家老二也是生来就是瘸子,长的也不算是可人意。可如今会开车,地里的活计做的不比谁差,娶的媳妇也是个残疾吧,但至少生了两个健康的孩子。自家儿子这两年连厨房的活计也会做了。你说跟正常人有啥不一样的?
脑子好用,要比长一张好脸得用多了。
这边说的热闹,结果巷子里自行车的铃铛一阵响之后,就见林玉奇来了。
一下自行车就笑着叫:“大姐,二姐!”
好不亲热。
林雨桐没说话,英子坐着没动,扭头皱眉问了一句,“怎么来了?”
林玉奇一瘸一拐的过来,伸手就把正手舞足蹈的清宁抱起来,“哎呦我的胖外甥女,二舅看你来了。”
林雨桐怕他把孩子摔了,只得往旁边让了让,后面就是青石板,“坐吧。”
这小子好似不知道冷脸,笑嘻嘻的就坐了抱着清宁坐在他的腿上,“二姐今儿不上班啊?”
“嗯!”林雨桐应了一声,就把清宁接过来,“该换尿布了,别尿你身上。”
林玉奇就把孩子递过来,“这丫头可真沉手。”
英子就插话问正事,“怎么过来了?还有人找你麻烦?”
“没有!”林玉奇嘿嘿笑,“是爸叫我过来的,我二姐夫不是会开车吗?爸说认识一个农机局的,那边有原来农垦上用过的拖拉机,价钱便宜的很,问姐夫要不要,要是要,明儿就过去一趟,他那边叫人给留着。”
还别说,这还真是正事。
农机现在不好买,没有这种证明那种证明,就算是拿着钱也买不下。
如今分产到户了,耕地基本全靠人力。就是养牲口的农忙的时候租用牲口,一天也不少赚。要是有拖拉机,农忙的时候犁地耙地带着播种机播种,一亩地加收点钱,比种庄稼要收的多的多。农闲的时候拉个货,拉一趟算一趟的钱,这也算是个正经的营生了。
英子当时没回绝,回来就跟金老二说了。
金老二拿不准主意,找四爷商量,“林家成给的能要吗?”
“你想给我三哥弄个营生吧?”四爷问老二。也是上面的老大不顶用,这老二当的其实是这金家这个大家的大半个家。兄弟的事他都急着呢。
“老三总这么混也不是个事啊。”金老二挠头的很,完了又问四爷:“你是咋想的?是想在公社里混下去,还是有旁的打算?”
四爷就挑眉:“那你觉得我干啥好?”
金老二看了四爷又看林雨桐:“我的意思,你们两口子得留一个在政府衙门当差……有钱没权真不行……”
——————————
第1003章 悠悠岁月(20)三合一
权利的好处没有人比四爷和桐桐更清楚。
远的不说,就说如今日子能过的滋润,说实在话,还是因为多少跟权利这东西沾点边,要不谁搭理你?
就更柳成的妈似的,儿子才上了中师类中专学校,那姿态摆的跟他儿子已经当了局长一个德行。为啥敢这么摆谱?能这么摆谱呢?
这就是权利带来的好处的具体体现。
尤其是对小老百姓啊,有时候完全弄不懂公家门里那一套的时候,对权利更加的迷信。
就比如这边自家还没摆弄明白自家的事,想弄那拖拉机吧,但找不到老三的人。不知道这几天又窜到哪里去了。想找他商量都找不见人。这弄辆车在农家可不是小事了,至少也得跟当事人说说吧。这车花钱不少,用金老二的话说,就算是我蹭着脸给他借了买了,这将来还债的事还得他来。这不得问问老三的意思吗?
家务事挺烦人的。金大婶听了一耳朵急的嘴上都冒泡了,在家里骂老三这憋犊子不务正业。
自家的事摆弄不明白呢,连着三天都没得等到老三,何小婉是到处找了都没找见。挺愁人的!结果还有人上门来添麻烦。
谁呢?
金大婶的大妹子家,金老四的大姨家。
来干嘛的呢?专门找四爷的。
找四爷干嘛呢?告状!
林雨桐抱着孩子在西屋门口站着都听傻了。四爷是公社的办事员,不是坐在龙椅上的雍正爷。告状犯得着找到我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