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拿着剔骨刀,被帮忙的哑巴活计给拦下了,递了一根棍子过去。
棍子不朝头上狠打,那是死不了人的。但这刀不一样,意外的时候多了。
被这一打岔,英子的理智倒是回笼了不少。
但农村这事,别先说道理。先打了再说,别认怂。这回怂了下回还有人来欺负你。
因子英子二话不说,拎着棍子迎着忍冬就去。
两家的男人都不在家,下地没回来呢。
俩女人就对上了。
忍冬当然不是英子的对手了,一个拿着剪刀,那个拿着长棍,英子个子又高,轮着棍子就打。忍冬嘴里叫骂的不停,她骂英子就打。
边上围着一圈人,都是看热闹的。
谁也说不清楚里面的是是非非的,所以外人就少掺和这事了。
正打的热闹呢,忍冬的妯娌,老三家的媳妇就出来了。这种时候可不管妯娌和睦不和睦的,看见自家人被欺负了,一定是一致对外的。过来就抱英子的腰,“欺负谁呢?真当刘家没人呢!”
都是干活干惯了的彪老娘们,都虎的很。
英子腰上大腿都被撕扯的生疼。正疼着呢,李仙儿一蹦三尺高的来了,扑过来就抓了刘家三房媳妇的头发,“谁敢说你们刘家的没人?谁敢说你们刘家没人。我就瞧见你们刘家人欺负认了。你们这是没把我们金家往眼里磨。缺了德的,求人的时候是个人,不求人的时候就翻脸。真当是个人物了……”
刘家老三一看自家媳妇的头发都没拽下来了,不能看着吧。
也不说打女人,就说把这俩老娘们分开。
可这一搭手可了不得了。
老五拉着一车破烂回来了,远远的看着一看闹事的是自家人,扔了车子就往这边跑。恰好看见刘老三对自家大嫂动手。抽了腰上的那条捡来的破烂皮带就朝刘老三抽去,“你这孙子敢伸手,我就敢剁了你的爪子。”
刘老三暴跳如雷,跟老五干到一起了。
刘家兄弟七个,招赘出去一个。金家也兄弟五个。本来人数是不够的,老四家在县城,老三也不在。可这不是老五那俩继子都成年了吗?
何小婉听了信,骑上自行车就来了,跟刘家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媳妇滚到了一起。这个说:“何小婉,我们跟金家干仗关你啥事?都跟人家离婚了,还过来犯贱……”
“我犯贱不犯贱关你个腿儿事……”何小婉胖了不少,骑在对方的身上抓挠抠。
等老三接到电话从县城骑着摩托车跑回来的时候,还没打完呢。
他远远一看,自家大哥蹲在一边的树坑边抱着脑袋。倒是老五跟他那俩继子冲到头里。二哥还没回来,人家刘家男人多,肯定是吃亏了的。
他二话不说抽出铁棍就出去了,“我金怪这些年白混了是吧。不在家就真当没我这人。”
上去冲着刘家的男人就是一顿抽。
打架嘛!就没有占便宜这一说。
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谁都难免要受点伤的。
反正是干架了。
惊动了村里的人好歹才算是劝住了。
叫两家坐在一起,咱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说说为啥的。
一条巷子住着,老关系了。怎么就闹起来了。
忍冬就说了,巴拉巴拉的把她家燕儿说了啥都哭着说了。
英子就说:“你放屁!”她指着一圈人,“我家孩子是啥样的,都清楚的很。谁见过我家孩子来过歪的卸的……”
忍冬又怒了:“你家孩子没歪的没邪的,那谁家的孩子有歪的有邪的……”
老三把分机直接从炕头拆了,扯着钱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打电话过去,“桐啊,不行叫司机把清平送回来一下,这有些事得说清楚,人家姑娘说她欺负人家了……”
清平抢了电话过去都怒了:“三叔!刘燕儿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免提开着,小姑娘带着怒气的声音铿锵的传了出来。
她把事情对着电话又说了一遍,“……忘恩负义的东西,不说我妈给她的那些衣服平时有点好吃的都没忘了她,就只小姨帮着她转学,想办法把她分到实验班,她就不该骂我小姨。人家给点本子橡皮的,她就摇尾巴。咋那么贱呢。我就打她了咋了!下回再敢这么着,我还打!”
她并不知道电话是开着免提的,只当是跟她三叔说话呢。就道:“你说她这么一种人,人家帮了她她反咬一口。要是我刘成叔和忍冬麻麻把她养大了,供她念书了,等将来她过的好了,是不是也得回来反咬一口,说是在他们家受了虐待了,受了苦了。忘恩负义是骨子里的东西,她改不了……”
这孩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大家听的出来。
刘燕儿光说她的可怜,光说清平打了她。可清平为啥打她的,说的那些嫉妒啊之类的全是猜测。可清平说的就不一样了,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生了什么事,都有谁再场,当时在场的人都说了什么,连校长都惊动了,那这事假的哪里去。
谁也不是笨蛋。
小孩子的心态也好琢磨,刘燕儿的处境叫人很快就明白,这孩子是知道闯祸了,回来说了家里肯定不会饶了她。一个不好就是上不了学了。所以变着法的回来撒谎了。
错的不是她!
错的是别人。
结果是她妈真信了。然后就是刘家一大家子上手,跟金家干了一架。
这孩子才多大点?这一张嘴啊,是有点怕人。
这就是来回的搬弄是非,没事也生出事来。
忍冬当然不会朝金家道歉了,拉了躲在一边的燕儿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个扫把星!打从要了你回来就没一件好事。”又踢燕儿的腿:“跪下……”
金家人蹭蹭蹭的都回了,你教训你家的孩子那是你的事。也别说叫孩子跪下求爷爷告奶奶的这事就算完了。
谁也不是好性子的。
刘家其他几房也生气啊。得罪人得罪的,半点都不值当。
这叫啥事。
呼啦啦的也都回去了。
忍冬面色青白的看着纷纷走了人,剩下的这些看热闹的就说了:“孩子还小,带回去好好教。人家老师不是也没开除吗?桐也没当事,本来就是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你看这如今整的……行了行了!赶紧带孩子回去吧。”
有些就说:“得空了去老四和桐那边一趟,怎么着也得给人家一句话吧。”
说啥啊?
有啥脸上门啊。
等回了,敏儿就跟她妈说:“干脆别叫我姐上了。光是为她上学的这都折腾出多少事来。”
燕儿抬眼不可思议的看敏儿,然后抿嘴低下头不言语,跪的浑身僵硬冰冷,心里更是泛起了害怕和寒意。
忍冬抿着嘴,说敏儿:“看你弟弟去。你懂什么?”
自己生的这两个没指望了,出门处处被人瞧不起,也就是燕儿能拿到人前说说,算是家里有点希望了。真不叫上学了?以后呢?以这狼崽子的性子,那才真该恨了。
“你起来。”忍冬叫燕儿起来,“清平说的都是真的?”
燕儿点点头:“真……真的……”
“你那同桌的父母真是大学老师?”忍冬又问了一句。
燕儿赶紧点头:“她英语可好了,我英语成绩进步都是跟她学的。她家也有钱,她手指缝里漏的都够我用了……”
“那以后不给你带钱了。馒头你自己蒸,带馒头去学校吧。”忍冬这么说。
叫她上学,但却不肯多付出什么。反正在家还是得给她吃饭。如今最多是帮不了家里干活而已。
燕儿攥紧手:“给我五块,一星期五块就行……”
“没有!”忍冬硬着心肠,“不是不给你,是真没有。省城的大夫说能看你弟弟的病,至少以后得叫他能生活自理……”
燕儿眼里的光一点点的退却了,低下头不说话。
忍冬就说:“觉得不行,不上了……”
“我上!我上学!”燕儿赶紧抬起头,“我晚上蒸馒头,明儿就去县城,我想办法找活干去……”
忍冬看着麻溜的出去的孩子,眼泪到底是下来了。
不知道是心软了,还是为别的。
刘成回来的时候都过了十点了,在地里浇地不能停的。知道家里出事了,但不能说由着水满地的流吧。
回来听了这事,就说忍冬:“你就跟着作吧。咱到现在还欠着金老四和桐的钱呢。陆陆续续的这都欠了多少了,你算了没?”
忍冬抿着嘴没言语,家里年年借高利贷,年年都只给的起利息。债台高筑说的就是家里现在的状况。欠桐的钱最早的得是十几年前的了吧。
因为没利息,她都差点把这一茬给忘了。
还有金老二家的,自家也欠了不少。这真要是要债来了,那才真是没活路了。
平时要债要的狠了,大家都不免会说:把人逼的太狠!
可如今闹出这事来了,还是自家挑事的打着这借口上门催债这可咋办?
家里现在也就是几十块钱的家底子。
忍冬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当初就不该抱养这个扫把星。要不是这个扫把星,咱家的孩子说不得就浑浑全全的。”不会是像现在这样,闺女残疾儿子都不算个完整的人。
窗户根底下抱柴火的燕儿浑身一抖,更害怕了。
这要是这个家也没了,自己就真无家可归了。
她一个人坐在灶膛前面,看着火焰怔怔的出神。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清平和清宁俩背着书包从客车上下来,刚走到自家巷子口,就听见敏儿尖利的嗓音:“妈!妈!快来啊!看我姐咋了!叫不醒!”
清平脸都白了,不会是寻死了吧。
清宁皱眉,“不会!别瞎想。燕儿可不是那种人。”
不一时,就传来忍冬的哭嚎声,紧跟着就是敏儿从他们家窜出来,看见姐妹俩还瞪了一眼,然后骑着自行车朝街上跑,不知道是不是找大夫去了。
丁爱民家、韩彩儿家、刘保家,都急的往里面去。
清宁打发清平先回去,“我进去看看,看到底是咋了……”
然后真就溜进去了。
燕儿直挺挺的躺在炕上,谁叫都不醒。这个的那个的都去摸了摸,“有气啊!”
是不是魇住了?
正说着呢,燕儿直挺挺的坐起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跟清宁的视线对上之后,明显的缩了一下。
清宁挑眉,这是啥意思啊?
燕儿却看向韩彩儿:“你合该好命,命里三子……”
韩彩儿跟前夫有两个儿子,后来找了第二个,势必要找个干公的。就是有工作的那种公家人。去年刚给说了一个,是临县煤矿上的,斯文的戴着近视眼镜,身上带着工作证。反正瞧着挺体面的。娘家人都说这人不行,别弄的跟前头那一个一样,过不了几年。她非不,就看上对方是有工作的了。娘家哥一看,这不是个事,就说了:“你把家里的钱都存银行,存折我保管……”前头那妹夫别的不说,真给妹妹留下的钱不少。“咱这事留一手,万一结婚后对孩子不好呢。”韩彩儿就听了,行!存着叫娘家妈和哥哥保管着。不是自己亲自去,肯定是取不出来钱的。她也知道,他们这是防备着对方花言巧语从自己手里骗钱花。结果倒是没骗钱,不过却算是骗婚了。对方根本就是已经下岗了,以前有工作现在根本就没工作。结了两次婚,离了两次婚,前两个老婆都给生了闺女,离婚的时候他就没要。都给孩子妈留下了。如今过来,先说要去做生意,结果韩彩儿不敢跟老娘和哥哥说,借了两千块他做生意给赔了。然后回来就说:干啥干?给谁干?连个儿子都没有给谁挣钱呢。没心劲。
韩彩儿一琢磨,就说再生一个吧。
现在都怀孕八个月了,快生了。
前面有俩儿子,这燕儿的意思,就是说着肚子里怀的还是个儿子。
韩彩儿就一惊:“这是开了天眼了!”
如今人家医院都不给说男女了,她还是找了熟人花了钱,人家才肯说的,没错,肚子里的这个就是儿子。不是就不会生了。
韩彩儿见大家都看她,她才摸着肚子,“我肚子里这个叫人家看了,就是儿子。回来我谁也没说……”
清宁不信开天眼,她看了看韩彩儿手里拿着的针线活,是正给孩子做的虎头鞋。
男孩的是虎头鞋,女孩的一般都是猫头的。